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终于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各怀鬼胎的氛围中结束。长辈们移步茶室继续“叙话”,实则是某种程度的清算与平衡。小辈们则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三三两两散在巨大的宅邸各处。
嬴之礼被这顿信息量爆炸、刀光剑影的晚饭弄得有些消化不良,借口透气,独自走到了连接荷塘的曲折回廊上。冬夜的空气清冷,月光洒在结着薄冰的塘面,远处青纱小亭在夜色中宛如幻影。他点了支烟,试图理清脑海里纷乱的思绪——威严的大伯、嘴毒护短又骂自己人是“小废物”的三叔、风流不负责任的父亲、沉默却掌控一切的大哥、以及那个……看似清冷受宠、却能在关键时刻说出那样锋利话语、甚至敢直接顶撞长辈的“妹妹”嬴之韫。
人(代所有)喂,新来的。
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自身后响起。嬴之礼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时髦短裙、化着精致妆容、年纪与他相仿的女孩走了过来。她眼神里带着打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是席间某个旁支家的女儿,好像叫嬴雨薇,她父亲在家族企业里担任一个不大不小的职位。
嬴雨薇走到他旁边,也点了支细长的女士烟,吐了口烟圈,语气带着点过来人的“提点”
人(代所有)“刚才饭桌上,看见了吧?咱们家这位‘小公主’,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嬴之礼没接话,只是看着她。
嬴雨薇嗤笑一声,压低声音
人(代所有)别看她长得一副清冷仙女样,受尽宠爱,大伯恨不得把她捧上天。我告诉你,离她远点。她厉害着呢,心思深,手段也狠。你以为三叔为什么不敢惹她?仅仅是因为大伯宠?哼。
她左右看了看,确认附近没人,声音更低了
人(代所有)我刚回本家那年,不懂事,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凭什么那么特殊,想给她点下马威。结果你猜怎么着?我连她衣角都没碰到,就被她三言两语挤兑得下不来台,回头还莫名其妙丢了个很重要的实习机会……虽然没证据是她做的,但除了她还有谁?她啊,看着不说话,心里记仇着呢。而且……
嬴雨薇脸上露出一点忌惮和后怕
人(代所有)三叔那个人,嘴有多毒多刻薄你也见识了,家里上上下下,连爷爷有时候都懒得跟他计较,由着他胡咧咧。可他唯独不敢动嬴之韫。为什么?
她卖了个关子,见嬴之礼依旧沉默,才继续说
人(代所有)因为嬴之韫比他更狠!不是动手那种狠,是扎心窝子的狠!三叔那点骂人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些,嬴之韫能面无表情地用最文明的字眼,把你从祖宗十八代到未来三代都贬损得体无完肤,还让你找不到反驳的点,憋屈死你!而且,她是真的敢动手!我听说以前三叔嘴欠说了句什么,被她一杯热茶泼脸上,然后直接过肩摔地上了!就在这主殿里!当时爷爷奶奶都在场,愣是没人说嬴之韫半句不是,反而把三叔训了一顿,说他活该!
嬴之礼听得眼皮一跳。这倒是……和他对嬴之韫的某些模糊认知对上了。天台上那个冷静抽烟、评价他品味差的女生,确实有这种不动声色却一击致命的潜质。
人(代所有)所以啊,
嬴雨薇总结道,语气带着警告
人(代所有)别被她那副样子骗了。她受宠不假,但那宠爱背后,是她自己挣来的‘不好惹’。你刚回来,根基不稳,最好别跟她走太近,免得被卖了还替她数钱。
说完,又打量了嬴之礼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嬴之礼笑了
嬴之礼我觉得你好像搞错了一点,她是我妹妹,和她走不走得近,我们都决定不了,而且,我记得嬴家祖训第996条,背后妄议他人尤其是家人可是触犯家规的。你父亲应该也不想知道你做了什么吧?还是说……你一个旁支私生女是想越俎代庖,来管主支的事吗?
嬴雨薇脸色难看,跺了跺脚上的高跟鞋,扭过身离开了,临走还留下一句
人(代所有)你好自为之
嬴之礼站在原地,烟都快烧到手指了。嬴雨薇的话,半是提醒半是挑拨,他不会全信,但其中的信息,却与他今晚的观察隐隐吻合。三叔嬴澍钰对所有人的刻薄是写在脸上的,唯独对嬴之韫……饭桌上他骂大哥是“小废物”,却对嬴之韫那句更直接的批判保持了沉默,甚至当时他表情有点微妙,像是……习惯了?
