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夜色如墨，泼洒在天厓阁的山巅。

风雪比白日更烈，卷着鹅毛般的雪片，抽打在揽星殿的窗棂上，发出簌簌的声响。殿内的烛火摇曳，将厓禾棠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青石板上，与窗外的风雪相映，透着几分孤寂。

他依旧坐在青玉案后，案上的古籍已经合上，砚台里的墨汁彻底凝了冰。他垂着眼，指尖摩挲着案角的纹路，动作缓慢而重复，像是在琢磨什么，又像是只是无意识的动作。

墨色长发垂落肩头，发梢沾了些许烛火的暖意，却依旧驱不散他周身的清冷。

殿门被人轻轻叩响，三声，不急不缓，带着几分刻意的轻。

厓禾棠抬眸，目光落在殿门上，淡墨色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波澜。“进。”

他的声音清冷，穿透了窗外的风雪声，落在门外。

殿门被缓缓推开，一股寒风卷着雪沫涌了进来，带着几分凛冽的气息。情立在门口，玄色劲装的下摆沾了厚厚的雪，肩头落着的雪片还在融化，顺着衣料的纹路往下淌，在门槛处积了一小滩水渍。

他没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厓禾棠身上，眸色沉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暖意。“还没歇？”

厓禾棠颔首，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情迈步走进殿内，反手将门合上，隔绝了殿外的风雪。他走到青玉案前，目光扫过案上的古籍，又落回厓禾棠的脸上。“雪下得紧，各隘口的值守都已安置妥当，汤药也送过去了。”

“嗯。”厓禾棠应了一声，依旧垂着眼。

情看着他指尖的动作，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他往前两步，伸手，轻轻握住了厓禾棠的手腕。指尖触到的肌肤，冰凉刺骨，像是没有温度的玉石。

厓禾棠的身子顿了顿，抬眸看向他，眸子里依旧没什么情绪，却没有抽回手。

“手这么凉。”情的声音沉了沉，掌心的温度透过手腕传来，带着几分灼热的暖意，“地龙熄了？”

厓禾棠没应声，算是默认。他素来不喜殿内太过燥热，白日里便让侍从熄了地龙，入夜后风雪渐烈，竟也没想着让人重新点燃。

情没再多说，只是握着他的手腕，俯身，将额头抵在他的发顶。动作轻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珍视。

殿内的烛火摇曳，映着两人相触的身影，暖意渐生。

厓禾棠的呼吸顿了顿，指尖微微蜷缩，却依旧没动。他能闻到情身上的气息，是松木香混着雪的清冽，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想来是白日里巡视隘口时，与窥探的魔族余孽动了手。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抿成了一条直线。

情抵着他的发顶，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往后，地龙别熄了。”

厓禾棠没应声，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像是被烛火的光晕裹住了。

情的唇角，悄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他松开手，却没退开，只是伸手，将厓禾棠垂落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指尖划过耳廓，带着灼热的温度。

就在这时，殿外又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停在门口，却没有叩门。

厓禾棠的目光，落在了殿门上。

情的动作顿了顿，侧头看向殿门，眸色沉了沉，眼底掠过一丝不悦。

门外的脚步声，停了片刻，终究是缓缓远去了，雪沫被踩得咯吱作响，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厓禾棠垂眸，看着案角的纹路，指尖的动作，停了下来。

情看着他的侧脸，知道他定是察觉到了门外的人。他没点破，只是伸手，将案上的烛火拨亮了些，声音依旧温柔：“夜深了，歇着吧。”

厓禾棠抬眸，看了他一眼，终究是点了点头。

情扶着他站起身，玄色衣袍与素白广袖相擦，带起一缕极淡的风。他牵着他的手，朝着内殿走去，掌心的温度，一点点焐热了厓禾棠冰凉的指尖。

殿外的风雪，依旧呼啸。

揽星殿的烛火，却越燃越旺，将两道相携的身影，映得愈发清晰，像是一幅被暖意浸透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