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夏日,阳光如碎金般洒落在绵延的沙滩上,细软的沙粒在烈日烘烤下微微发烫,空气中弥漫着海水咸涩而清新的气息。
谢景皓仰躺在一张浅蓝色的沙滩椅上,墨镜遮住了双眼,嘴角挂着一抹慵懒的笑意。
他赤着脚,脚趾轻轻拨弄着身边滑落的沙子,耳边是海浪轻拍岸边的节奏,像一首永不停歇的安眠曲。
“这才是生活啊。”他低声呢喃,手指随着远处传来的民谣吉他声轻轻敲打膝盖。
休假已经第三天了,没有会议、没有邮件、没有城市里永无止境的喧嚣。
在这片南国海岸,时间仿佛被拉长,连呼吸都变得缓慢而深沉。
可天色渐晚时,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原本温柔的海风骤然转急,卷起层层白沫,像是大海突然翻了脸。
远处的海平线上,乌云如墨汁般蔓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警报声从海滩管理站响起,广播一遍遍重复:“请游客立即撤离沙滩,风暴潮即将来临,请前往高地避险!”
人群开始骚动。
情侣牵着手奔跑,孩子哭喊着被父母抱起,摊贩慌忙收拢遮阳伞和货物。
谢景皓也坐起身,正准备离开,眼角余光却猛地一凝——
不远处的浅水区,一个中年男子在汹涌的浪涛中挣扎。
他的身体一次次被巨浪掀翻,头刚露出水面便又被打入水中,双手徒劳地拍打着海面,发出断续的呼救。
退潮的水流正将他迅速拖向更深的海域。
“有人落水了!”有人喊了一声,但没人行动。
几个年轻男子站在高处观望,犹豫片刻后摇头走开。
“太危险了,浪太大!”
“等救援队吧!”
“他又不是我们认识的……”
谢景皓的心猛地揪紧。
他不是英雄主义泛滥的人,平时连扶老人过马路都要犹豫三秒。
可此刻,那人在水中绝望扑腾的身影,像一根针扎进他的意识深处。
他想起小时候学游泳时溺水的经历——那种窒息、无助、全世界都在下沉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不能见死不救。”他咬牙站起,甩掉拖鞋,逆着人流冲向海边。
海浪狠狠砸在他身上,咸涩的海水灌入口鼻。
他屏住呼吸,一次次被冲倒又爬起,终于游到那人身边。
中年人早已力竭,眼神涣散,几乎失去意识。
谢景皓用尽全身力气架住他的腋下,借着一波涌浪的推力,拼命往回划。
每一下划水都像在对抗整个海洋的重量。
肌肉酸痛,肺部灼烧,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与轰鸣的浪声。
但他不敢松手,哪怕对方的身体沉重如铁。
终于,他们被卷上一处礁石附近的浅滩。
围观的人群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将两人拉上岸。
谢景皓瘫坐在泥沙中,剧烈咳嗽,海水顺着发梢滴落,浑身颤抖。
可就在这时,那被救起的中年人突然暴起,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胸口!
“滚开!谁要你多管闲事!”他怒吼着,满脸狰狞,仿佛谢景皓才是加害者。
那一脚力道极大,谢景皓猝不及防,滑入身后尚未退去的激流中,瞬间被浪头吞没。
冰冷的海水再次灌入口鼻,他试图挣扎,却被漩涡般的暗流拖拽向下。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父母的笑脸、未完成的工作、那个还没来得及告白的女孩……
原来,救人也会换来这样的结局?
黑暗逐渐笼罩意识,唯有远处人群惊慌的呼喊,模糊传来……
临江仙
“谢景皓。”
谁?
他意识混沌,四肢百骸都浸在刺骨的海水里,咸涩的液体争先恐后往鼻腔、喉管里钻,窒息感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捆住。
“谢景皓。”
是谁?
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得像是刻在他灵魂深处的烙印,无数个午夜梦回,都有这样清冽又带着几分威严的声线在耳边回响,可他偏偏抓不住这声音的主人。冰冷的海水裹着他不断下沉,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像无边无际的深渊。难道……这又是在做梦?
“不,这不是梦。”
什么?
谢景皓猛地一颤,意识仿佛被一道惊雷劈开了一道缝隙。
下一秒,万丈白光骤然刺破了海底的漆黑,那光芒温和却不容抗拒,驱散了周遭的寒气,也涤荡了他肺腑间的咸涩。
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光影朦胧中,一个身影清晰起来。
那人身披泛着流光的银白盔甲,甲胄上镌刻着繁复的星纹与云篆,在白光里流转着细碎的辉芒。
背后六翼舒展,羽翼澄澈如琉璃,每一片羽毛的末梢都缀着细碎的光点,似落了漫天星辰。
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双眸子——左眼瞳中是轮转的日月,晨昏交替,光影明灭;右眼瞳里是浩瀚的星河,星子浮沉,星云翻涌。
眉峰锐利时带着少年人的英气,唇线柔和时又透着女子的温婉,竟让人一时辨不清雌雄。
那人垂眸看着他,伸出的双手莹白如玉,稳稳托住了他的脊背,指尖触到的地方,传来温暖而安定的力量。
周身萦绕的光晕让他显得神圣而不可侵犯,仿佛是自鸿蒙之初便存在的神祇,俯瞰着世间万物的生灭荣枯。
谢景皓怔怔地望着对方,连呼吸都忘了。
直到那清冽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字字清晰,叩击着他的耳膜,也叩击着他的灵魂。
“谢景皓,吾是所有时代的「神律」,吾名——临江仙。”
谢景皓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海水带来的窒息感还残留在四肢百骸,可那双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却烫得他指尖发麻。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溢出几声破碎的气音,咸涩的触感还未散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神祇。
六翼轻轻扇动,带起一圈圈柔和的光晕,拂过他湿透的发梢。
临江仙那双殊异的眸子静静凝视着他,左眼的日月交替出晨昏,右眼的星河漫过万古,目光里盛着的,是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悲悯。
“你寻了吾无数年。”临江仙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从亘古传来,落在耳中,震得他灵魂发颤,“跨越了无数个纪元,淌过了无数道忘川,你终于……回来了。”
谢景皓的心脏骤然缩紧,一股陌生的酸涩感猛地冲上眼眶。他从未听过这些话,可心口的位置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眼眶泛红。
“我……”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不记得。”
临江仙微微颔首,六翼上的光点簌簌落下,落在他的脸颊上,带着微凉的触感。
“无妨。”祂的声音温柔了几分,像是在安抚一个迷路了许久的孩子,“忘川的水蚀了你的记忆,轮回的火焚了你的过往,可你灵魂深处的印记,从未消失。”
话音落下的瞬间,谢景皓只觉眉心一阵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摸,指尖触到的地方,竟泛起了淡淡的金光。
那金光顺着他的血脉蔓延,所过之处,海水带来的寒意尽数褪去,连带着那些盘踞在灵魂深处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都开始一点点苏醒。
“无数年了。”临江仙看着他眉心的金光,眼底的星河泛起涟漪,“神律寂灭,世界无章,吾等了你无数年,等你……重启秩序。”
谢景皓浑身一震,猛地抬眼看向临江仙。
祂的身影在白光中渐渐变得透明,唯有那双殊异的眸子,依旧清晰地映着他的脸。
“谢景皓。”
临江仙的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接住吾的眼,替吾……守好这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