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地魔还没搞清楚自己怎么突然换了个地方,身后就传来个温吞又悦耳的声音,语气像是在聊天气或者十几年没见的远房亲戚:
"我最近一直在想死亡这件事。"
他猛地转身,视线从摆满陶碗陶罐的木架上移开,落在房间中央那些铺着半成品陶器的长桌上。
他命中注定的宿敌就坐在那儿,套着件沾了泥污的围裙,双手从指尖一直脏到裸露的肩头,鼻尖上还挂着半干的陶土印子,顺着脸颊拖出一道灰痕。哈利·波特正脚踩踏板,让拉坯机慢悠悠转着,手在软陶上随意捏来捏去。
"对英雄来说,死亡大概算是职业风险吧。"波特头也没抬,语气闲散得离谱,"当然了,得看你读的是什么故事。但英雄故事要是所有人都能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那肯定算不上好故事——所以总得有人死。"
"波特!"伏地魔压下心底的茫然,低吼出声。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闯进这么个破地方,更没法忍受哈利·波特用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跟他说话。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轻松随意,尤其是带着这种近乎友好的态度。"这是哪儿?你搞什么鬼?!"
"这是我的脑子。"男孩终于抬了下眼,"大概一个月前才彻底摸清这里的门道。斯内普把这儿糟践得不成样子,邓布利多也没少添乱,我到现在连四分之一的烂摊子都没收拾完,但至少看起来能住人了。"
"住人?这就是个窝棚。你的脑子就是个窝棚。"伏地魔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目光却忍不住带着好奇扫过整个房间。架子上的陶器大多是新做的,不少还摆在托盘里等着进窑。他忽然反应过来,这些都是波特重构的记忆和念头——能把脑子具象化成这种样子的摄神取念师或者大脑封闭师可不多见,至少得有足够的想象力。
他居然有点佩服这个宿敌了。
"那正好配我。"波特乐了,"我猜你的脑子要么是刑房要么是图书馆?"
"是宝石和矿石收藏室。"伏地魔瞥了他一眼,又指着波特手下渐渐成型的东西问,"那是什么?"
"这个啊?"波特往后靠了靠,指尖还搭在旋转的陶土上维持形状,"不好说,可能是我的幽默感,也可能是关于恶作剧的记忆。等烧出来就知道了。"
他忽然抬手指向房间角落那个喷着热浪的窑炉,语气还挺热心:"你要是想找要紧东西——比如弱点、糟糕的回忆那些痛处——都在那里面。"
伏地魔走过去,透过窑炉的玻璃窗往里看。里面摆着烛台、瓶子、高脚杯,还有些奇形怪状的装饰球,正被高温烤得发红。只要他敢开门,绝对会被烧成灰烬。
"做得不错。"他难得夸了一句。这种防御方式简单又精妙,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咒语实用多了。"不过我很好奇,斯内普说你大脑封闭术的天赋烂透了,你是怎么……"
"他应该也告诉你他自己教书的天赋烂透了吧?"波特打断他,"我找了几本正经书,又跟个真正的大脑封闭师聊了聊,比他教我一年都管用。说起来,他根本不是在教我,是在逼我学——就像拿机关枪对着人脚扫射,逼人家学踢踏舞一样。"
伏地魔没说话,只是哼了一声。他见过斯内普的教学方式,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说得没错。他又指着自己问:"你是怎么把我弄进来的?"
