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晚。当然,在这个时代,没人知道这个名字。
距离我从肯荳嘉时代的“寒誓”剑中彻底沉寂,又不知过去了多少年。时间的流逝对我这种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意识碎片而言,毫无意义。我就像一缕飘荡在时空缝隙里的游魂,大部分时间沉眠,偶尔被某些强烈的能量波动或熟悉的命运轨迹惊醒。
这一次,唤醒我的是一股灼热到近乎暴烈、却又透着一股稚嫩无助的火焰气息。
地点是萌学园外围,一处偏僻的、靠近岩浆地脉的训练山谷。时间……似乎比乌克娜娜、比肯荳嘉的时代都要早很多。萌学园的建筑物看起来更古朴,学生们袍服的样式也有些许不同。
而引起我注意的,是山谷深处,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穿着不合身旧袍子的红发男孩。他正对着山谷里一处天然的小型岩浆池,拼命地练习着最基础的火焰魔法。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红发,小脸憋得通红,指尖冒出的火苗却只有可怜的一小簇,忽明忽灭,别说控制,连稳定都做不到。
“又失败了!为什么我总是这么差劲!”男孩懊恼地跺脚,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浓浓的自卑。他身边散落着几本破旧的初级火系魔法手册,书页都被翻得卷了边。
我能“感觉”到,他体内蕴藏的火系潜能其实相当不错,甚至可以说天赋异禀。但似乎有某种东西堵塞了他的能量通道,或者是他练习的方法完全错了,导致能量狂暴外泄却又无法精细掌控。更糟糕的是,他练习的地点太靠近岩浆池,狂暴的火元素环境不仅无益,反而在不断干扰他本就脆弱的控制力。
男孩叫欧斯·盖达。一个在后来萌学园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以严厉铁腕著称的幻之星(焰王养父),但此刻,他还只是个因魔法天赋迟迟无法觉醒而备受嘲笑、内心充满焦虑和自我怀疑的瘦小男孩。
我看着他倔强地一次次尝试,又一次次失败,那双漂亮的、本该充满火焰般活力的眼睛里,渐渐蒙上了灰暗的阴影。我知道,如果任由他这样错误地练习下去,不仅魔法难以进步,狂暴的火能量反噬甚至可能伤及他的根本,影响未来的发展。更重要的是,这种童年时期积累的挫败感和对自身力量的恐惧,会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他的性格里,影响他的一生,甚至可能间接影响到他未来与养子焰王的关系——那段历史上充满了误解与隔阂的父子情。
欧斯·盖达……焰王那严厉又不善表达、却深爱着养子的父亲。如果我曾遗憾未能为乌克娜娜和乌拉拉做更多,那么现在,一个改变另一段悲剧的可能,就摆在我面前。
救下肯荳嘉,改变了奈亚公主一脉的命运线。
那么,帮一帮眼前这个迷茫的小欧斯,是否也能为未来那对别扭的父子,铺就一条稍微温暖点的道路?
我没有实体,力量也远不及附身“寒誓”时强大,残存的意识甚至比游魂时期还要微弱。但我还有对能量本质的深刻理解,还有那源自“寒誓”、早已融入我灵魂本源的、一丝最精粹的冰系规则领悟。
火与冰,看似对立,实则相生相克。极致的混乱需要极致的秩序来疏导。
我凝聚起这缕微弱得可怜的意念,不再试图显形或沟通,而是将其化作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绝对“静谧”与“引导”意味的冰寒规则,悄无声息地,如同最温柔的细雨,渗透进欧斯·盖达周围狂暴的火元素环境中。
我不是去熄灭他的火焰,而是去“安抚”周围那些干扰他的、过于活跃的游离火元素。同时,那丝冰寒的意念,如同最精准的向导,轻轻拂过他体内那几条因错误练习而郁结、扭曲的能量通道。
男孩欧斯对此毫无察觉。他只觉得,周围那总是让他心烦意乱、灼热难当的躁动感,似乎突然减轻了一些。空气中活跃得过分的火元素,变得稍微“听话”了一点。
他再一次尝试凝聚火焰。这一次,指尖的火苗虽然依旧不大,却稳定了许多,不再是忽闪不定,而是持续地、温顺地燃烧起来,随着他生涩的意念,缓缓地改变着形状。
欧斯愣住了,他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指尖那簇小小的、却异常“乖巧”的火焰,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奇迹。狂喜瞬间淹没了他!
“成……成功了?我成功了!”他雀跃起来,差点控制不住让火苗熄灭,连忙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看着那簇火苗,像是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他以为是自己的坚持终于有了回报,是突然“开窍”了。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维度,一缕即将彻底消散的异世残魂,正用最后的力量,为他紊乱的能量场带来一丝短暂的“秩序”,为他堵塞的经脉进行了一次轻柔的“疏导”。
这改变很微小,就像在奔腾的岩浆河边,轻轻放入了一颗小小的、冰冷的鹅卵石,不足以改变河流的方向,却能让水流在那一处,变得稍微平缓、清澈一些。
但这点微小的改变,对此刻的小欧斯来说,不啻于黑暗中的灯塔。他找到了“控制”的感觉,找到了自信的起点。他更加努力地练习起来,这一次,事半功倍。
我静静地“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那不再是挫败的怒火,而是希望和热忱的光。
力量终于耗尽。意识开始涣散,像阳光下的雾气。
在彻底消散前,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沉浸在初次成功喜悦中的红发男孩。
好好长大吧,欧斯·盖达。
希望这点小小的帮助,能让你未来的道路,少一点孤独的跋涉。
希望当你成为那个严厉的幻之星,面对你那个同样骄傲又敏感的养子时,心底能多留一丝,源自这个午后偶然成功的、对“引导”和“耐心”的理解。
火焰在跳跃,男孩在练习。
山谷的风,依旧灼热。
无人知晓的冰痕,已悄然消融在炽热的阳光里。
而我,这缕名为林晚的游魂,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次微不足道的干涉,心满意足地,归于永恒的寂静。
这一次,是真的,再无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