关于嬴澍钰与嬴之韫的“往事”与现状
嬴澍钰,嬴家上一辈的老三,只比大侄子嬴之庭大两岁,从小就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他聪明,但心思没用正道上;嘴毒,是天赋技能,且无差别攻击。在他眼里,众生平等——平等的愚蠢、虚伪、或无聊。大哥嬴澍铮太严肃像块石头,二哥嬴澍砚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种马,四弟嬴澍铭年纪小却总爱装深沉,没劲。
他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欺负小辈。尤其“偏爱”嬴之庭(太装,一本正经得让人想撕破他的面具)、嬴之泊(因为是大伯的儿子,自带“正气”,欺负起来有挑战性),现在又多了个新回来的嬴之礼(新鲜玩具,而且看起来就一副欠收拾的叛逆样)。
嬴家那厚厚两千条家规,据说后面六百多条,有相当一部分的增补、细化或“严禁”,背后都隐隐有着嬴澍钰年少时“光辉事迹”的影子。比如“严禁在祠堂屋顶烤地瓜”、“严禁动用家族直升机进行非紧急‘兜风’”、“严禁在长辈寿宴酒水中掺入芥末油”等等。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天不怕地不怕、平等看不起所有人的毒舌魔王,却在嬴之韫这里,碰上了铁板,并且是全方位、无死角、被碾压的铁板。
最初,嬴澍钰也没把这个小侄女放在眼里。不就是一个丫头片子,再受宠能怎样?他照样开嘲讽。结果,他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刚到嘴边,或者刚说出一半,嬴之韫就能用更精准、更恶毒、更戳肺管子的语言,轻飘飘地给他顶回来。不是泼妇骂街式的,而是那种冷静的、逻辑清晰的、直击要害的降维打击。比如嬴澍钰嘲讽她“装清高”,嬴之韫会淡淡回一句
嬴之韫总好过某些人,连装都装不像,只能靠哗众取宠来掩饰内在的空洞和焦虑,三叔,您说是不是?
直接上升到心理分析,堵得嬴澍钰一口气上不来。
这还只是文斗。武斗方面,嬴澍钰更惨。他嘴欠升级,有一次被嬴之韫当面泼茶(温度控制得刚好烫不伤人但极其狼狈),然后一个干脆利落的过肩摔(莱斯汀顿的防身术不是白学的),当着几位长辈的面。事后,爷爷奶奶不仅没罚嬴之韫,反而把嬴澍钰叫去训斥:“多大的人了,还去招惹韫韫?她一个小姑娘,能把你怎么样?肯定是你又嘴欠!活该!” 嬴澍钰简直百口莫辩。
几次三番下来,嬴澍钰悟了:这小侄女,有毒,惹不起。她的受宠,不仅仅是身份特殊,更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披着仙女皮的“煞星”。她背后站着大伯、爷爷以及整个家族的偏爱不假,但单就她个人,那冷静外表下的疯感、犀利到毒辣的言辞、以及说动手就动手(且能打赢)的作风,就足以让嬴澍钰退避三舍。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意料。在嬴澍钰单方面被碾压了一段时间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种奇特的质变。
或许是因为嬴之韫发现,这个嘴毒无脑、看似胡闹的三叔,在某些方面“蠢”得别具一格,且对家族那套陈腐规矩有着和她同样的不屑与反骨;又或许是因为嬴澍钰发现,这个凶残的小侄女,在“干坏事”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和胆量,且从不拖泥带水。
总之,不知从何时起,这两人从“敌对”状态,发展成了一种诡异的“共犯联盟”。
嬴澍钰不再(敢)对嬴之韫嘴欠,转而开始撺掇她一起“触犯家规”。嬴之韫呢,也从单纯的武力/语言压制,变成了偶尔会配合他一些无伤大雅(甚至有点刺激)的恶作剧。
比如,他们曾偷偷把爷爷珍藏的、号称百年老茶的茶饼,撬了一角换成普通茶叶,然后泡给来拜访的、特别爱吹嘘品茶的老学究喝,看着对方一本正经地夸赞“此茶韵味悠长”而憋笑到内伤。
比如,他们利用家族内部网络的权限,给所有长辈的会议室预约系统里,插入了一条凌晨三点“紧急研讨家族母猪产后护理”的虚假会议通知,导致几位叔公半夜惊慌失措地打电话互相询问。
比如,嬴澍钰想试他新改装的跑车,但被大哥嬴澍铮明令禁止在宅邸附近飙车,他就怂恿嬴之韫以“学习驾驶”为名,把车开到后山封闭的私人路段,结果两人差点把车开进荷塘,最后是嬴之韫凭借强大的冷静(和一点点运气)把车控了回来,还面不改色地对闻讯赶来的大伯说“三叔在教我紧急避险”。
再比如,他们甚至研究过如何在不触发警报的情况下,把祖宗祠里那把据说秦始皇用过的(仿)青铜剑“借”出来玩两天,当然,这个计划在最后关头被嬴之韫以“太蠢,容易被发现,而且那剑做工一般”为由否决了。
两人凑在一起,堪称“家规破坏者”黄金组合。嬴澍钰提供脑洞和部分资源(比如车、某些权限),嬴之韫提供技术、冷静的头脑以及……最重要的“免死金牌”。只要事情不闹得太大,不触及真正的核心利益和家族底线,长辈们对这对组合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不痛不痒地说两句。毕竟,一个是最宠的女孩,一个是管不了也不想管的老幺,只要他们别把天捅破,随他们去吧。
嬴之礼并不知道这些具体的“往事”和“现状”。但他本能地感觉到,嬴之韫和三叔嬴澍钰之间,有种不同于其他任何人的、微妙的“默契”。那不仅仅是不敢招惹,更像是一种……狼狈为奸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