话音刚落他才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肤色是正常人的颜色,不是泛着青灰的死人色。他抬手摸了摸脸,居然摸到了鼻子!额前还有一缕黑发垂下来挡着眼睛。他差点又问一遍波特是怎么做到的,又觉得重复提问太掉价。
"上次我进你脑子的时候,咱俩都没什么好下场。"
"那是因为我在反抗,你在硬闯。"波特停下脚踩的踏板,拉坯机慢慢停了下来。他看着手里那三个球堆成的东西,看起来有点像日式清酒壶。"但要是我邀请你进来,就容易多了。而且我还装了扇门。"
波特随意往伏地魔身后挥了下手,然后拿起那个"清酒壶"。他皱着眉看了两秒,那东西居然在他俩眼前自己烧干定型,还自动刷上了一层辣眼睛的颜料——格兰芬多的红黄色调里混着荧光绿和死亡芭比粉,丑得惊心动魄。
"完美。"波特满意地点点头,把它摆上了木架。
伏地魔回头一看,房间墙上果然多了扇门,还是那种哥特式的笨重木门,上面用铜钉拼出几个大字:伏地魔。下面还有几行小字:汤姆·马沃罗·里德尔,又名神秘人,又名那个不能提名字的人,又名那个混蛋。最后一行居然像头衔列表似的写着:黑巫师,死灵法师,黑魔王。
"我不是死灵法师。"伏地魔皱起眉。更让他在意的是,波特居然能在他俩的脑子之间开扇门,他之前居然完全没察觉。
"自我复活的死灵法师也算死灵法师吧。"波特从架子上拿起个做得不太满意的陶器,捏碎成了一团新陶土,加了点水揉了起来,"放心,我没进去过,就是给你送了份礼物——或者说,把你的东西还给你。"
"你说什么?"伏地魔猛地转头看向他。
"你留在我身体里的那点灵魂碎片,我把它装进茶壶里,放在你那扇门外面了。"波特把揉好的陶土狠狠拍在拉坯机上,试了试硬度,满意地又踩下了踏板,"杀人咒留下的残魂之类的,我留着也没用。不过灵魂碎片我留下了。"
"什么碎片?"伏地魔的瞳孔骤然收缩,声音都变了调。
"哦对,你不知道。"波特忽然弯腰从拉坯机底下抱起个小孩——那孩子皮肤苍白,红眼睛,穿着麻瓜的针织衫,手里还拿着个陶瓷小玩具,正一脸严肃地对着伏地魔晃来晃去。
哈利抱着怀里的孩子,脸上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微笑,那姿势熟练得像个当了好几年爹的老父亲——他一只手稳稳托着孩子的屁股,让小家伙靠在自己腰上,另一只手还空出来冲伏地魔抬了抬下巴。
“伏地魔,来见见你的第七个魂器。或者第六个?我不太确定具体数字,毕竟我到现在都搞不清你当年杀我之前到底造了多少个。”
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点嘲讽:“邓布利多曾经有过推测,你当年对我动手的时候,灵魂已经碎得快散架了——所以那个索命咒给我的可不只是一道疤。”
“不可能。”
伏地魔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诡异。按道理,他应该暴跳如雷,应该指着哈利的鼻子骂他是个蠢货、骗子,骂他狂妄自大,然后立刻送他下地狱。
可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个苍白的白化病小孩。那孩子的卷发白得像雪,明明是他灵魂的碎片,却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带任何恶意的可爱。
一切都像场不真实的梦。
“可不是容易事,我跟你说。”哈利完全没管他的震惊,低头对着怀里的小家伙笑了笑,掏出块手帕仔细擦去孩子脸颊上沾着的一点泥土印子,“你绝对想不到我在桌子底下找到他的时候,他烂成了什么样子。你把他扔在那儿不管,斯内普还在我五年级那年对着我狂轰滥炸,可没少连累他。”
“不过还好,我用了些不太重要的童年记忆,再加上我对你的了解,总算把他修补好了。”
伏地魔不知道自己该觉得恐惧,还是该有点诡异的欣慰——毕竟哈利在这么用心地照顾他的灵魂碎片。最后涌上心头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你留着这个,那还给我的是什么?”
“大多是你杀我妈妈时留下的噩梦,还有那道疤带来的头痛。”哈利说得轻描淡写,“里面有点魔法,我猜你能拆开了用,但留在我这儿只会让我睡不着觉。”
“原来如此。”伏地魔低声应着,上前一步凑近了仔细打量那个魂器小孩。梅林的胡子,哈利居然把他修补得这么好看,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又像幅画里走出来的小天使。
他皱着眉问:“你为什么要留着他?”
