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烛火被穿堂风撩得晃了晃,将那枚梅花印记的影子投在墙上,歪歪扭扭的,竟透着几分诡异。
若雁捏着密信的指尖泛白,目光死死钉在那朵梅花上。奉茶局的铜壶是先帝赏赐的旧物,壶身上的梅纹是姑苏工匠手工錾刻,宫里独一份,除了她和近身伺候的人,旁人根本不会留意这细微的纹路。
“娘娘,”若雁猛地抬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梅花纹,是奉茶局独有的标识。”
德妃接过密信,指尖轻抚过那潦草的印记,眸色渐深:“这么说,内鬼不仅在宫里,还藏在你身边?”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得若雁心头一震。她身边的人屈指可数,春桃自小跟着她,情同姐妹;还有几个洒扫的宫女太监,都是安分守己的老人,怎么会……
“姑姑,您怎么了?”春桃端着刚温好的姜汤进来,见若雁脸色发白,连忙上前扶住她,“莫不是受了寒?快喝口姜汤暖暖身子。”
若雁看着春桃关切的眉眼,心头的疑云却淡了几分。春桃跟了她十几年,从潜邸到深宫,一路患难与共,断不会背叛她。
可除了春桃,还有谁?
她正思忖着,李公公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子进来,躬身道:“娘娘,姑姑,这是从刘公公的住处搜出来的所有物件,里面还有些账本和信件。”
若雁俯身翻开匣子,里面大多是些银钱往来的账目,翻到最底下,却掉出一枚小小的银簪,簪头錾着的,竟是与密信上一模一样的梅花纹。
她捡起银簪,指尖摩挲着簪头的纹路,忽然想起一件事——采苓刚入宫时,春桃曾说过,这丫头发髻上总插着一支梅花银簪,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再也没见她戴过。
“春桃,”若雁抬眸,声音压得极低,“采苓入宫时戴的那支银簪,你可还记得模样?”
春桃愣了愣,仔细回想道:“记得,那簪子样式别致,簪头是朵小梅花,奴婢还夸过好看。后来采苓说簪子丢了,奴婢还帮她找了好几天呢。”
若雁的心沉了下去。采苓的银簪没丢,而是落在了刘公公手里。如此说来,采苓从入宫的那一刻起,就是刘公公安插在奉茶局的棋子。
可刘公公一个内务府副总管,怎么能精准地将棋子放在她身边?又怎么会知晓奉茶局铜壶上的梅花纹?
除非,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这个人,必定熟悉奉茶局的一切,甚至熟悉她的习惯。
“娘娘,”若雁握着银簪的手微微用力,“臣妾想回奉茶局一趟,那里或许还有我们遗漏的线索。”
德妃点了点头:“让暗卫跟着你,小心行事。”
夜色如墨,奉茶局的灯笼在寒风中晃悠着,昏黄的光将窗棂的影子拉得老长。若雁推门而入,一股熟悉的梅花茶香扑面而来,可这香气里,却隐隐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她循着气味走到茶柜前,茶柜上的铜锁完好无损,可柜脚的地砖,却有一块微微松动。
若雁蹲下身,轻轻掀开地砖,底下竟藏着一个小小的锦盒。
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叠信件,还有一块玉佩。玉佩是暖玉所制,上面刻着的,依旧是那朵梅花纹。
而那叠信件,竟全是奉茶局的宫女写给刘公公的,信里详细记录着她每日的行踪,甚至连她与德妃、胤禛的谈话,都记得一字不差。
信的末尾,都署着一个名字——画春。
若雁的瞳孔骤然收缩。
画春是她身边的老人,比春桃还要早几年跟在她身边,为人沉稳寡言,做事滴水不漏,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前几日,画春还说家中老母病重,告假出宫了。
原来,真正的内鬼,竟是她视若心腹的人。
“姑姑,您怎么了?”春桃见若雁脸色煞白,身子晃了晃,连忙扶住她,目光落在锦盒里的信件上,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画春姐姐……怎么会……”
若雁闭上眼,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一般,闷得发疼。她想起画春平日里的模样,想起她为自己熬的夜,想起她替自己挡的灾,那些温情脉脉的画面,如今想来,竟全是伪装。
“她为何要这么做?”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跟着姑姑这么多年,娘娘待她不薄啊!”
若雁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那枚玉佩,指尖冰凉。这玉佩的质地极好,绝非宫中普通宫女能拥有的,背后之人,定然身份尊贵。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若雁猛地抬头,厉声喝道:“谁?”
一道黑影破窗而出,身法极快,竟是朝着宫外的方向逃去。
“追!”若雁话音未落,随行的暗卫已如离弦之箭般追了出去。
夜风卷着雪花,打在若雁的脸上,冰冷刺骨。她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握着玉佩的手,攥得死紧。
画春出宫,黑影逃窜,这一切,绝非巧合。
而那藏在最深暗处的大鱼,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只是,这个人,会是谁?
是沉寂多年的废太子党羽?还是虎视眈眈的其他阿哥?
又或者,是那个看似与世无争,却始终深藏不露的人。
奉茶局的梅花茶还在煮着,热气氤氲,却再也暖不透若雁冰凉的指尖。
这深宫的棋局,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