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被革去采买管事之职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刮遍了晋王府的后院。那些原本瞧着顾婧淑被王爷掌掴，暗自揣测这位正妃不过是个摆设的下人，顿时收敛了轻视之心。而府里的几位份位不等的姬妾，却各怀心思，瞧着清晖堂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与不忿。
这日午后，顾婧淑正在清晖堂核对库房的布匹账，晚翠匆匆进来回话：“王妃，李贵妾、张姨娘和刘侍妾来了，说是给您请安。”
顾婧淑头也未抬，笔尖在账册上划过：“让她们在花厅等着。”
这几位都是萧玦潜邸时便伺候在侧的，李贵妾是户部尚书的远房侄女，性子最是骄纵；张姨娘原是丽妃身边的侍女，靠着几分旧情得了位份；刘侍妾出身低微，却最会搬弄是非。她们平日里仗着萧玦的纵容，在府里向来眼高于顶，如今见阮玉瑶失势，便想着来探探这位新王妃的底细。
顾婧淑慢条斯理地核对完最后一笔账，才起身理了理衣襟，对青禾道：“把那支碧玉簪给我换上。”她今日穿了件石青色暗纹褙子，配上素净的玉簪，更显得眉眼清冽，自带一股疏离的威仪。
花厅里，三位姬妾正坐立不安。李贵妾捻着袖口的金线，语气带着几分不耐：“这都等了快半个时辰了，王妃架子倒是不小。”
张姨娘假意劝道：“妹妹稍安勿躁，王妃刚接手中馈，定是忙得很。”话虽如此，眼底却也藏着几分不以为然。
刘侍妾则在一旁煽风点火：“依我看，怕是……昨日受了委屈，今日没精神见人吧？”
话音刚落，便听侍女高声通报：“王妃到——”
三人连忙起身行礼，抬头时，却见顾婧淑缓步走来，脸上那道指痕已淡了许多，被一层薄粉遮去，只余几分浅浅的印记。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淡淡道：“坐吧。”
待侍女奉上茶，李贵妾便率先开了口，语气带着几分施舍般的熟稔：“妹妹刚进府，怕是还不熟悉府里的规矩。姐姐们想着，该来给妹妹提个醒，府里的下人最是势利，妹妹年轻，别被他们糊弄了去。”
顾婧淑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悠悠道：“多谢姐姐关心。不过府里的规矩，母妃已让张嬷嬷细细教过，账册也都核对清楚了。昨日刚处置了采买管事周福，便是因他私扣公中财物，想来经此一事，旁人也该知道，清晖堂的规矩，不是摆设。”
李贵妾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周福是她表兄，昨日被拖走时她便想求情，却被萧玦一句“王妃处置得对”堵了回去，此刻听顾婧淑特意提起，分明是在敲打她。
张姨娘连忙打圆场：“王妃刚正不阿，是府里的福气。说起来，妹妹刚嫁过来，王爷便……”她故意顿住，装作失言的模样，“哎呀，瞧我这嘴，不说这个。”
刘侍妾立刻接话，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姐姐也是好意。说起来，阮侧妃也是可怜，不过是得了王爷几分疼惜，便被母妃罚了，想来心里定是委屈得很。王妃是正妃，不如大度些，去求求情？”
这话看似劝和，实则是暗讽顾婧淑小肚鸡肠，撺掇丽妃罚人。
顾婧淑放下茶盏，目光陡然转冷，直直看向刘侍妾：“刘侍妾这话，是在教本妃做事？”
刘侍妾被她眼神一慑，竟有些结巴：“妾、妾身不敢……”
“不敢便好。”顾婧淑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母妃处置侧妃，是依规依矩，轮不到旁人置喙。本妃身为正妃，执掌中馈，只知‘规矩’二字，不懂什么‘大度’。谁若犯了规矩，无论是谁，本妃都不会姑息。”
她看向李贵妾，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李贵妾是府里的老人，更该明白嫡庶尊卑。往后若有什么事，按规矩来清晖堂回话便是，不必私下议论是非。”
李贵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反驳。她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相府嫡女，说起话来竟如此锋利，一句话便点破了她的身份，堵死了她倚老卖老的路。
张姨娘见势不妙，连忙起身：“王妃说的是，是我们思虑不周了。时辰不早，我们就不打扰王妃理事了。”
顾婧淑淡淡颔首：“不送。”
三人如蒙大赦，匆匆行礼告退，走到门口时，还能听见顾婧淑对晚翠吩咐：“把那匹云锦登记入库，记在李贵妾的份例里——哦，忘了说，按贵妾的规制，年例云锦只得两匹，她上个月刚领过，这匹便记下，下月抵扣。”
李贵妾脚步一顿，差点咬碎了银牙。那匹云锦是她托周福私下采买的，本想瞒天过海，竟被顾婧淑查了出来！她回头狠狠瞪了眼清晖堂的方向，却只能忍着气，快步离去。
花厅里恢复了清静，青禾忍不住道：“小姐，您方才那番话，怕是把她们都得罪了。”
顾婧淑拿起账册，指尖划过“李贵妾”三个字，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得罪了又如何？她们来此，本就不是真心请安，不过是想试探我的底线。若一味退让，往后这后院，只会更不太平。”
她顿了顿，又道：“去查查李贵妾私下用了多少公中财物，一并记下来。张姨娘仗着母妃的旧情，在库房领了不少上好的胭脂水粉，也按规制核减。刘侍妾……”
“刘侍妾没什么大错，就是嘴碎。”晚翠接口道。
“嘴碎也得治。”顾婧淑道，“府里的戏台子不是常演吗？让她去戏台子旁边抄《女诫》，抄足三日，让府里上下都看看，乱嚼舌根的下场。”
晚翠眼睛一亮，连忙应下。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位王妃看着温和，手段却比谁都利落，既不与她们缠斗，也不纵容姑息，直接按规矩敲打，打得人哑口无言。
消息传到前院时，萧玦正在书房看军报。听侍从说起顾婧淑处置三位姬妾的事，他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讥讽：“倒是能耐，刚掌家便迫不及待地立威了。”
侍从小心翼翼道：“听说……李贵妾确实多领了份例，张姨娘也……”
“闭嘴！”萧玦打断他，将军报扔在桌上，“本王不管她用什么手段，若敢苛待玉瑶，本王绝饶不了她！”
他嘴上虽怒，心里却莫名想起顾婧淑挨巴掌时那双眼——冰冷、倔强，带着不容侵犯的骄傲。他原以为她会消沉，会示弱，却没想她转身便在这后院里，用自己的方式站稳了脚跟。
而清晖堂内，顾婧淑对此毫不在意。她将核对好的账册交给晚翠，转身走到书架前，取下那幅北境舆图，缓缓铺开。
比起后宅这些鸡零狗碎的纷争，她更关心的是，祖父在舆图上标记的那处“狼居胥口”，是否真如手札中所说，是匈奴南下的必经之地。
窗外的阳光落在舆图上，映着她沉静的侧脸。那些姬妾的挑衅，萧玦的冷漠，仿佛都成了远处的尘埃，碍不了她半分心神。她知道，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晋王府的后院只是起点，她不会被困在这里，更不会被这些琐事消磨了心志。
至于萧玦……他的心在谁那里，她不在乎。她只要守住自己的位置，护住相府的体面，待到时机成熟，总有一天，她能走出这红墙，去看看祖父曾守护过的万里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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