破庙的门槛塌了一角，达达利亚整个人就卡在那里，半边身子在内，半边在外。他的脚掌早就没了鞋，袜子烂成条，脚心裂开一道口子，血顺着石阶往下淌，湿了一路。晨雾浓得像浆，糊在脸上，吸进肺里是铁锈味——那是他自己的血混着海风，在喉咙深处结了痂。

他没知觉了。\

至少看起来没有。

可手指还在动。\

攥着那半块玉牌，指节发白，指甲缝里嵌着沙和血，像要把什么刻进骨头里。

梦里有人笑。\

不是他的笑。

那人站在他对面，穿的是他的衣服，脸是他的脸，可眼神空得像井。他怀里抱着钟离，动作轻得过分，像是怕碰碎了。钟离闭着眼，手搭在肚子上，脸色白得像纸。那人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我才是更好的父亲。”

达达利亚想吼，想冲上去撕了那张脸。可他发不出声，身体像被钉在海底，动一根手指都难。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在钟离额上落下一吻，温柔得令人作呕。

然后画面一转。\

他躺在破庙里，衣衫碎成布条，胸口起伏微弱。\

门外雾气中，一道影子缓缓走来，脚步不快，也不慢，每一步落下，地面就结一层薄霜。

他猛地睁眼。

“操！”\

一声嘶哑的怒吼从喉咙里炸出来，震得屋顶灰簌簌往下掉。

他抬手，把玉牌残片狠狠扎进手臂。\

不是试探，是往死里扎。\

血喷出来，溅在墙上，滴答滴答往下流。

那瞬间，他脑子清楚了。\

痛是真的。\

血是真的。\

他还活着。

他撑起身子，靠着墙，喘得像条离水的鱼。\

视线模糊，眼前重影晃动。\

但他还是看清了——墙上那片血迹，歪歪扭扭，竟像是个摩拉的轮廓，底下还拖着一滴水珠。

契约纹。\

原始的，没被任何程序覆写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记号。

他咧了咧嘴，笑了，嘴角裂开，血顺着下巴流。\

“对……那是我的。”\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刀子一样割进空气里。\

“那是我的家，我的人，我的孩子。”

他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脸，抹掉血和汗混成的泥。\

然后，他扶着墙，一寸一寸站起来。\

腿抖得厉害，膝盖差点跪下去。\

他咬牙，硬撑着，往前迈了一步。

脚掌撕裂的痛炸上来，像有锯子在割肉。\

他闷哼一声，没停。

又一步。\

血印再次落在石阶上。

这条路，他走过无数次。\

从海边到璃月港，三日行程。\

以前一个闪身就到了。\

现在，他得用血，一滴一滴，重新认回来。

北境雪岭之巅，风忽然停了。

复制体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连绵雪山。他抬头，望向南方。\

天边刚透出一点灰白，云层厚重，压得极低。

他抬起右手，寒气凝聚。\

冰剑成型，通体透明，剑身如镜。

镜中画面浮现：钟离靠在榻上，手按着腹部，额角全是汗。他嘴唇发白，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旁边仪器屏幕亮着，波形线跳动，数据流飞速滚动。

“接收完成。”他低声说，声音平直，无喜无悲，“归位倒计时：72时辰。”

冰剑微颤，镜面忽而扭曲。\

画面变了。

不再是钟离。\

而是羊水中蜷缩的小小身影。\

胎儿缓缓睁开眼，抬起小手，朝着镜面，轻轻一触。

复制体脚步一顿。

他胸口的心跳，第一次，出现了0.3秒的延迟。

系统无警报。\

数据未异常。\

可那一下迟滞，真实存在。

他低头，查看腕部浮现的透明面板。\

“情感锚点同步率：86.1%。”\

下方一行小字闪烁：“检测到未知情感输入源。强度：微弱。来源：未识别。”

他沉默三秒。\

然后抬手，将冰剑指向天空。

镜面再次映出胎儿伸手的画面。\

他凝视着，瞳孔深处有光流转，像是程序在高速运算。

三秒后，系统自动清除影像。\

按流程，他应立即销毁冰剑，防止数据残留。

但他没有。

他任由冰剑悬在空中，慢慢融化。\

水珠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滋”声，腾起白烟。

直到最后一丝寒气散尽，剑体彻底消失。

他转身，继续前行。\

步伐依旧稳定，心跳依旧规律。\

可右手，在袖中，微微发颤。

宅邸庭院，钟离突然睁开眼。

他没动，可手已经按在了腹部。\

指尖发抖。

白术立刻抬头。\

仪器屏幕上的波形线猛地一跳，情绪波爆发，强度远超以往。

“爸爸……不要走。”