“他可爱啊。”哈利说着,还晃了晃手里那个小家伙抓着的陶瓷摇铃,铃儿发出清脆的响声,“而且我花了那么多功夫才把他修好,总不能白费吧?”
他抬头看向几乎贴到自己面前的伏地魔,眼神里带着点狡黠:“最重要的是,只要他在我这儿,你就不敢轻易杀我。”
“什么?”
伏地魔猛地反应过来,心脏像是被人攥了一把。哈利怀里抱着他的魂器,哈利脑子里还嵌着他的灵魂碎片——哈利·波特本身,就是他的一个魂器!
他居然在无意中,把这个该死的男孩变成了自己的魂器。
“……嗯。”他喉结动了动,不知道该震惊还是该佩服自己。
“还有,我也习惯了他带来的能力。”哈利像是没看见他的失态,把怀里的孩子放了下来。小家伙扶着他的大腿站了两秒,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自顾自地摇着手里的陶瓷玩具玩。
“不过这不是我找你来的原因。”
“你找我还有别的事?”伏地魔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居然没像往常一样被怒火冲昏头脑,甚至没那么在意哈利的挑衅了。
“当然,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哈利说着,又开始转动面前的陶轮,双手无意识地把一团记忆和念头揉成了一个眼熟的形状——看起来像是个茶杯,“我一直在想死亡这件事。”
“想必很多人都在想。”伏地魔犹豫了一下,靠在了旁边一张摆满了刚做好的陶瓷制品的桌子边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想要杀我的人,当然和你关系最大。”哈利摇了摇头,把手伸进旁边的水盆里沾了沾水,“你想杀我,别人想让我杀你。但问题是,我不想死。”
“所以为了让你活得舒服点,我就得去死?”伏地魔的语气里带着刺骨的嘲讽。
“倒也不是。”哈利头也不抬地说,“杀了你,我也活不成。不是立刻死,但早晚的事。要么你死后会钻进我身体里,先接管克鲁克斯,再慢慢取代我;要么我就得亲手毁了克鲁克斯,那我自己的灵魂也会跟着破碎,最后疯掉,开始杀人,再被下一个冒出来的所谓英雄杀掉。”
他顿了顿,眼神柔和了些,看向坐在地上玩摇铃的小家伙:“而且我不想杀克鲁克斯。”
“……克鲁克斯?”
“克鲁克斯。”哈利点点头,低头冲地上的孩子笑了笑,“‘魂器’这词念着拗口,‘霍’字听着也怪,不如叫克鲁克斯顺口。”
他挥了挥手,像是在说这只是小事一桩:“总之,核心问题就在这儿——杀我,我死;杀你,我还是得死;毁了克鲁克斯,我要么死要么疯。怎么算都不划算,而且我是真的喜欢这小家伙,他安安静静的,是个不错的伴儿。”
“你之前可没说过这话。”伏地魔瞥了眼那个安安静静玩玩具的孩子,心里的诡异感又重了几分。
“我现在说了啊。”哈利笑了笑,手上的动作没停,那团泥已经越来越像个标准的茶杯了。
伏地魔沉默了片刻,皱着眉看向哈利:“哈利,你是不是疯了?”
“嗯……可能吧。”哈利漫不经心地应着,“不过更准确地说,我以前是‘正常’的,但那种正常是被邓布利多、斯内普还有摄神取念什么的硬生生掰出来的。还有些强制的执念,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
他摆了摆手,像是在说那些都不重要:“与其说是正常,不如说是被他们掰成了他们想要的样子。现在我在修补那些被弄坏的地方,才发现我的脑子好像不太对劲——或者说,和以前不一样了。”
“……原来如此。”
伏地魔瞬间明白了。他以前就一直奇怪,哈利怎么会是那个样子。不是说现在的哈利,是当年那个十一岁的小男孩。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那孩子太正直、太讲原则了,根本不像个十一岁的小孩。
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是贪心又自大,爱吹牛又黏人才对,哪会那么正直?勇敢倒是真的,鲁莽也是真的,偶尔还能算聪明,但公正、善良、诚实,还愿意为了那些明明恨他入骨的人拼命?
