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红木梳妆台上投下长短不一的光影。温疏桐正用银质镊子夹着细小的竹炭条，往旗袍领口第三颗珍珠暗扣里填——那是军统最新的密写剂载体，竹炭吸墨，遇水即化，比之前的油纸安全百倍。她的指尖稳得像夹着手术刀，镊子尖与珍珠扣的缝隙只有发丝宽，竹炭条却分毫不差地嵌了进去，连呼吸都压得又轻又匀。

“疏桐姐，张太太送来的碧螺春，说是雨前采的。”苏昭凛端着描金茶盏走进来，水绿色的旗袍衬得她皮肤莹白，袖口绣着的缠枝莲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针脚细得几乎要看不清。她将茶盏放在梳妆台上，瓷底与红木碰撞发出一声轻响，恰好是温疏桐填完暗扣的瞬间。

温疏桐迅速将镊子藏进胭脂盒的夹层，抬手端过茶盏时，指腹不经意擦过苏昭凛的手腕。对方的皮肤微凉，虎口处有一块浅淡的茧子——那是常年握钢笔、绣密信磨出来的，不像她自己，掌心的茧子在指根，是练枪留下的痕迹。“张太太倒是有心，”温疏桐吹了吹茶沫，目光落在苏昭凛旗袍的盘扣上，那枚海棠形的盘扣比昨日松了些，“你的扣子松了，小心走光。”

苏昭凛低头看了眼，指尖捏住盘扣轻轻一旋，动作自然得像整理头发：“昨晚绣东西到半夜，许是不小心勾到了。”她转身坐在梳妆台另一侧，拿起温疏桐的眉笔，对着镜子描眉。镜中映出温疏桐正低头整理旗袍下摆，孔雀蓝的锦缎上沾了一点墨渍，像是不小心蹭到的。苏昭凛的眉笔顿了顿，“姐姐这旗袍沾了墨，不如换我那件月白的？今日见的是洋行的法国人，素净些更妥当。”

温疏桐的动作僵了一瞬。那墨渍是故意沾的——军统的密令里写着，若接头人可靠，便以“墨染旗袍”为信号。她没想到苏昭凛会注意到这种细节，抬眼时正对上镜中苏昭凛的目光，对方的眼神清澈，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不必了，”温疏桐若无其事地用手帕擦了擦墨渍，“这墨渍洗不掉，留着正好做个记号。”

苏昭凛忽然笑了，放下眉笔转身，从首饰盒里取出一枚银质胸针，针面是镂空的梅花图案。“这个借姐姐戴，正好遮住墨渍。”她走过去，抬手将胸针别在温疏桐的旗袍领口，指尖不经意划过那枚藏着密令的珍珠暗扣。温疏桐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却感觉到苏昭凛的指尖只是轻轻一触，便移开了，转而帮她调整胸针的角度，“这样就好看多了。”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门铃声，是洋行的伙计送文件来。温疏桐起身要去接，苏昭凛却抢先一步：“姐姐坐着吧，我去就行。”她走出门时，裙摆扫过门槛，温疏桐清晰地看到她旗袍下摆的开衩处，绣着一行极小的针脚，颜色与锦缎几乎融为一体——那是地下党的紧急联络暗号，她在军统的密码本里见过。

苏昭凛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脸上带着几分凝重：“是汪伪那边的文件，说是要沈经理签字。”她将信封放在桌上，指尖在信封边缘敲了三下——长短长，是摩斯密码里的“危险”。温疏桐的心沉了下去，伸手去拿信封，却被苏昭凛按住手背。

“姐姐先别急，”苏昭凛的声音压得很低，气息拂过温疏桐的手背，“信封上有磷粉，暗处会发光，是76号的标记。”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绣着莲花的丝帕，铺在信封上，“用这个擦一下，磷粉就掉了。”温疏桐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忽然想起上次苏昭凛为了帮她摆脱特务，故意将茶水泼在特务身上，当时她也是这样，看似慌乱，实则每一个动作都有深意。

擦去磷粉后，温疏桐打开信封，里面果然是一份假的军火交易清单，显然是76号设下的圈套。她抬头看向苏昭凛，对方正低头整理丝帕，阳光照在她的发顶，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你怎么知道有磷粉？”温疏桐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

苏昭凛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笑意：“之前在书店遇到一位先生，他教我的。”她顿了顿，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红楼梦》，翻到第三十二回，指着“你放心”三个字给温疏桐看，“他说，遇到危险时，就想想这三个字。”温疏桐的瞳孔猛地收缩——“你放心”是军统内部的暗号，只有核心成员才知道。

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人对视着，彼此眼中的伪装都淡了几分。苏昭凛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瞬间涌进来，照亮了她旗袍上的缠枝莲纹样。“姐姐，”她转过身，语气认真，“不管我们是谁，眼下的敌人是一样的。”她抬手，轻轻抚过温疏桐领口的珍珠暗扣，这一次，她没有躲闪，“这颗扣子，下次别藏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温疏桐看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她抬手，将那枚银质胸针取下来，别在苏昭凛的旗袍上：“梅花配莲花，倒也好看。”指尖划过苏昭凛虎口的茧子，“下次绣密信，别熬到太晚。”苏昭凛的脸颊微微泛红，转身去倒茶，阳光透过茶盏，在她的手腕上投下一圈光晕。

温疏桐低头看着手中的牛皮纸信封，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们不再是各为其主的卧底，而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旗袍上的锦缎暗纹，藏着的不仅是密令，还有在乱世中悄然萌发的信任与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