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南的永济坊,弥漫着一股草药与死亡交织的气味。
十日前的暴雨冲垮了贫民区的窝棚,污水横流,三日前开始有人高烧不退,身上泛起红斑,不过两日便溃烂而亡。恐慌如野火蔓延,官府匆匆在坊外设下关卡,披甲士兵用长矛拦住想逃出的百姓,哭喊声昼夜不绝。
万能角色是瘟病!
万能角色永济坊没救了,烧了吧!
流言四起时,一辆青布马车冲破士兵阻拦,径直驶入坊门。
驾车的是个药童,车内跳下一人——素白布衣,肩挎医箱,面覆白巾,只露出一双温润沉静的眼。正是医仙传人张真源。
万能角色张大夫!是张大夫来了!
有认出他的百姓哭着跪倒在地。
张真源扶起最近的老人,指尖已搭上对方脉门,声音透过白巾依然清晰
张真源大家莫慌,按我说的做。发热者居左,咳嗽者居右,尚有行动力者随我徒弟去领药汤。未染病者用醋熏屋,沸水煮衣。
他语速不快,却奇异地稳住了人心。
接下来的三天,张真源未踏出永济坊一步。他在废墟间搭起简易医棚,将病患按轻重分区,亲自试药、施针、清创。白巾染了污血便换一条,换下的扔进火盆烧成灰烬。
第四日清晨,最重的几个病患高烧渐退。
张真源熬得眼底泛青,正弯腰给一个孩童换药,忽听坊外传来马蹄声与厉喝。
万能角色公主有令——封坊查案!闲人退避!
他手指一顿,抬头望去。
坊门处,冯予安一身绛紫骑装,高坐马上,身后是二十名公主府亲卫。她没戴面巾,只用丝帕掩着口鼻,眉头蹙着嫌弃
冯予安这什么味儿?张真源呢?让他出来见本公主。
士兵首领赔笑
万能角色公主,里头是瘟病区,您千金之躯……
冯予安本公主让他出来!
冯予安扬鞭,鞭梢在空中炸开脆响。
张真源洗净手,缓步走出医棚。
他站在离坊门三丈处,隔着士兵的长矛与她相望
张真源草民张真源,见过三公主。坊内疫情已得控制,不知公主驾临,有何吩咐?
冯予安打量着他——布衣沾着药渍血污,一身风尘,唯有那双眼睛清澈如泉。她嗤笑一声
冯予安张大夫果然仁心仁术。本公主今日来,是请你救个人。
张真源何人?在何处?
冯予安就在这儿。
冯予安侧头示意,两名亲卫抬上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胸口一道刀伤深可见骨,气息微弱。
张真源脸色微变
张真源这是……
冯予安刺客。
冯予安说得轻描淡写
冯予安昨夜潜入公主府行刺,被本公主拿下了。可惜嘴硬得很,不肯说幕后主使。张大夫医术高明,把他救活了,本公主才好审。
坊内百姓闻言骚动起来。
张真源盯着那刺客的伤口,又看向冯予安
张真源公主,坊内皆是瘟疫病患,此人伤势虽重,却不宜在此救治。草民可随公主出坊,另寻干净之处……
冯予安本公主等不及了。
冯予安打断他,鞭子指向那刺客
冯予安他现在就得活。张大夫,你救是不救?
这是赤裸裸的逼迫。
若救,就要将重伤者带入瘟疫区,徒增风险;若不救,便是违抗公主之命。
张真源沉默片刻,忽然上前几步,在士兵惊愕的目光中,伸手探了探刺客的脉。随即,他收回手,声音冷了几分
张真源公主,此人脉象平稳有力,虽外伤可怖,却无性命之忧。反倒是坊中病患,若因此人带入外邪加重病情,恐有变故。
他抬起眼,直视冯予安
张真源医者仁心,当以多数生民为先。请公主三思。
冯予安与他对视,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
冯予安好一个‘医者仁心’。
她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丝帕后的声音压低
冯予安那本公主问你——若我现在下令,将整个永济坊付之一炬,以绝瘟疫后患,张大夫的仁心,救得了多少人?
张真源瞳孔骤缩。
张真源你……
他袖中的手指攥紧
张真源公主岂能视人命如草芥?
冯予安本公主眼里,只有想救的人和不想救的人。
冯予安逼近一步,几乎与他呼吸相闻
冯予安现在,张大夫有两个选择:一,跟本公主回府,救活这个刺客;二,留在这儿,看着这些人给你陪葬。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冯予安对了,你师父‘悬壶老人’如今在江南云游吧?若他知道爱徒因抗命害死上百条人命……你说,他会不会气得自废医术?