见鬼去吧,正常小孩根本不会那样。
“你到底发现了多少……强制的执念?”伏地魔忍不住好奇地问。
“嗯?哦,大概十几个吧,大多互相冲突,有的失效了,有的被压下去了。”哈利说着,朝旁边的垃圾桶抬了抬下巴。
伏地魔好奇地走过去,低头一看,里面全是碎掉的小玩意儿:一个曾经是金色飞贼的金球,一个裂成两半的水晶高脚杯,一盒看起来已经半腐烂的点心,一支羽毛笔,三张羊皮纸,还有一盒麻瓜糖果……
他干脆不顾形象地把垃圾桶倒扣在地上,蹲下来翻捡那些碎掉的小东西,一边问:“都是些什么样的执念?”
“好几种类型。”哈利没回头看他,手上还在摆弄陶轮上的茶杯,“你要是感兴趣,随便拿一个,我给你讲讲对应的是什么。”
伏地魔挑了挑眉,拿起那个碎成三瓣的金色飞贼,指尖还能感觉到残留的、属于魁地奇球场的风的气息。
伏地魔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那只玻璃高脚杯。杯身外侧刻着繁复到近乎诡异的纹路,光线扫过,竟能折射出千万种斑斓色彩,明明缺了好大一块,却依旧难掩那股惊心动魄的华贵。
“是火焰杯契约。”哈利·波特靠在椅背上,语气带着点自嘲,“我找到它的时候都懵了,之前根本没想过这东西居然是魔法绑定的契约。现在回头想想倒是合理——当初我被强行塞进比赛时,明明可以直接认输的。大不了每场任务露个面,说我办不到,拿个低分走人就行。可我偏不,拼尽全力去争那个第一,连别的选项都没考虑过。”
“原来如此。”伏地魔指尖摩挲着杯沿,目光沉沉地盯着那些纹路。也难怪这杯子做得如此考究,恐怕当今世上没人能解开火焰杯的咒语——不光是因为它本身复杂,更是几百年来无数巫师层层叠加的结果,早就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话说回来,”哈利忽然往前倾了倾身,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好奇,“你当初为什么非要用三强争霸赛?直接让克劳奇在我上完他第一节课后扔个门钥匙不就完事了?何必绕这么大弯子。”
伏地魔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你根本不懂仪式的意义,对吧?”
哈利只是挑眉看着他,没说话。
“仪式的核心就是挑战、考验与成就,所有魔法都是如此。”伏地魔的声音冷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哪怕是最普通的魔法,你若花了一周时间翻遍古籍才找到咒语,又跟人打了一架才拿到施法材料,那你用起来肯定比随手从图书馆借本书照着念要顺手得多。魔法这东西,越是靠自己挣来的,就越强大。”
他重新将目光落回火焰杯上,指节微微收紧:“我确实可以早点抓到你,但那样复活药剂的成功率会低很多。正是因为你闯过了三强争霸赛,跟那些顶尖巫师拼过,你的魔力才会被成就淬炼得更纯粹。你的血,比我父亲的骨、虫尾巴的肉,更能给我力量。”
“哦……”哈利愣了愣,随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之前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还有日期也是,你怎么总爱在万圣节和春天搞事情?杀我父母是万圣节,放巨怪是万圣节,开密室还是万圣节,每次跟你对上又都赶在春天。”
“用用你的脑子,蠢货。”伏地魔语气平淡地吐槽,“这还用问?”
哈利眨了眨眼,忽然恍然大悟:“哦!原来特定的日子也有魔力啊。你还真是个仪式感狂魔。”
“仪式是最强大的魔法。”伏地魔淡淡地应了一句,随手拿起旁边一个锡铁盒子,里面装着硬邦邦的麻瓜糖果。他不用问都能猜到来源,却还是开口确认:“邓布利多?”
