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菲热第一次听到“八卦”这个词，是在初中二年级的春天。那天放学，她背着绣着羊角图案的书包穿过巷口，正撞见邻居阿依帕夏大妈攥着绣花针，跟卖馕的热合曼大叔念叨：“你听说了没？巷尾那家的古丽娜，听说要去乌鲁木齐读高中了！”

“真的假的？”热合曼大叔手里的馕铲停在半空，芝麻粒簌簌往下掉，“她爸妈不是说要让她早点嫁人吗？”

“谁说不是呢！”阿依帕夏大妈往艾丽菲热这边瞥了一眼，压低声音，“听说她舅舅在乌鲁木齐开了家玉器店，硬要把她接过去读书，还说要供她考大学呢。”

艾丽菲热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古丽娜是她的同班同学，昨天还在课间偷偷跟她说，爸妈已经托人给她找了个在县城开饭馆的婆家，等初中毕业就订婚。此刻夕阳正把桑葚树的影子拉得老长，艾丽菲热捏着书包带，忽然觉得那些紫黑的桑葚像一颗颗悬在枝头的秘密。

她加快脚步往家走，院门口的葡萄架已经爬满了新绿，妈妈正在晾衣绳上晒艾德莱斯绸头巾。“阿娜（妈妈），”她放下书包就往厨房钻，“古丽娜要去乌鲁木齐了，您知道吗？”

妈妈正往馕坑里贴馕，闻言回头敲了敲她的额头：“小姑娘家少打听别人的事。”但嘴角的笑意藏不住——妈妈跟古丽娜的妈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昨晚还在一起绣花到深夜。

艾丽菲热吐了吐舌头，端起铜壶往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倒凉茶。她知道，妈妈嘴里说着不让打听，其实比谁都清楚巷子里的新鲜事。就像去年，隔壁的艾力江大哥突然买了辆崭新的摩托车，所有人都说是他在库尔勒打工的表哥送的，只有妈妈偷偷告诉她：“是那孩子自己攒了三年工钱，还跟信用社贷了款，想跑运输呢。”

周一的早读课，古丽娜的座位空着。班长阿卜杜热合曼用课本挡着脸，跟后排的男生们咬耳朵：“我妈说，古丽娜爸妈跟她舅舅吵了整整三天，最后她舅舅把彩礼钱都退给男方了。”

“男方家能干？”坐在艾丽菲热前排的祖丽皮亚猛地转过来，她的长辫子上还别着新买的蝴蝶发卡，“我姑姑就住在男方那个村，听说男方妈妈昨天还来咱们巷口骂了半天呢。艾丽菲热手里的维吾尔语课本翻开在《草原的早晨》那一页，心思却飘到了上周的体育课。古丽娜跑八百米时摔了一跤，膝盖擦破了皮，是艾丽菲热把她扶到医务室的。当时古丽娜趴在她肩上哭，说自己不想嫁给那个连初中都没毕业的饭馆老板，她想去看乌鲁木齐的红山公园，想知道高楼大厦里的电梯是不是真的像电视里那样快。

“叮铃铃”的上课铃把艾丽菲热拽回现实，班主任买买提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来，眉头皱得像团揉皱的报纸。“同学们，”他清了清嗓子，“古丽娜同学因为家庭原因转学了，我们祝她前程似锦。”说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班，“还有，最近班里有些不好的风气，总有人背后议论别人的私事，这很不好。”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祖丽皮亚赶紧转回去坐好，阿卜杜热合曼把课本立得更高了。艾丽菲热却盯着窗外的白杨树发呆，她想起古丽娜临走前托阿依帕夏大妈带给她的那支钢笔，笔帽上还刻着一朵小小的巴旦木花。

每个周日的巴扎日，都是艾丽菲热最期待的日子。妈妈会带着她去买新鲜的无花果和鹰嘴豆，有时还会给她买一串撒满芝麻的糖稀。但这个巴扎日，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搅乱了。

她们刚走到卖花帽的摊位前，就听见一阵争吵声。艾丽菲热挤进人群一看，竟是班里的数学老师阿米娜老师，正跟一个卖哈密瓜的老汉争得面红耳赤。

“这瓜明明缺斤少两，你怎么能骗人呢？”阿米娜老师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手里拎着的网兜里，两个哈密瓜歪歪扭扭地躺着。

“你一个当老师的，怎么说话呢！”老汉把秤砣往地上一摔，“我卖了三十年瓜，从没坑过人！”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劝着，艾丽菲热的妈妈赶紧拉着她退出来。“阿米娜老师平时那么温柔，怎么会跟人吵架呢？”艾丽菲热忍不住问。

妈妈叹了口气，往四周看了看才说：“听说阿米娜老师的丈夫前阵子在工地上摔断了腿，家里正缺钱呢。她想买两个好瓜给丈夫补补，没想到遇上这种事。”

艾丽菲热的心沉了下去。阿米娜老师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老师，她总是把自己的教案借给基础差的同学抄，冬天还会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冻得发抖的学生围上。上周的数学测验，艾丽菲热考了全班第一，阿米娜老师特意在她的作业本上画了个笑脸，旁边写着：“你像沙漠里的胡杨一样坚韧。”

那天下午，艾丽菲热把自己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偷偷塞进了阿米娜老师的办公室抽屉。钱不多，只有二十块，但她觉得，至少能让老师买一个没有缺斤少两的哈密瓜。

四、葡萄架下的约定

暑假来得像一阵急雨，巷子里的葡萄藤已经结出了青绿色的小葡萄。艾丽菲热和祖丽皮亚、阿卜杜热合曼约好，每天早上一起去村头的小河边背书。

“我跟你们说个秘密，”祖丽皮亚蹲在河边洗手，突然压低声音，“我姐姐昨天去县城相亲了，对方是个医生呢。”

“真的？”阿卜杜热合曼眼睛一亮，他的梦想就是当医生，“那你姐姐同意了吗？”

“还没呢，”祖丽皮亚揪着衣角笑，“我姐姐说，要等对方能背出《突厥语大词典》里的三句谚语才肯答应。”

艾丽菲热忍不住笑起来，她知道祖丽皮亚的姐姐是村里有名的“书呆子”，整天抱着本厚厚的维吾尔语诗集啃。去年村里举办诗歌朗诵会，她姐姐一口气背了十首艾里坎木的诗，赢得了所有人的掌声。

“对了，”阿卜杜热合曼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你们知道吗？学校要建新的图书馆了，听说上面拨了专项资金，还会配电脑呢。”

“真的？”艾丽菲热和祖丽皮亚异口同声地问。她们现在的图书馆只有两个旧书架，最厚的书是那本被翻得卷了角的《新疆民间故事集》。

“千真万确，”阿卜杜热合曼拍着胸脯，“我爸是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