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的锁芯锈得发死，我攥着铁栏的手指被硌出了血，铁锈混着血珠渗进皮肉里，疼得钻心。小虎的手还死死扣着我的脚踝，那只红色运动鞋蹭着我的小腿，鞋面上的肉末黏腻地粘在裤管上，散发出的腥气直钻鼻腔。
身后的脚步声停了。
我僵硬地回头，月光把那群影子拉得老长——卷发女孩的白裙沾着碎瓷片和血渍，红衣女孩的身体还维持着扭曲的弧度，那些没有五官的孩子挤在宿舍门口，黑洞洞的眼眶里，猩红的眼睛像密密麻麻的红灯，亮得骇人。
“跑啊。”卷发女孩歪着头笑，水果刀在指尖转了个圈，刀刃上的寒光晃得我眼睛生疼，“你不是很能跑吗？从家里跑到直播间，从直播间跑到游乐场，现在……你还能跑去哪里？”
我被小虎拖得跪倒在地，膝盖磕在碎石子上，磨出了血。铁门外的马路亮着路灯，汽车的鸣笛声隐隐约约传过来，那是活生生的人间，却隔着一道比生死还厚的铁门。
“这扇门，从来就没打开过。”红衣女孩沙哑的声音响起来，她缓缓走到我身边，惨白的手指拂过铁门上的锈迹，“十年前，那两个孩子就是这样，眼睁睁看着外面的光，最后变成了我们的一员。”
十年前……失踪的两个孩子。
我猛地想起游乐场门口的传闻，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你说什么？”我声音发颤。
“他们也像你一样，躲进了员工宿舍，也像你一样，砸了奶奶的人肉饭。”卷发女孩蹲下来，凑近我的耳朵，声音甜得像毒药，“可他们最后还是没跑出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抬手，指向员工宿舍的方向。
月光下，那栋低矮的小楼突然亮起了幽幽的红光，不是路灯的光，也不是月光，是那种渗着血的、浓稠的红。红光从每一扇窗户里透出来，把整栋楼染成了一只巨大的、正在呼吸的血茧。
“因为那间宿舍，根本就不是宿舍。”卷发女孩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回音，“那是一面镜子。一面照出人心底所有恐惧的镜子。”
话音刚落，小虎突然松开了我的脚踝。
他和那些没有五官的孩子一起，朝着员工宿舍走去。他们的步伐轻飘飘的，像一群没有重量的幽灵，走进那片红光里，就像水滴融进了血里，瞬间消失不见。
红衣女孩也转过身，她的红裙拖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一步步走向那栋楼。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怜悯。
“进来吧。”她说，“这里才是你的归宿。”
我瘫在地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铁门外的鸣笛声还在响，可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我看着那片红光，看着那栋楼，突然想起了奶奶。想起她被送进精神病院前，死死抓着我的手，反复念叨着一句话：“别进那间屋子，里面都是骨头……都是骨头……”
骨头。
我浑身一颤，猛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员工宿舍跑去。
红光像一张网，罩住了我的全身。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比人肉饭的味道更重，更腥，更腐。
走廊里的红光更盛，墙壁上的抓痕在红光里变成了暗红色的血线，蜿蜒着，像一条条吸血的蚯蚓。每一间宿舍的门都敞开着，里面的景象，让我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那些根本不是床铺。
是一排排竖着的镜子。
每一面镜子都沾满了血污，镜面碎裂成无数块，映出无数个我——有的我在哭，有的我在笑，有的我手里拿着刀，有的我嘴里咬着肉。
而镜子与镜子之间的缝隙里，堆满了白森森的骨头。
小小的骨头，是孩子的。
成人的骨头，是十年前那三个守夜工人的。
还有一些……是奶奶的。
我看着那些骨头，看着镜子里无数个扭曲的自己，突然明白了。
奶奶不是疯子。她见过这里的景象，她知道这些骨头的秘密。她做的人肉饭，不是害人，是在赎罪。她以为，用血肉喂饱这些东西，就能保住我。
可我还是来了。
“你终于明白了。”卷发女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见她站在走廊的尽头，手里拿着一面破碎的镜子。镜子里，映着一个小小的、穿着红色背带裤的身影——是十年前失踪的那个女孩。
“我就是第一个进来的孩子。”卷发女孩笑了，笑容里带着无尽的疲惫，“这里是恐惧的囚笼，也是轮回的开端。每一个逃进来的人，最后都会变成镜子里的一部分，变成新的‘红衣小天使’，变成新的‘小虎’，等着下一个猎物。”
她抬手，把镜子朝我扔过来。
镜子砸在我面前的地上，碎成了无数块。
每一块碎片里，都映出一双猩红的眼睛。
“现在，轮到你了。”
卷发女孩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她的白裙化作无数只白色的蝴蝶，消散在红光里。
红衣女孩的身影从镜子里走出来，她的身体不再扭曲，脸上慢慢长出了五官——那是我的脸。
小虎的声音从骨头堆里传出来，带着我的声音：“哥哥，陪我玩好不好？”
我看着那些镜子，看着镜子里无数个自己，看着那些白森森的骨头，突然笑了。
笑声嘶哑，难听，像哭。
我捡起一块碎镜子，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血滴落在骨头堆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红光更盛了，笼罩了整个游乐场，笼罩了整个世界。
童谣声再次响起来，这一次，是我的声音。
“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那双越来越红的眼睛，知道轮回开始了。
下一个猎物，会是谁呢？
也许，是那个刷着直播的陌生人。
也许，是那个路过游乐场的行人。
也许……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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