解析结果跳出，白术瞳孔一缩。\

“不是单向呼唤了。”他低声说，“他在找你们两个。”

钟离没说话。\

他慢慢坐起来，靠在廊柱上，呼吸很轻。\

手一直没离开肚子。

白术盯着数据流，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金化频率升至41.7%。”他声音沉了下来，“人格覆写进入临界。若不干预，七日内，本体意识将彻底消散。”

钟离闭上眼。\

一滴血从嘴角渗出，顺着下巴滑落，砸在青砖上。\

血珠落地，竟凝成一枚小小的摩拉形状，边缘清晰，纹路分明。

白术看着那枚血摩拉，没动。\

他知道这是什么。\

神格在抵抗。\

钟离在用自己的方式，宣告契约未断。

“你还记得他的声音。”钟离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石。

白术抬头。

“他不会丢下我。”钟离的手轻轻抚着腹部，像是在安抚，“也不会丢下孩子。”

白术没劝。\

他知道劝不了。\

他只是默默起身，从柜中取出一块玉简。\

玉色温润，一面泛海蓝，一面呈霜白。

他将仪器数据全部导入，指尖划过表面，留下一道微不可见的刻痕。\

然后，他双手一掰。

玉简从中裂开，分成两半。\

一半泛起海蓝色波光，像浪在涌动；另一半则浮出霜白银辉，似雪在飘。

“这是医学的见证。”他低声说，将两半玉简分别托起，“也是命运的选择。”

光芒一闪，两道灵光脱手而出。\

一道沿海路南下，贴着海面疾驰，像在追一个人；\

另一道沿雪径北上，逆风而行，直指雪岭之巅。

达达利亚终于走出了山道。

眼前是开阔的平原，远处璃月港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海风扑面而来，带着咸腥和潮气。

他站住了。\

腿已经不听使唤，全靠一口气撑着。\

他靠着一块岩石，慢慢滑坐在地。

视线模糊，耳朵里嗡嗡响。\

可他还是抬头，望向南方。

嘴唇动了动，没声音。\

但口型很清楚：

**等我……我就回来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泥的手。\

然后，他抠进地面，抓起一把混合着血和土的泥，紧紧攥住。\

泥土从指缝里挤出来，滴在膝上，像在埋什么种子。

他闭上眼。\

意识一点点沉下去。\

可那只手，始终没松开。

复制体踏上了最后一段雪径。

前方再无山峰，只有一望无际的冰原，直通国境边界。\

他脚步未停。

忽然，他抬头。

天边，一片云缓缓成型。\

形状奇特，像一个婴孩蜷缩着身子，头朝海，脚向雪。\

一端连着翻涌的海面，一端接着静默的雪山。

风没动。\

云却静止如画。

他停下脚步。\

仰头望着。

冰剑再次凝聚。\

镜面浮现的，不再是钟离，也不是数据。

而是那片云。\

云中，隐约有光流转，像是胎心在跳。

他凝视着。\

三秒。

然后，冰剑无声碎裂，化作飞雪，被风吹散。

宅邸内，钟离猛然抬头。

胎动剧烈。\

不是撞击，不是挣扎。\

而是一种……等待。

白术看向仪器。\

屏幕上，胎儿情绪波第三次爆发。

内容解析：\

**“爸爸……不要走。”**

白术抬头，看向钟离。\

钟离也正看着他，眼神沉静，却深得像海。

“他在找你们。”白术说。

钟离没答。\

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抚上额头，指尖轻颤。

就在这时——

**咚。**

第一跳。

破庙中，达达利亚眼角渗出血丝，可他笑了。\

笑得像个疯子，笑得满脸是血。

**咚。**

第二跳。

雪岭上，复制体瞳孔微缩，冰剑彻底碎裂，寒气四散。\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被什么击中。

**咚。**

第三跳。

钟离闭上眼，低语：\

“此乃……新生之契。”

白术望着天空。\

那片云依旧静止，像被谁画在天上。\

两道玉简的光芒，一南一北，正朝着云的两端飞去。

他轻声道：\

“抉择已启。”\

“归途之上，谁为真父，由心火定。”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