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必成脸上的表情在那一刻凝住了。

不是因为这句充满挑衅意味的话本身——作为KPL的明星选手，他听过太多类似的话，早已习惯。

而是……

这张脸。

他的心脏毫无预兆地重重一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猛地按下暂停键，视频画面定格在裴清湘特写的脸上。

那双漂亮却透着冷意的眼睛，微微抿起的唇线，还有那熟悉的、褪去了稚嫩却轮廓依旧的侧脸……

不可能……

徐必成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瞳孔骤然收缩，拿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微微颤抖。

怎么会……是她？

那个曾经……在他年少懵懂的青训时期，隔着网络，占据了他几乎所有业余时间的“她”。

他记得很清楚。

一开始，他真的以为她就是女生。

她发来的照片里，女孩眉眼弯弯，带着十四五岁少女特有的青涩和甜美，好看得让人心动。

他们聊游戏，聊生活，聊梦想，他跟她吐槽训练的辛苦，她跟他分享学校的趣事。

那种朦胧的、隔着屏幕滋生的好感，真实而热烈。

他叫她“湘湘”，她叫他“阿成”。

他甚至偷偷想过，等自己打上KPL，有了成绩，就正式跟她表白，或许可以见面……

可是后来，疑点渐渐浮现。

她说话总是很简洁，有时候冷静得不像那个年龄的女孩子，极少有语气词和情绪化的表达。

甚至他教她玩对抗路和打野英雄，她都能极快地上手，天赋能力不在他之下。

后来他好几次在游戏里兴致勃勃地想跟她开麦聊天，或者提议打个简短的语音电话，甚至开玩笑说想看看“网恋女友”真容视频一下，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家里有人不方便”、“耳机坏了”、“不太习惯”。

一次两次是巧合，次数多了，再加上身边一些队友或朋友闲聊时提到“网上人妖号骗感情”的传闻，一颗怀疑的种子就这样在他心里埋下，并且随着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绝”而疯狂滋长。

那时候的他，年轻气盛，身处竞争激烈的青训环境，压力巨大，神经敏感。

他无法忍受自己可能被欺骗感情，尤其还是在他付出了真心的情况下。

愤怒、失望、还有一种被愚弄的羞耻感淹没了他。

他没有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在某次她又一次以“家里管得严”为由拒绝语音后，他冲动地删掉了她的QQ，拉黑了游戏好友，彻底切断了联系。

他甚至带着一股怨气，告诉自己：看，果然是个骗子。

后来，他顺利进入BA黑凤梨的二队，再后来上了首发，从此在KPL的赛场上崭露头角，一步步成为明星选手。

那段短暂的“网恋”被他深埋心底，偶尔想起，只剩下一点模糊的怅惘和对自己当年冲动行径的一丝后悔——或许，该听听解释的？

可他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遇见”她。

更没想过，当年那个被他认定为“骗子”、娇滴滴需要他保护，需要他教她玩游戏的小女孩，会蜕变成眼前屏幕里这个眼神锐利如刀、身披荣耀战袍、站在电竞舞台中央、对着无数镜头冷静说出要“单杀他”的女子赛传奇野王！

裴、清、湘。

问、辞。

两个名字，两个身份，在此刻轰然对撞，将他砸得头晕目眩。

徐必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血色尽褪。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抖得几乎拿不稳。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慌乱，以及……铺天盖地、几乎将他淹没的懊悔和恐慌。

原来……她不是骗子。

她只是……当时真的不方便。

家里有人？

是父母管得严吧？

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偷偷打游戏，还跟陌生网友聊得火热，当然要小心翼翼。

而他，却因为自己那可笑的猜疑和脆弱的自尊，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给她，就粗暴地判了她“死刑”。

“哐当——！”