杀人诛心。
张真源脸色彻底白了。他自幼跟随师父悬壶济世,仁心仁术是刻入骨血的训诫。师父视患者如至亲,若真因自己之故牵连无辜……
他闭上眼,喉结滚动
张真源我救。
冯予安这才对。
冯予安退开一步,扬声道
冯予安来人,帮张大夫收拾药箱,请张大夫回府——好生‘照料’。
最后两个字,咬得意味深长。
半个时辰后,公主府,七星阁。
新收拾出来的“杏林居”药香弥漫,张真源正为那刺客清理伤口。匕首淬了毒,伤口泛黑,他凝神施针逼毒,额角渗出细汗。
冯予安抱臂倚在门边看着,忽然开口
冯予安匕首上的毒,是‘幽萝’,产自南疆。刺客是影阁的人。
张真源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顿,没接话。
冯予安影阁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专接朝堂脏活。
冯予安继续道
冯予安三个月前,他们接了单生意——取本公主项上人头。这是第七个刺客。
她走到榻边,垂眸看着张真源专注的侧脸
冯予安张大夫是不是觉得,本公主这般草包,死了也不可惜?
张真源依旧沉默,只是换药的动作略重了些,刺客昏迷中发出一声闷哼。
冯予安本公主知道,你和马嘉祺他们一样,恨我强娶。
冯予安忽然弯腰,凑近他耳边
冯予安但张真源,你想过没有——若我真只是个草包,影阁为何要接二连三派顶尖杀手来?杀一个草包公主,值得这么兴师动众?
张真源终于抬眼,与她四目相对。
那双总是温润的眼眸里,此刻有疑惑,有审视,还有一丝被掩藏的动摇。
冯予安直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枚银针,针尖泛着诡异的蓝光
冯予安这是从第一个刺客身上找到的,针上的毒叫‘忘尘’。中毒者不会死,但会忘记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事。
她将银针放在药案上
冯予安张大夫医术高明,不妨验验,这毒是不是真的。
说完,她转身离去,留下张真源对着那枚银针怔忡。
窗外天色渐暗。
张真源为刺客包扎完毕,净手时,目光落在那枚银针上。他终究忍不住,取来药箱中的试毒玉碟,小心翼翼刮下一点蓝芒。
半刻钟后,他盯着玉碟上显现的紫黑色纹路,指尖冰凉。
真的是“忘尘”——师父的医典中记载过的上古奇毒,早已失传。传闻此毒能抹去记忆而不伤神智,是控制人的绝佳手段。
冯予安为什么给他看这个?
她口中的“影阁”,和她强娶他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关联?
张真源推开窗,望向七星阁其他院落。东边墨韵轩的灯亮着,马嘉祺大概又在推演棋局;西边剑鸣居传来断续的剑鸣,丁程鑫还在发泄怒气;北边铁衣居一片漆黑,刘耀文或许在黑暗中沉默。
而明日,宋亚轩就要入府。
这座公主府,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
深夜,书房。
褚诗瑶低声禀报
褚诗瑶永济坊的疫情已控制住,按您吩咐,以公主府名义送去的药材和米粮都分发下去了。百姓感念……感念您的恩德。
冯予安恩德?
冯予安嗤笑
冯予安他们现在念我的好,等明日张真源‘被迫入府’的消息传开,就该骂我强掳良医、不顾民生了。
褚诗瑶低头
褚诗瑶至少……张大夫安全了。影阁的人已盯上他,若他继续留在永济坊,下次刺客的刀,砍的就是他了。
冯予安没说话,指尖摩挲着那枚温热的玉佩。
今日永济坊那一出戏,她唱得自己都恶心。可若不如此,张真源那样固执的仁医,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踏入这囚笼?
就像她对宋亚轩毁琴,对刘耀文威胁,对马嘉祺和丁程鑫强娶——每一桩,都在把她往“恶毒女配”的人设上钉。
可她不得不钉。
冯予安影阁那边有动静吗?
褚诗瑶夜菱姑娘昨夜又来了,在府外徘徊许久,似乎在观察守卫轮换的时辰。
褚诗瑶顿了顿
褚诗瑶公主,她每次来都不动手,只是看……会不会,她其实有记忆?
冯予安心脏猛地一缩。
她希望姐姐记得,又怕姐姐记得——若记得,为何不来相认?若不记得,为何屡次徘徊?
这念头像一根刺,扎在心头最软处。
冯予安继续盯着。
她最终只是说
冯予安另外,盐商严家的账本,查得怎么样了?
褚诗瑶已拿到七成。严浩翔少主三日后从江南返京,船队会在通州码头停靠。
冯予安好。
冯予安眼中寒光一闪
冯予安那就在码头‘请’他入府。
第五位夫君,该入笼了。
窗外月色凄清,七星阁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张真源坐在杏林居的窗前,对着那枚“忘尘”毒针,彻夜未眠。
而公主府的围墙之外,一道黑影如燕掠过屋檐,在张真源曾经义诊的永济坊废墟上停留片刻,拾起地上遗落的一截染血绷带,轻轻攥在手心。
夜风中,似有一声极轻的叹息,散在无人听见的深夜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