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最后一天,黎明前的黑暗如墨汁般浸透了礁石小木屋的每一道裂缝。哈利·波特裹着海格那件巨大的鼹鼠皮大衣,蜷缩在咯吱作响的木椅上,听着海浪拍打岩石的单调声响。他刚刚得知自己是个巫师——这个事实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一圈圈扩散,改变着他所认知的一切。
“生日快乐,哈利。”海格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抹了抹眼睛,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个有些压扁的巧克力蛋糕,上面用糖霜歪歪扭扭地写着“哈利11岁生日快乐”。
哈利盯着那行字,喉咙有些发紧。这是他第一次收到生日蛋糕。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世界以一种奇妙的、令人眩晕的方式展开。海格用那柄粉红色的雨伞——哈利后来才知道那里面藏着他的魔杖——给达力变出了一条猪尾巴,然后带着哈利穿过夜色,来到伦敦。天蒙蒙亮时,他们停在一家破旧的小酒馆前。
“破釜酒吧,”海格隆隆地说,声音里带着某种庄重,“一个很有名的地方。”
哈利抬头看着那块摇摇晃晃的招牌,上面画着一口冒着气泡的大锅。就在这一刻,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那些原本匆匆路过的伦敦市民,那些打着哈欠的上班族和提着购物袋的老妇人,突然全都视而不见地从这家酒馆旁走过,仿佛它根本不存在。而海格推开门时,一股混杂着烤面包、木头烟和某种奇异草药的气味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是瞬间的寂静,然后是此起彼伏的惊呼。
“天哪——是哈利·波特!”
“欢迎回来,波特先生!”
哈利被各种粗糙的手拍打着肩膀,被各种激动的脸孔近距离观察。他努力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心里却像揣了只不断蹦跳的青蛙。在酒吧昏暗的光线里,他瞥见一个包着紫色头巾的瘦小男人——奇洛教授,海格这么介绍——那双眼睛躲躲闪闪,握手的触感湿冷黏腻,让哈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接着是那面墙。破釜酒吧后院那堵普普通通的砖墙,海格用那柄粉红色的伞在墙上敲击出特定的节奏——往上数三块,再往横数两块——然后,奇迹发生了。
砖块开始蠕动、旋转、后退,一道拱门在眼前展开,通向一条蜿蜒曲折、鹅卵石铺就的街道,两旁是密密麻麻的店铺,挂着稀奇古怪的招牌,橱窗里陈列着会自己搅拌的坩埚、闪闪发光的羽毛笔、在笼子里变换颜色的猫头鹰。阳光洒在那些古老的建筑上,空气里飘荡着糖果的甜香、羊皮纸的霉味,还有某种哈利无法形容的、只属于魔法的气息。
这就是对角巷。
哈利站在那里,嘴巴微微张开,忘记了合上。他十一年的生命里,从未见过如此景象——如此鲜活,如此真实,却又如此不可思议。穿着长袍的男女巫师在街道上穿行,有的提着装有望远镜和天平的包裹,有的在热烈讨论着什么咒语更有效;一个驼背的老巫婆抱着一摞会咬人的书匆匆走过;街角有个小摊在卖会发光的冰激凌,孩子们围在那里叽叽喳喳。
“来吧,哈利,”海格用他那洪亮的声音说,拍了拍哈利的后背,“咱们得先去古灵阁。你的金库在那儿,还有邓布利多交代我取的一件小东西。”
他们穿过熙攘的人群,走向那幢高高耸立在对角巷与翻倒巷交界处的白色建筑。古灵阁——巫师银行,由妖精经营。哈利仰头看着那扇亮闪闪的青铜大门,两旁站着穿着猩红镶金制服的妖精守卫,他们朝海格鞠躬,深陷的黑眼睛却锐利地扫过哈利额上的伤疤。
进入大厅,第二道银色的门上镌刻着警告文字。哈利逐字读着,心里泛起一股寒意。这时,一个穿着体面长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妖精朝他们走来。
“早上海格,”妖精用清晰而冷淡的声音说,“我想您是要从波特先生的金库里取些钱吧?”
“还要去713号金库。”海格压低声音说。
妖精锐利的目光在哈利和海格之间逡巡。“您有钥匙吧,先生?”
海格在口袋里摸索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引得几个正在填写表格的巫师抬头张望。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古灵阁深处走了出来,吸引了哈利的注意。
那是一个男孩,看起来和哈利年纪相仿,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他有着典型的东方面容,清秀得几乎有些过分,小V脸,眼型偏长,眼尾自然下垂,右鼻梁侧有一颗小痣,而最奇特的是双眼下各有一粒泪痣——左深红,右黑棕。他蓄着过肩的狼尾长发,在后颈处收束,又在肩胛骨下方蓬松散开,额前三七分的刘海随意却不凌乱,三分侧利落别于耳后,露出那双沉静的眼睛。最妙的是,一缕松松垮垮的三股辫从耳后一直编到腰际,闲闲地挂在身前,平添了几分漫不经心的优雅。
男孩怀里抱着一只小巧的灰白雪纳瑞犬,那小狗正舒服地打着哈欠。而站在他肩上的,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型猛禽——黑棕色的羽毛在古灵阁的魔法灯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喙与爪如铁钩,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大厅,带着某种近乎人类的审视意味。
“...明白了,我会转告家父。”男孩用英语对一个年长的妖精说着,声音有种奇特的质感——中低频,带着粗粝温暖的颗粒感,像是磨砂过的绒布,但音质基底又清亮透彻。他说完微微点头,动作礼貌得体,却不卑不亢。
就在哈利注视着他的时候,男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侧过头来。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那双眼睛——平静,深沉,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却又在深处藏着某种难以捉摸的东西。那不是好奇,不是惊讶,而是一种纯粹的观察,像是在评估,在分析,在瞬间读取了无数信息。然后,几乎是同时,男孩肩上的猛禽转过头,锐利的目光锁定哈利,那一瞬间,哈利感到一股奇异的寒意爬上脊背,仿佛被某种古老而强大的存在审视。
但下一刻,男孩礼貌地移开视线,对肩上的鸟低声说了句什么——那语言轻柔、流畅,带着东方的韵律,哈利完全听不懂。猛禽收回目光,傲慢地扬起头。男孩抱着小狗,从容不迫地朝大门走去,那缕三股辫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