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儿死了。
这是她在被刺眼白光吞没、剧痛袭来时脑海中最后的念头。重型卡车碾过她瘦小身体的瞬间,记忆如走马灯般闪过——校园走廊里同学们窃窃私语的笑声,厕所隔间门板上歪歪扭扭的“去死”字样,退学申请表上母亲签字时颤抖的手,还有那永远定格在十七岁的青春。
如果能重来一次……
再睁眼时,雨儿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雕花木床上,纱帐轻垂,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草香和若有若无的莲花清香。她眨了眨眼,视野从模糊逐渐清晰——
一张端庄却掩不住担忧的美妇人脸庞映入眼帘,妇人约莫三十来岁,紫衣锦缎,眉眼凌厉,此时却眼眶微红。她身旁坐着位气质温润的中年男子,一袭紫袍,神色关切。
虞紫鸢“醒了!枫眠,雨儿醒了!”美妇人声音微颤,一把抓住雨儿的手。
那双手温暖而有力,指节处有薄茧,与记忆中母亲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的手不同。
雨儿怔怔地望着她,脑中一片空白。
江枫眠“雨儿,可还有哪里不适?”江枫眠俯身,声音温和如春风,“你昏迷三日了,医修说你寒气入体,需好生调养。”
雨、雨儿?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虞紫鸢立刻端来温水,小心地扶她起身,动作虽有些生硬,却掩不住关切。
虞紫鸢“慢些喝。”虞紫鸢道,指尖轻轻拂开她额前碎发。
雨儿就着她的手抿了口水,温水入喉,思绪却如惊涛骇浪——她看过无数遍的《陈情令》,那些深入骨髓的遗憾,那些让她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的人物命运……
金光瑶少年时的卑微,薛洋掌心发黑的糖,江厌离心口中箭时未说完的“阿姐信你”,温宁从翩翩白衣到鬼将军的转变,魏无羡从云梦少年郎到夷陵老祖的坠落,蓝忘机问灵十三载的孤寂,晓星尘自刎散魂的决绝,江澄藏陈情十六年的沉默,虞紫鸢与江枫眠至死未说出口的心意……
还有那第十憾——她,一个观剧人,纵使共情所有悲欢,也终究是书外人。
可现在……
雨儿目光缓缓扫过房间——九瓣莲纹样的烛台,紫檀木家具上雕刻的莲花图案,窗外隐约可见的莲塘与回廊。这里是莲花坞,云梦江氏的莲花坞。
而她,成了江雨,字厌诗,江枫眠与虞紫鸢的嫡长女,江厌离与江澄的长姐。
江雨字厌诗“母亲……”雨儿试探性地开口,声音嘶哑。
虞紫鸢虞紫鸢眼圈又是一红,强撑着没让泪落下:“醒了就好。江澄和魏婴那两个混小子,我已罚他们跪了三日祠堂,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如此胡闹!”
魏婴?江澄?
雨儿心脏狂跳。是了,她隐约记起,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站在莲花坞的廊桥边,看两个少年在莲塘旁追逐打闹——一个紫衣少年追着个黑衣少年,黑衣少年边跑边回头笑闹,不慎撞到了她。
“阿姐对不起!”黑衣少年惊慌失措地伸手来拉,却与她一同跌入水中。
冰冷的池水淹没口鼻的瞬间,属于“江雨”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十四年的人生,在莲花坞的点点滴滴,父母看似争吵实则互相牵挂的别扭相处,弟弟妹妹们的笑闹……
江雨字厌诗“母亲,不怪他们。”雨儿轻声说,撑着坐起身,“是我自己没站稳。”
虞紫鸢虞紫鸢眉头一皱:“你还为他们说话?阿澄那孩子莽撞,魏婴更是……”
江枫眠“三娘子。”江枫眠温声打断,轻轻按住虞紫鸢的手,“雨儿刚醒,莫要动气。”
虞紫鸢抿唇,别过脸去,却反手握住了江枫眠的手。那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雨儿的眼睛——这对夫妻啊,明明在意彼此,却总用最伤人的话包裹最柔软的心。
江雨字厌诗“父亲,我想见见阿澄和……魏婴。”雨儿说。
江枫眠江枫眠沉吟片刻,点头:“也好,让他们当面给你赔罪。”
虞紫鸢待江枫眠离开,虞紫鸢在床边坐下,沉默许久才开口:“雨儿,你可知……母亲最怕的是什么?”
雨儿望着她,轻轻摇头。
虞紫鸢“我怕护不住你们。”虞紫鸢的声音很轻,与她平日凌厉的模样判若两人,“这世道看似太平,可暗潮汹涌。温氏日益嚣张,各世家明争暗斗……母亲说话是难听了些,可若不对你们严厉,将来如何在这世间立足?”
