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根二字,像一粒石子投进若雁的心湖,漾开层层涟漪。她摩挲着玉佩冰凉的质地,指尖划过上面浅刻的兰草纹——这是胤禛的随身之物,此刻送来,分明是在提点她,刘姑姑的背后,怕是还有人。
夜风卷着桂花香穿窗而入,若雁将纸条凑到烛火边,看着字迹化作灰烬,才将玉佩藏进枕下暗格。刚歇下没多久,窗外便传来一阵极轻的叩门声,三下短,两下长,是她与库房老嬷嬷约好的暗号。
她披衣起身,轻手轻脚打开门,老嬷嬷闪身进来,反手将门闩扣好。老嬷嬷在奉茶局当差三十年,见证了三任掌事宫女的起落,为人最是沉稳,刘姑姑在位时,没少受她磋磨,却始终守着库房的规矩,不曾同流合污。
“姑娘,老奴查清楚了。”老嬷嬷压低声音,从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西侧配房那些陈茶,每月十五都会少两盒,刘姑姑说是拿去‘赏人’,但老奴偷偷跟过一次,那些茶最后都进了钟粹宫的侧门。”
钟粹宫?若雁眸光一凝。钟粹宫住的是良嫔,素来低调,与永和宫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和刘姑姑扯上关系?
“还有,”老嬷嬷又道,“刘姑姑的私账上,那些标注‘孝敬李公公’的银子,有三成最后都进了她娘家兄弟的铺子。她兄弟在宫外开了家茶馆,用的全是宫里的贡茶,生意红火得很。”
若雁的心沉了下去。原来刘姑姑不只是中饱私囊,竟还敢将宫中之物偷运出宫,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而钟粹宫那边,怕是藏着更深的牵扯。
“嬷嬷,此事你知我知,万不可声张。”若雁攥紧那张纸,“往后库房的进出,还要劳烦你多留意。”
老嬷嬷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姑娘是个正道的,奉茶局有你,是老奴们的福气。”
送走老嬷嬷,若雁辗转难眠。胤禛说的清根,怕是既要清刘姑姑留下的旧弊,也要挖出她背后的人。可钟粹宫良嫔势弱,背后又会是谁?
第二日天刚亮,若雁便带着账本去了永和宫。德妃正在廊下喂鱼,见她进来,放下鱼食笑道:“你倒是来得早,可是为了库房的事?”
若雁屈膝行礼,将账本和老嬷嬷的纸条一并呈上:“回娘娘,奴婢查到刘姑姑不仅挪用贡茶,还将宫中茶叶偷运出宫,贩卖给宫外茶馆牟利。更奇怪的是,她每月都会给钟粹宫送两盒陈茶。”
德妃接过纸条,看完后,脸色沉了下来。她喂鱼的手顿在半空,半晌才冷笑道:“良嫔倒是好算计,躲在背后捡便宜,以为本宫不知道?”
原来良嫔的母家,和刘姑姑的兄弟是同乡,两家早有勾结。良嫔借着刘姑姑的手,捞些好处,却始终藏得滴水不漏,难怪刘姑姑倒台后,她半点风声都没受。
“娘娘,”若雁轻声道,“此事若是闹大,怕是会牵连甚广。不如……”
“不如先按兵不动。”德妃接过话头,眸中闪过一丝锐利,“刘姑姑的兄弟,先让人盯着。至于良嫔,本宫自有分寸。你回去后,照旧打理奉茶局,只是切记,凡事留个心眼,别让人抓了把柄。”
若雁心领神会。德妃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既不想打草惊蛇,也想借着此事,敲打敲打那些暗中搞小动作的人。
“奴婢遵命。”
离开永和宫时,李公公候在宫门口,见了她,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再也没了往日的倨傲:“若雁姑娘,往后奉茶局的事,还请姑娘多担待。”
若雁淡淡颔首,没有多言。昨日还对她颐指气使的人,今日便换了副嘴脸,这深宫之中,果然是趋炎附势者多,雪中送炭者少。
回到奉茶局,刚进院门,就见春桃领着几个宫女,正将库房的旧茶搬出来晾晒。见她进来,春桃的动作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低声道:“姐姐,这些陈茶放着也是浪费,不如挑些品相好的,送给宫外的孤老院?”
若雁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春桃竟会主动提出这个主意,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你倒是有心了。”若雁看着那些摊在竹席上的茶叶,“此事可行,只是要记清楚数目,登记在册,不可有半分差错。”
春桃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忙点头道:“姐姐放心,奴婢定会办妥。”
看着春桃忙碌的身影,若雁的嘴角微微扬起。人心是最复杂的东西,却也最容易被暖意融化。春桃虽心有不甘,却并非冥顽不灵之辈,若是好好引导,未必不能成为她的助力。
午后,阳光正好。若雁坐在廊下,翻看新整理的库房账目,老嬷嬷在一旁,细细核对每一笔出入。奉茶局的秩序,正在一点点恢复。
忽然,小太监匆匆跑来,递上一个纸团:“若雁姑娘,四阿哥让奴才送来的。”
若雁打开纸团,上面只有一行字:陈茶送孤老院,是步好棋,人心归,根基稳。
她抬头望向远处的宫墙,阳光洒在琉璃瓦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她知道,这一步棋,她走对了。
清根之路虽难,但只要步步为营,终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而这深宫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