“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没断过。”哈利点头,语气里满是无奈,“就像撒面包屑一样,一点点把我往他想要的方向引,让我忍不住去管闲事,一有麻烦就冲在最前面,跟个没头苍蝇似的。”
“还会毫无意义地为别人拼命。”伏地魔掀开盒盖,里面躺着十几种不同的糖果,每一颗恐怕都藏着一道细微的强制咒。
“那可不是毫无意义。”哈利摇头反驳,“但如果没有这些强制咒,我多半会直接叫傲罗,而不是像当年那样单枪匹马冲下去跟你抢魔法石。对了,还有咒是用来阻止我了解真相的。你敢信?我直到四年级才知道傲罗是干什么的?现在随便拉个麻瓜出身的一年级新生,懂的魔法界常识都比我多——我根本就没生出过主动去了解的念头。”
“你这迟钝的天赋倒是值得记录在案。”伏地魔嘴角抽了抽,心里暗叹邓布利多这老狐狸果然够阴损。他随手拿起一张羊皮纸,语气带着点惊讶:“这是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
“嗯。”哈利皱起眉,语气里带着点厌恶,“每个麻瓜出身的学生都会中招。你知道霍格沃茨跟布斯巴顿、德姆斯特朗最大的区别在哪吗?在你搞事之前的几千年里,霍格沃茨的麻瓜新生从来没人拒绝过录取。你见过哪个麻瓜出身的学生会说‘谢谢,我更想去伊顿公学’吗?”
伏地魔点点头,倒也不意外。霍格沃茨能维持千年声誉,生源稳定是关键,现在看来这背后居然还有魔法手段。他又拿起一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高脚杯,像是大礼堂里随处可见的那种:“这个应该是你每天喝的南瓜汁里加的药剂?”
没想到哈利居然笑了:“是庞弗雷夫人偷偷给我灌的营养剂,还加了个小咒逼我好好吃饭。”
“倒是难得的好意。”伏地魔喃喃自语,一时分不清该失望还是意外。他把杯子放在一边,拿起旁边一根漆黑的羽毛笔——笔身看着有些磨损,中间还断成了两截,墨水正不断从断口处渗出来。“这个呢?”
“三个强制咒叠加的效果。”哈利往后靠了靠,目光落在自己正在摆弄的杯子上,“第一个是霍格沃茨对麻瓜出身学生的标配咒,不让我们带麻瓜的书写工具进城堡。”
“什么?”伏地魔愣了一下。他也是麻瓜出身,比谁都清楚铅笔和圆珠笔比羽毛笔方便多少。他忽然想起自己一年级时被羽毛笔和墨水瓶折腾得要死要活,却从来没想过带支麻瓜的笔去学校,这也太不对劲了。
“不止笔,还有麻瓜的书、麻瓜的衣服,凡是跟学习沾边的麻瓜玩意儿都不行。”哈利耸耸肩,“我算是看出来了,霍格沃茨最讨厌新鲜东西。”
“你说得没错,我一点都不意外。”伏地魔皱着眉,指尖摩挲着断成两截的羽毛笔,“那另外两个咒是什么?”
哈利摇了摇头,指尖还沾着陶土的湿意。
“应该是三年级的时候赫敏给我下的温和咒,想逼我多看书学习,”他一边说,一边捏着剩下的陶土给茶杯拧把手,“结果完全没用,我和罗恩该摸鱼还是摸鱼。”
他顿了顿,沾了点水抹在右手手背,露出几道像刻上去的旧疤。
“最后一道是乌姆里奇的血字咒。用那支羽毛笔的人,好像没人敢跟老师或者家长提过这事。”
伏地魔挑了挑眉,语气里没半分赞赏,倒像在点评什么无关紧要的玩意儿:“她倒是比我想的有心眼。”
哈利翻了个白眼回敬他。
伏地魔轻咳一声,目光扫到脚边的克鲁克斯——那小子正抱着块湿陶土啃得欢。
“你的魂器在吃你记忆。”他饶有兴致地指出。
哈利低头一看,立刻用脚尖不轻不重地踹了克鲁克斯一下,伸手把陶土抢了回来。小家伙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红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哈利叹了口气,又揪了块陶土,捏成个棒棒糖的形状,念了句咒语烤干,再抹上点什么——伏地魔猜大概是关于味道的记忆。
“给,吃巧克力。”救世主把记忆棒棒糖递过去,克鲁克斯立刻欢天喜地地接了。
“你以后肯定是个好爸爸。”伏地魔语气里带着点嘲讽,“前提是你能活那么久。”
“说得是。”哈利没怎么生气,反而抬眼问,“你现在想聊这个,还是先听完剩下的那些咒?”