江雨字厌诗“母亲……”雨儿心头一酸,伸手握住虞紫鸢的手。
她看过结局,知道虞紫鸢说的是对的。莲花坞会在几年后被血洗,眼前这个看似强势的母亲,会为护住孩子们战死,至死都未对父亲说出藏在心底的话。
江雨字厌诗“我知晓您的心意。”雨儿轻声道,“以后……我会帮着您,护着弟弟妹妹们,护着莲花坞。”
虞紫鸢怔了怔,看着女儿眼中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决绝,心头涌上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自幼体弱、性情温软的女儿,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江枫眠带着两个少年进来。
紫衣少年约莫九岁,眉眼已见俊朗,此刻低垂着头,嘴唇紧抿,眼眶发红。他身旁的黑衣少年与他年岁相仿,一双桃花眼灵动非常,此刻也耷拉着脑袋,偷偷抬眼瞄向床榻。
江澄字晚吟“阿姐!”江澄扑到床边,声音带着哭腔,“阿姐你终于醒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追着魏无羡跑……”
魏婴字无羡魏无羡也凑过来,小心翼翼道:“大师姐,是魏婴的错,您罚我吧,怎么罚都行。”
雨儿看着眼前尚且稚嫩的两人——江澄,未来的三毒圣手,会失去父母、姐姐,独自撑起江氏,藏笛十六年等一个不归人;魏无羡,日后的夷陵老祖,会剖丹、修诡道、跳崖,背负一世骂名。
而现在,他们都只是会在姐姐面前认错的孩子。
江雨字厌诗“都起来。”雨儿伸出手,一手一个揉了揉他们的脑袋,“阿姐没事,只是呛了几口水。倒是你们,跪了三天祠堂,膝盖疼不疼?”
江澄眼圈更红了,魏无羡也怔怔地看着她。
江枫眠“好了,既然雨儿不怪你们,此事便罢了。”江枫眠温声道,“但切记,日后不可再如此莽撞。”
“是,父亲/江叔叔。”两个孩子齐声应道。
江雨字厌诗阿离呢
江澄字晚吟“二姐在厨房炖莲藕排骨汤,说等您醒了喝。”江澄抢着回答,又补了一句,“炖了整整两个时辰了,守着灶火不肯离开。”
雨儿心头一暖。江厌离,那个用温柔包裹坚韧的女子,会在未来为护弟弟而死,留下一个“阿姐信你”永远未能说出口。
江雨字厌诗“去告诉她,我醒了,让她别累着。”雨儿柔声道。
魏婴字无羡魏无羡眼睛一亮:“我去我去!二师姐肯定高兴!”说着就往外跑。
虞紫鸢“慢点!”虞紫鸢蹙眉呵斥,眼底却并无真怒。
江枫眠江枫眠看着这一幕,唇角扬起温和笑意。他扶着虞紫鸢起身:“让雨儿好生休息,我们去看看阿离的汤。”
屋内重归寂静。
雨儿靠坐在床头,望向窗外。时值初夏,莲花初绽,粉白的花苞在碧叶间摇曳,远处的练武场传来少年们练剑的呼喝声。
这里是陈情令的世界,是她曾隔着屏幕为之欢笑流泪的世界。而她不再是旁观者,她成了江雨,江枫眠与虞紫鸢的女儿,江厌离、江澄、魏无羡的长姐。
那些遗憾——金光瑶、薛洋、江厌离、温宁、魏无羡、蓝忘机、晓星尘、江澄、虞紫鸢与江枫眠,还有千千万万观剧人的无能为力。
现在,她有机会改变。
雨儿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既然来了,她便不会让那些悲剧重演。云梦江氏不会灭,莲花坞不会染血,弟弟妹妹们不会颠沛流离,那些她深爱的人物,不该是那样的结局。
还有……蓝曦臣。
那个温润如玉却最终闭关自守的泽芜君,那个她隔着屏幕喜欢了许久的蓝曦臣。若能相见……
江厌离窗外传来江厌离温柔的声音:“阿姐,汤好了,我端进来了。”
门被轻轻推开,十一岁的少女端着托盘,眉眼温婉,笑容柔软如初夏的莲。
江雨字厌诗“阿离。”雨儿展开笑容,对她招手。
江厌离江厌离将托盘放在床边小几上,小心地舀起一勺汤,轻轻吹凉,递到雨儿唇边:“阿姐尝尝,我新学的,炖了很久。”
汤很鲜,莲藕清甜,排骨软烂。雨儿喝了一口,眼眶突然发热。
江厌离好喝吗
江雨字厌诗“好喝。”雨儿重重点头,握住妹妹的手,“阿离的汤,是天底下最好喝的。”
江厌离笑了,眉眼弯弯如月牙。雨儿看着她,心中暗暗发誓——这一世,她定要护住这笑容,护住这份温柔,护住莲花坞的每一个家人。窗外,云梦的天空很蓝,莲花开得正好。而属于江雨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