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

全国中学生化学奥林匹克竞赛（省级赛区）和地球科学奥林匹克竞赛（省级选拔）的结果先后揭晓。不出所料，却又震撼人心——嬴之韫的名字，高高悬挂在两个竞赛的一等奖名单首位，而且是遥遥领先的分数。

消息传回星岚中学，再次引发轰动。尤其是在竞赛组内部，老师们欣喜若狂，仿佛已经看到了Q大保送通知书在向他们招手。庆功宴似乎都该提上日程了。

然而，就在学校准备将嬴之韫的获奖材料和保送资格申请正式上报教育局的前一天，嬴之韫被请到了校长室。室内除了校长，还有竞赛组的总负责老师、化学和地理竞赛老师，以及闻讯赶来、脸色复杂中带着一丝期盼的林诗薇——她是化学竞赛的二等奖（第一名），按照顺位，如果嬴之韫放弃或出现意外，她是最有希望递补获得保送资格的人选。

气氛本该是喜悦和祝贺的，但嬴之韫平静无波的表情，让这份喜悦蒙上了一层不确定性。

人（代所有）嬴之韫同学，恭喜你！双料一等奖！太出色了！

校长笑容满面，

人（代所有）相关材料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很快就能启动保送Q大的流程，这可是我们学校多年来……

嬴之韫我不需要保送资格。

嬴之韫的声音清晰响起，打断了校长的话。

室内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人（代所有）什……什么？

化学竞赛老师以为自己听错了。

嬴之韫我说，我放弃Q大的保送资格。

嬴之韫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

人（代所有）为什么？！

总负责老师差点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人（代所有）嬴之韫同学，你知道Q大保送意味着什么吗？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凭借自己的实力拿到了，为什么要放弃？！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安排？还是有别的顾虑？我们可以沟通！

他急得语无伦次，无法理解这种“自毁前程”的行为。

林诗薇也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嬴之韫，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放弃？她拼尽全力、视为生命转折点的机会，这个人就这么轻飘飘地说放弃？

嬴之韫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校长桌上那份关于她“辉煌”履历的简报上（显然是老师们精心准备的），微微歪了歪头，似乎觉得有些麻烦，但最终还是决定给出一个足以让他们闭嘴的解释。

嬴之韫因为，我已经有UCLA导演学院的硕士学位了。去年毕业的。保送本科，对我没有意义。

“……”

死寂。

校长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竞赛老师们张大了嘴，眼睛瞪得像铜铃，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UCLA？硕士？导演学院？去年毕业？她才多大？十六岁？！UCLA的硕士？！那个世界顶级的UCLA？！

信息量太大，冲击力太强，以至于他们的大脑一时间处理不过来，集体宕机。

林诗薇更是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UCLA硕士……那个她做梦都想在研究生阶段冲击的世界名校……眼前这个人，竟然十六岁就已经拿到了它的硕士学位？！还是在她完全不知道的领域（导演）？！自己这两年为了一个国内本科保送资格拼命挣扎、甚至心生怨恨……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巨大的认知落差和羞愧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人（代所有）所……所以……

地理竞赛老师声音干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人（代所有）你参加竞赛，只是……兴趣？

嬴之韫嗯。我很享受竞争

嬴之韫点头

嬴之韫顺便，我觉得她可能更需要这个机会。

她指的是林诗薇。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又像一盆冷水，让林诗薇从巨大的震惊和羞耻中猛地清醒过来。她看向嬴之韫，那个她曾经嫉妒、怨恨、视为最大对手的女生，此刻正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施舍，没有怜悯，甚至没有太多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基于事实的判断——你是个好苗子，你需要这个机会，而我不用。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而这对比，残酷得让林诗薇无地自容。

巨大的羞愧、后悔、以及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保送资格可能落到自己头上），让林诗薇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她眼眶一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不是委屈，是自惭形秽。

她走到嬴之韫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哽咽却清晰

林诗薇嬴之韫同学……对、对不起！我之前……因为嫉妒和狭隘，做了很多不好的事，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我……我向你郑重道歉！请你原谅！

她弯着腰，肩膀微微发抖，等待着可能的嘲讽或无视。

嬴之韫看着她，沉默了几秒。就在林诗薇以为对方根本不屑于回应时，嬴之韫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