一声刺耳的脆响，是他另一只手里一直无意识握着的可乐罐，因为失神而脱手掉在了光滑的地板上，铝罐变形，褐色的液体汩汩流出，混合着气泡，蔓延开一小片污渍。

徐必成恍若未闻。

直播间的观众清晰地看到了一切：从徐必成最初的好奇调侃，到看到视频后的瞬间愣怔，再到脸色剧变、瞳孔地震、全身僵硬，最后连饮料都打翻了却毫无反应。

整个直播间鸦雀无声了几秒，随即弹幕彻底爆炸。

【？？？？？？】

【卧槽！诺队这反应？？？】

【真认识？？？】

【这表情……不止是听到狠话那么简单吧？】

【徐必成你手在抖！你看到了什么？！】

【问辞……裴清湘……这名字？】

【有故事！绝对有惊天大故事！】

【主播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

【大型塌房（？）现场！】

徐必成终于被弹幕的疯狂刷屏和地板的冰凉触感拉回了一丝神智。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直播摄像头，脸色依旧惨白如纸，眼神慌乱无措，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紧，只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一诺.徐必成“我……那个……设备……”

他手忙脚乱地去够鼠标，想要关掉直播，指尖却因为颤抖而几次滑脱。

好不容易抓住鼠标，点向关闭直播的按钮时，手指僵硬得不像自己的。

一诺.徐必成“抱、抱歉！突、突然有点事！设备……不对，我……直播先下了！”

他语无伦次，仓促地说完，甚至没等“直播结束”的提示画面完全出现，就猛地向后重重靠倒在椅背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抬起双手，用力捂住了脸，手指深深插进发间。

冰凉的指尖触及滚烫的额头和冰凉的脸颊。

完了。

彻底完了。

她不是骗子。

她真的是裴清湘。

她不仅记得他，还记得那段被他单方面终结的“过往”，并且……显然，她从未忘记，甚至将那份被误解的委屈和愤怒，化作了攀登巅峰的动力，如今，携带着满身荣耀和足以威胁到他的实力，以一种最戏剧性、最公开的方式，回来“复仇”了。

挑战者杯……单杀他……

徐必成放下手，露出一张写满了“天塌了”、“我完了”、“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的绝望脸。

他茫然地看着地板上狼藉的可乐渍和变形的易拉罐，又看了看已经黑屏但仿佛还残留着弹幕嘲笑的直播显示器，最后，视线落回手机屏幕上。

那张裴清湘的定妆照依然亮着。

照片上的她，眼神直视前方，坚定、自信、锋芒毕露，再无半分记忆中那个会发来可爱表情包、会因为游戏输了而小小抱怨的“湘湘”的影子。

可那眉眼，那轮廓，分明就是她。

徐必成痛苦地闭了闭眼，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现在该怎么办？

冲到Spark基地去解释当年是个误会？

跪求原谅？

别说Spark基地在哪里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以裴清湘现在这“单杀通牒”的态度，怕不是会直接让保安把他轰出来，或者更糟，亲自用游戏角色教他做人。

在微博上公开道歉？

说自己年少无知误会了人家？

那恐怕会立刻引爆比“单杀通牒”更恐怖的热搜，标题他都想好了：#一诺渣男#，#一诺网恋被骗（？）实录#，#KPL顶流の惊天黑历史#……

徐必成猛地摇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好像……只剩下一条路了。

硬着头皮，准备迎战。

加练！

往死里练！

研究所有可能用来切射手的打野英雄！

研究裴清湘的比赛录像！

研究她的习惯、她的节奏、她的操作细节！

他不能真的在赛场上被她单杀，那不仅丢人，恐怕这辈子都没脸再见她……不对，是更没可能求得原谅了！

可是……就算他拼命练了，就能保证不被那个看起来强得离谱、显然憋着一股劲要找他算账的“问辞”单杀吗？

徐必成想到这里，更绝望了。

他瘫在椅子上，像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生无可恋地望着天花板。

早知今日，当初……干嘛要删她好友啊！

听听解释会死吗！

现在好了。

债主……不，是拿着“单杀令”的“死神”，已经提着刀，站在挑战者杯的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