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杀人案终于告破，张强和他的信徒被一网打尽，那些潜在的受害者也得到了保护。
重案组的办公室里，久违地响起了欢呼声。队员们互相击掌庆祝，小李瘫在椅子上举着空咖啡杯大喊“终于能睡个好觉”，老法医摘下口罩露出疲惫却欣慰的笑，连日来的紧绷与疲惫，在案件告破的这一刻尽数烟消云散。
江彻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又开始飘落的雪花。雪粒比傍晚时更密了，像无数细碎的银箔在空中飞舞，把远处的楼宇、街道都裹进一片朦胧的白里。他深深吸了口气，胸腔里积压的郁气终于散去，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稳稳落地。转身时，恰好撞见沈未坐在桌前整理卷宗的身影。
台灯的暖光漫在沈未身上，给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长长的睫毛垂着，投下一小片扇形阴影，连握着钢笔的手指都显得格外修长干净。他看得专注，偶尔会微微蹙眉，像是在梳理案件里的某个关键节点。
江彻走过去，手里捏着两罐刚从茶水间冰箱里拿出来的啤酒，罐身还凝着细密的水珠。“辛苦了，沈专家。”他把其中一罐递过去。
沈未抬起头，眼里还带着一丝未从卷宗里抽离的认真，接过啤酒时指尖不经意碰到江彻的手，微凉的触感让两人都顿了一下。他随即笑了笑，眉眼弯起：“大家都辛苦了。这案子能破，主要还是靠江队的果断，不然我们也抓不住张强的行踪。”
“少来这套。”江彻拉开拉环，“啪”的一声轻响在喧闹渐歇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他喝了一口冰啤酒，清爽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熬夜带来的倦意，“要不是你发现挂钟指针对应的雏菊花期，又从张强的成长经历里摸到他的心理软肋，我们现在还在老城区瞎转悠呢。”
两人并肩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雪景，办公室里的欢呼渐渐淡了，队员们陆续收拾东西下班，只剩下他们之间的沉默，安静却不尴尬。雪花落在玻璃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痕，蜿蜒出不规则的纹路。
“江队，”沈未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像雪花落在掌心的触感，“你相信人性本善吗？”
江彻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沈未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雪地上，神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以前信，”江彻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声音低沉，“小时候觉得坏人都是天生的恶，后来入了这行，见多了被逼到绝境的恶，见多了披着善意外衣的毒，现在……不好说。”
“我也一样。”沈未叹了口气，拉开啤酒罐喝了一口，啤酒的微苦在舌尖散开，“我学犯罪心理学，看了太多扭曲的人性，有时候会怀疑人是不是生下来就带着恶的种子。但我总觉得，即使是在最黑暗的角落里，也总会有光透进来。就像今晚，如果我们再晚来一步，小雅可能就……”
他没再说下去，但江彻懂。小雅是张强锁定的下一个受害者，若不是沈未根据张强的心理侧写，预判出他会在雪夜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我们才要做警察。”江彻转头看向沈未，眼神格外坚定，像是在说给沈未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为了不让那些光熄灭，为了让那些黑暗里的人，能多看到一点亮。”
沈未抬起头，恰好对上江彻的目光。江彻的眼神很深，像藏着未化的积雪，却又在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灼热。那一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没有多余的话语，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滋生，像雪地里悄悄冒芽的草，细微却坚定。
“江队，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沈未的目光轻轻落在江彻的手腕上，那里露出一截深色的疤痕，在苍白的皮肤下格外显眼，“这个伤疤，是怎么来的？”
江彻的身体下意识地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把手腕缩进袖子里，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三年前的缉毒行动，”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个兄弟为了救我，替我挡了一枪。他死了，我活着。”
沈未的心里猛地一震，握着啤酒罐的手指紧了紧。他见过江彻办案时的冷静果决，见过他面对嫌疑人时的凌厉，却从未想过，这个看似无坚不摧的男人，心里竟背负着这么沉重的过去。“他是英雄。”沈未轻声说道，语气里满是敬重。
“是我害死了他。”江彻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浓浓的自责，啤酒罐被他捏得微微变形，“如果不是我判断失误，提前暴露了行踪，如果不是我一时冲动追上去，他就不会……”后面的话被他咽进喉咙，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三年来，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日夜扎在他心里，让他不敢停下来，只能用无休止的工作麻痹自己。
“江彻。”沈未打断了他，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江彻的手腕。他的手心温热，带着啤酒罐的微凉，却稳稳地覆在那道疤痕上，像是在传递一丝暖意。“这不是你的错。”
江彻的身体一僵，低头看着沈未覆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顺着血管蔓延到心脏，让那颗早已习惯冰冷的心，渐渐泛起一丝暖意。
“没有人能预知所有危险，也没有人能做到绝对完美。”沈未的目光很认真，一字一句都格外清晰，“他用生命护着你，不是让你活在愧疚里，而是让你带着他的那份信念，继续走下去。你活下来，是为了替他继续守护这片光明，这才是对他最好的告慰。”
江彻看着沈未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理解和坚定，像一束光，直直照进他心底最黑暗的角落。心里积压了三年的坚冰，在这份温热的理解里，终于开始一点点融化、崩塌。他反手紧紧握住沈未的手，力道有些大，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生怕一松手，这份难得的暖意就会消失。
“谢谢你，沈未。”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敢在别人面前流露出这份脆弱。
沈未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回握了他一下，手心的温度传递得更真切了。他看着江彻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渐渐放松，轻声说了两个字：“我在。”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一颗定心丸，让江彻那颗悬了三年的心，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地方。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凛冽的北风呼啸着掠过楼宇，卷起漫天雪粒，把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纯净的洁白之中。而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台灯的暖光依旧明亮，两罐啤酒放在窗台上，水珠顺着罐身滑落，在桌面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江彻没有松开沈未的手，沈未也没有抽回，两人就那样站着，感受着彼此掌心的温度，感受着两颗孤独的心慢慢靠近、相互依偎。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平稳的呼吸声，还有窗外雪花飘落的簌簌声。
不知过了多久，沈未轻轻动了动手指，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松弛：“其实我刚进学术圈的时候，也被人排挤过。他们说我的心理侧写是纸上谈兵，说我太理想化，不适合做这行。”他笑了笑，语气里带着释然，“那时候我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直到后来协助破了第一个案子，看到受害者家属的笑容，才明白自己坚持的意义。”
江彻侧耳听着，没有打断。他第一次知道，这个看似温和的男人，背后也藏着不为人知的委屈。原来他们都是被过往困住的人，都在黑暗里独自摸索着前行。
“都会过去的。”江彻轻声说，像是在安慰沈未，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他松开握着沈未的手，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带着一丝笨拙的温柔。
沈未抬头看他，恰好看到江彻眼底的柔和，那是一种卸下所有防备后的真诚。他笑了笑，点头：“嗯，都会过去的。”
雪还在下，但办公室里的暖意却越来越浓。江彻拿起桌上的啤酒，递了一罐给沈未：“再走一个？”
“好。”沈未接过，两罐啤酒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雪夜里格外悦耳。
窗外的世界一片银白，寒风依旧凛冽，但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两颗曾经孤独的心，终于找到了彼此的依靠。那个凛冬，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暖意，似乎真的不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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