嬴之韫知道了

没有说“原谅”，也没有说“不原谅”，只是“知道了”。但这对林诗薇而言，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宽容。

嬴之韫接着转向还没完全从“UCLA硕士”冲击中回过神来的校长和老师们

嬴之韫保送资格，按照规定顺延给她就行。我没意见。

校长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点头

人（代所有）啊，好，好！按照规定，是这样的！林诗薇同学成绩也很优秀，完全符合条件！

他看向林诗薇的眼神也复杂了许多，既有对她能力的认可，也有一丝叹息——差点因为一念之差，毁了自己也毁了别人的机会。

事情似乎就这么解决了。但嬴之韫接下来的动作，让所有人再次愣住。

只见李诺不知何时出现在校长室门口（她似乎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手里拿着一个轻薄的平板电脑和一支电子笔，走到嬴之韫身边。

嬴之韫接过平板，手指在上面快速操作了几下，然后转向已经直起身、还在擦眼泪的林诗薇。

嬴之韫既然你觉得抱歉，并且拿到了因我放弃而得到的机会，

嬴之韫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嬴之韫那么，签了这个。

她把平板递到林诗薇面前。

屏幕上，是一份格式严谨、条款清晰的电子合同。标题是：《人才培养与优先服务协议》。

林诗薇茫然地接过来，视线扫过条款，瞳孔渐渐放大。

合同大意是：鉴于乙方（林诗薇）获得本次保送资格与甲方（嬴之韫）主动放弃有直接关联，且乙方承认此前对甲方存在不当行为并表达歉意。为平衡“因果”及“资源再分配”，乙方承诺，在完成Q大本科学业（化学或相关专业）后，需优先为甲方或其指定的关联机构服务，服务期不少于五年。具体岗位、薪酬届时根据乙方能力另行约定，但需遵从甲方基本安排。若乙方违约，需返还Q大就读期间估算的全部培养成本（包括但不限于学费、保荐资源价值等）的三倍作为违约金。

这是一份典型的、甚至有些苛刻的“不平等条约”。它将一次“馈赠”和“原谅”，变成了具有法律约束力的长期人才绑定。

校长和老师们看得目瞪口呆，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学校事务的范畴。

林诗薇拿着平板的手有些颤抖。她明白，签了，就意味着未来至少五年，她的职业生涯将被眼前这个人牢牢掌控。但她也清楚，这份保送资格，原本很可能不属于她。是嬴之韫的“不需要”，才给了她“需要”的机会。而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也确实欠对方一个交代，不仅仅是口头道歉。

更重要的是，经历了刚才那番认知颠覆，她内心深处对嬴之韫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敬畏、好奇和一丝向往的情绪。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却已经站在她无法想象高度的女生，未来会走向何处？跟着她，或许……并不是一条糟糕的路？

她抬起头，看向嬴之韫。嬴之韫也正看着她，眼神依旧平静，等待她的选择。

没有逼迫，只有等待。

林诗薇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坚定。她拿起电子笔，在平板屏幕上乙方签名处，工整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诗薇我签

她说。

嬴之韫点了点头，拿回平板，操作了一下，似乎完成了某种归档或加密。然后她对校长说

嬴之韫事情处理完了。我先走了。

说完，她带着李诺，在众人依旧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校长室。

身后，留下一个手握珍贵保送资格却心情无比复杂的林诗薇，和一群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消化今日所有信息、世界观受到不小冲击的师长大人们。

嬴之韫用她一贯的、出人意料的方式，解决了一场风波，送出了一个自己不需要的机会，顺便……为未来的自己，签下了一个潜力不错的“员工”。效率极高，且完全符合她的行事逻辑——资源合理化配置，因果清算清晰。

至于林诗薇未来是否会后悔今日的决定？那是未来的事了。至少此刻，她为自己曾经的狭隘付出了代价，也得到了一个重新审视自己和世界的机会。

而嬴之韫的校园生活，依旧按照她自己的节奏，平稳而独特地向前推进着。保送资格的风波，对她而言，不过是又一个解决了的小插曲。她的目光，早已投向了更远的、属于她自己的剧本和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