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传来的剧痛像烧红的烙铁往骨头上摁，姜耀猛地睁开眼，入目却是一片浑浊的土黄。
不是医院的白墙，也不是出租屋那盏晃悠的吊灯。
鼻尖萦绕着浓重的汗馊味、皮革的膻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呼喊，不是工地上的噪音，也不是地铁里的拥挤喧嚣，那声音粗粝、嘶哑，带着一种原始的亢奋与恐惧，像无数头野兽在同时咆哮。
“杀！”
“秦人！随我冲！”
姜耀脑子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疼得他想蜷缩起来，可后背却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顶着，身前更是挤得密不透风。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裹着一块灰扑扑的麻布，勉强能遮住四肢，脚下是磨得快穿底的草鞋，脚趾头已经冻得发麻。
这不是他的衣服。
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公司加班，连续熬了三个通宵赶项目，眼前一黑就栽倒在了键盘上。作为一个标准的现代社畜，他最大的愿望不过是睡个囫囵觉，怎么一睁眼就成了这副模样？
“小子，发什么愣！”一个粗嗓门在耳边炸响，带着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赵国的狗东西快冲过来了，不想死就把手里的矛握紧！”
姜耀下意识地抬手，才发现自己手里竟死死攥着一根木杆，前端镶嵌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头，沉甸甸的，磨得他手心生疼。这玩意儿……是矛？
赵国？秦人？
这些只在历史课本和电视剧里听过的词汇，此刻像冰锥一样扎进他的脑子。他猛地转头，看向周围。
密密麻麻的人，都穿着和他差不多的粗布衣裳，手里握着各式各样的兵器——矛、戈、还有锈迹斑斑的刀。他们的脸上大多带着一种麻木的凶狠，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姜耀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心脏骤然缩紧。
前方不远处，同样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只是他们的衣裳颜色更深，手里的兵器闪烁着冷光。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些人正迈着沉重的步伐，朝他们这边压过来，嘴里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嘶吼。
“冲啊！杀了秦人！”
“战！战！战！”
两边的嘶吼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声浪，仿佛要将天地都掀翻。
姜耀的脑子“嗡”的一声，一个荒诞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冒了出来——他，姜耀，一个21世纪的社畜，好像……重生了？而且还重生到了打仗的地方？
“妈的！”他忍不住低骂一声，声音都在发颤，“刚重生就要上战场厮杀？这开局也太不吉利了吧！”
他想退，可身后全是人，密密麻麻，像一堵墙，别说退，连动一下都困难。左右的人更是如同被点燃的柴禾，眼神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死死攥着兵器，呼吸粗重得像风箱。
“小子，怕了？”旁边一个满脸胡茬的大汉瞥了他一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怕也没用！上了战场，要么杀人，要么被人杀！想活，就把手里的家伙握紧了，往死里捅！”
大汉的声音刚落，前方的人群已经猛地向前涌动。姜耀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传来，推着他不由自主地往前冲。他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手里的矛却被他死死攥着，手心的皮肤被磨得生疼。
“来了！来了！”有人嘶吼着。
姜耀抬起头，眼睁睁看着对面的人潮和自己这边的人潮撞在了一起。
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只有兵器碰撞的“铿锵”声、骨头断裂的“咔嚓”声、还有人临死前的惨叫声。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直冲鼻腔，比他闻过的任何劣质香水都要刺鼻，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啊！”
旁边的胡茬大汉猛地发出一声痛呼，姜耀转头看去，只见一支长戈从大汉的肋下捅了进来，带起一串鲜血。大汉的眼睛瞪得滚圆，嘴里嗬嗬作响，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就在大汉倒下的瞬间，一个穿着深色衣裳的赵兵扑了过来，手里的刀朝着姜耀的脑袋劈来。
寒光一闪！
姜耀的瞳孔骤然收缩，死亡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他几乎是本能地往后一缩，同时将手里的矛胡乱地往前一捅。
“噗嗤！”
一声闷响，矛尖似乎扎进了什么柔软的东西里。
那赵兵的刀停在了半空，动作僵住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姜耀，嘴里涌出鲜红的血液。
姜耀看着自己的矛尖从赵兵的胸口穿入，鲜血顺着矛杆往下流，染红了他的手。那温热粘稠的触感，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杀人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赵兵的身体就重重地倒了下去，眼睛还圆睁着，仿佛在诉说着不甘。
姜耀的手还在抖，胃里的恶心感更加强烈，他想松开矛，可手指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怎么也松不开。
“愣着干什么！找死啊！”一个声音在他耳边怒吼，紧接着，一个身影从他身边闪过，一刀劈倒了另一个冲过来的赵兵。
是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脸上沾着血，眼神却异常冷静。
他看了姜耀一眼，喝道：“不想死就动起来！发呆只有死路一条！”
年轻人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姜耀头上，让他打了个激灵。
对，不能死！
他刚重生，还没搞清楚这到底是哪个朝代，还没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社畜的本能告诉他，无论在什么环境下，活下去都是第一要务！
姜耀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胃里的翻腾和心里的恐惧，死死攥紧了手里的矛。他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将矛尖对准前方，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
一个赵兵嘶吼着朝他扑来，手里的戈横扫过来。姜耀下意识地矮身躲过，同时猛地将矛往前一送。
“噗嗤！”
又是一声闷响，矛尖再次扎进了肉体。
这一次，姜耀没有愣住。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抽出矛，转身躲开了另一个赵兵的攻击。
鲜血溅了他一脸，温热的，带着铁锈味。
他不敢去看那些倒下的人，也不敢去想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他像一个被卷入洪流的石子，身不由己地随着人潮厮杀、推挤。他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多少次差点被别人砍中。他的胳膊酸得抬不起来，手心磨出了血泡，身上沾满了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
嘶吼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在耳边不断回响，仿佛永无止境。
姜耀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只剩下机械的挥矛、躲闪。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战场的洪流裹挟着，只能跟着节奏舞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的时间，也许是一个时辰，对面的嘶吼声渐渐弱了下去。
姜耀喘着粗气，拄着矛勉强站稳，抬头望去。
原本黑压压的赵兵人群，此刻变得稀疏了许多，剩下的人也开始往后退，脸上带着恐惧和疲惫。而他们这边，虽然也倒下了不少人，但剩下的人依旧死死地往前压着，嘴里发出胜利的咆哮。
“胜了！我们胜了！”
“杀啊！别让赵狗跑了！”
有人开始追击，姜耀却迈不动脚步。他看着满地的尸体，断肢残骸随处可见，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汇成一道道小溪。
刚才还活生生的人，此刻变成了冰冷的尸体。那个胡茬大汉，那个提醒他的年轻人，都不见了踪影，或许就在这些尸体之中。
姜耀的胃里再也忍不住，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他吐得昏天暗地，直到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干净了，才勉强直起身，脸色苍白得像纸。
他活下来了。
在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中，他活下来了。
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看着手里还在滴血的矛，看着身上沾满的血污，看着眼前如同地狱般的景象，一股巨大的茫然和恐惧再次笼罩了他。
这就是他重生的世界？一个人命如草芥，厮杀是家常便饭的时代？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社畜，该怎么在这样的世界里活下去？
远处的追击声还在继续，夕阳的余晖洒在战场上，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血色。姜耀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残酷与冰冷。
他知道，这仅仅只是个开始。想要活下去，他必须尽快适应这个世界，适应这里的规则。
握紧手里的矛，姜耀抬起头，望向远方大秦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迷茫，只剩下一丝被逼到绝境后的坚定。
活下去，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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