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开学，重庆的暑热终于有了消退的迹象。林静升入高三，教室搬到了教学楼顶层，从窗口能看见远处嘉陵江的一抹灰蓝。
班级里换了新座位，她被安排在最角落靠后门的位置。很好，更不起眼了。课桌右上角贴着她手写的座右铭：“静水深流”——字迹工整，但刻意改变了某些笔画的转折角度。
三个月，“深海协议”即将期满。这段时间里，她没有更新“星辰轨迹”的任何账号，没有寄送任何匿名礼物，连线上偶遇的补课都彻底停止。她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旁观者，只在深夜用加密网络查看三人的公开行程，确认他们安好。
同桌换成了班上最沉默的男生陈默——人如其名，一周说不了十句话。这正合她意。
“林静，你的英语卷子。”前座女生转身递来批改好的试卷，143分，全班第一。
“谢谢。”她接过，随手塞进桌肚。
“哇，这么高分都不看错题吗？”女生惊讶。
“看过了。”林静淡淡回应，摊开物理练习册。实际上，昨晚她就通过“系统”调取了所有科目的月考分析报告，错题已经在凌晨三点订正完毕。
有时候她会想，自己拥有的这一切——那个神秘的“系统”，无尽的资源，近乎全知的能力——到底意味着什么。是一份礼物，还是一个精致的牢笼？她可以轻易知道万里之外某场演唱会的后台细节，却不敢在教室里大声说出自己喜欢的歌。
午休时，她趴在桌上假装睡觉，耳朵里塞着微型耳机。零正在汇报：“目标人物王源，近期声乐训练强度增加30%，已安排匿名营养师通过其助理‘偶然’推荐护嗓食谱。目标人物易烊千玺，舞蹈排练中旧伤有复发迹象，已通过第三方医疗平台提供专业康复建议，建议渠道已加密。”
“王俊凯呢？”她无声地翕动嘴唇。
“目标人物王俊凯，近期接触新电影剧本，角色涉及心理创伤。已匿名向其表演老师邮箱发送相关心理学文献及案例，来源伪装为学术数据库推送。”
她睁开眼睛，从手臂缝隙看向窗外。天空很高，云很淡。一切都很好，都在正轨上，没有她的直接介入，他们依然在向前走。
或许，她可以就这样一直退下去。退到连“星辰轨迹”都成为传说，退到自己都忘记曾经那样靠近过光芒。
直到那个周五下午。
最后一节自习课，班主任带着一个陌生男人走进教室。男人三十岁左右，穿着合体的西装，戴无框眼镜，气质儒雅。
“同学们，这是新来的实习心理老师，李老师。接下来两个月，他会为大家提供心理咨询服务，每周五下午在这里值班。”班主任介绍道，“高三压力大，有什么困扰都可以找李老师聊聊，完全保密。”
李老师微笑点头，目光在教室里扫过，在林静身上停留了半秒——可能不到半秒，但林静捕捉到了。
那不是普通的打量。那是评估，是确认，是猎手看到猎物时本能的停顿。
下课铃响，同学们陆续离开。林静收拾得很慢，她在等，等那个男人会不会有什么举动。但他只是站在讲台边，温和地回答几个好奇同学的问题，然后开始整理自己的办公用品。
她背起书包，走出教室。走廊尽头，苏小雨在等她：“一起走吗？今天不去图书馆？”
“嗯，今天有事。”林静说。
“好吧，那明天见！”
林静走向楼梯，脚步平稳。但下到三楼时，她拐进了洗手间，反锁隔间门，迅速打开手机。
“零，扫描新来的心理老师李维。我要全部信息，越详细越好。”
三分钟后，一份简洁的报告弹出：
【李维，31岁，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硕士毕业，曾任北京某重点中学心理教师。三个月前离职，两周前应聘至本校。公开履历无异常。】
【深层扫描发现：1. 离职原因标注为‘个人发展’，但原单位同事通讯录中无人知其去向；2. 应聘材料中推荐人邮箱后缀属于某娱乐公司内部域名；3. 手机加密等级高于普通教师水平。】
娱乐公司。又是娱乐公司。
林静的手指微微发凉。她想起三个月前，“系统”监测到的那些专业探查IP。其中有一个，就来自北京某娱乐公司技术部。
不是巧合。绝不可能是巧合。
“启动李维的实时监控。我要知道他每一通电话、每一条信息、每一次外出记录。优先级最高。”
“已启动。警告：对校内教职工进行全时监控，若被发现，风险极高。”
“我知道。”她关掉手机，推开隔间门。洗手台的镜子里，映出一张平静无波的脸。只有她自己知道，水面之下，暗流开始涌动。
当晚八点，零的警报将她从习题集中惊醒。
“李维在教师宿舍拨出一通加密电话。通话内容已破解部分关键词：‘目标确认’、‘行为模式符合’、‘继续观察’、‘不要打草惊蛇’。”
林静走到工作台前，全息屏幕展开，显示着李维的通话记录分析图。通话对象是一个虚拟号码，但信号最终跳转到了一个她熟悉的IP段——正是三个月前试图探查“星轨”服务器的那个北京娱乐公司。
“他在说我。”她陈述，而不是询问。
“概率87%。需要采取反制措施吗？方案A：制造意外迫使其离职；方案B：伪造负面信息破坏其可信度；方案C：……”
“不。”林静打断，“让他继续观察。”
“为什么？”零的声音难得带上一丝疑问——当然，只是模拟出来的情绪。
“因为如果他背后真的是那家公司，如果他们已经怀疑到我，那么赶走一个李维，还会来张维、王维。”她调出李维的档案照片，放大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不如把已知的监视者放在眼皮底下，这样他看到的，就是我们想让他看到的。”
她开始在虚拟键盘上输入指令：“伪造一套完整的‘林静’行为模型。性格设定：内向、孤僻、学业优秀但社交困难，对明星无兴趣，业余时间主要用于学习，无异常网络行为。植入所有相关记录：浏览器历史、社交账号、消费记录、出行轨迹……要完美，要天衣无缝。”
“需要多长时间？”
“三天。这三天，我会完全按照这个模型来生活。”她站起身，走到窗边。B栋的窗户一片漆黑，已经空了三个月。“还有，准备启动‘镜像计划’。”
“那是什么？”
“一个假的‘星辰轨迹’。”林静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一个在北京的、二十五岁的自由摄影师，偶尔追星，技术不错但没那么神秘。我要让他们以为，他们找错了方向，找错了城市，找错了人。”
“这将消耗大量资源。”
“我有的是资源。”她轻声说，“但我的身份，只有这一个。我不能输。”
窗外，城市灯火如繁星坠落。而在那些光芒照不到的暗处，一场无声的战争已经打响。
她不知道对手是谁，不知道对方掌握了多少，甚至不知道这场围猎是从何时开始的。她只知道，自己必须藏得更深，必须变成真正的影子，真正的幽灵。
不是为了继续靠近那束光。
而是为了不让任何尘埃，因她而落在他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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