“挑重点说就行,说完赶紧聊回死亡的事。”
哈利点点头,扫了眼桌上剩下的东西:两张羊皮纸、一个碎得不成样的金色飞贼,还有一盒烂掉的点心。
“羊皮纸不重要,一张是D.A.的报名表,我自愿签的,另一张是两年前魔法部给我的审判传票。”他皱着眉看向剩下的两样,“那盒点心是莫丽·韦斯莱给我下的爱情咒,喂了快三年了。”
“哦?”伏地魔真的有点惊讶,“莫丽·韦斯莱?没想到她还有这本事。”
“她本事可大着呢。要不是在这地方把记忆捋了一遍,我根本发现不了。”哈利的脸色沉了下来,“她藏得很巧,把药剂拆成小剂量分好几个月喂我,效果慢慢累积。现在咒解了,回头一想才觉得不对劲。我都有点可怜金妮了——除非她也掺和了这事。”
“精彩,你的人生简直就是部狗血肥皂剧。”伏地魔拿起那个碎飞贼,在手里转了转,那玩意儿看起来像被锤子砸了几百次,“这东西呢?”
“邓布利多最后的大手笔,或者说,他的全盘计划。”哈利的语气里带着点疲惫,“他设计让我去找你的魂器,毁了它们,然后让你杀了我,顺便把克鲁克斯也干掉。接着他笃定我会靠什么狗屁魔法从死亡里爬回来,大概就是这种操蛋的安排。”
“他倒是‘贴心’。”伏地魔低声说,又问,“出于好奇,你毁了我的魂器吗?”
他装得云淡风轻,心里门儿清——这小子一直在找魂器,而且已经有几个不见了,挂坠盒、金杯、日记、戒指……
“我还活着,克鲁克斯也活着,你说呢?”哈利撇撇嘴,“还有纳吉尼,指不定还有别的我不知道的,根本找不着。”
“哦。”伏地魔松了口气,把那些关于咒语的记忆打包扔回垃圾桶,站起身,“行了,你想聊死亡聊什么?”
“主要是我还不想死,至少现在不想。”哈利把刚捏好的茶杯把手粘上去,调整了几下,同样烤成了瓷器,“我才十七岁,没正经接过不带爱情咒的吻,没跟人上过床,连酒都没醉过——一次都没有。”
他抬头看向伏地魔,语气里带着点委屈的控诉。
“我没去过别的国家,连热带海滩都没见过。我没学过第二门语言——蛇佬腔不算。我还没学会弹乐器……”
“够了够了,我懂了。”伏地魔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人生惨得很,我本该深表同情,但等你像我那样以雾气的形态活十年,再寄生在别人后脑勺当变异体的时候,再来跟我抱怨吧。”
他抱臂皱眉:“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首先,别杀我就行。”年轻的巫师挑了挑眉。
伏地魔也挑眉回敬:“你觉得你能做到同样的事?”他语气尖锐,“哈利,英雄主义是刻在你骨子里的东西。就算我停止追杀你——我大概率不会——你真能撒手不管,看着我征服魔法界、大半个欧洲,再把美洲、澳洲甚至非洲也收入囊中?你真能坐视不管?”
他嗤笑一声:“我才不信。只要我放松警惕,你说不定就会找把火焰剑来砍我脑袋。”
“我真能做到。”哈利有点被冒犯到,立刻反驳,“英雄主义不是我的本能,我的本能是怕死和耍嘴皮子,其他都是邓布利多硬塞给我的。”
见伏地魔要开口,他立刻抢着补充:“怕死没什么不对!怕死才能活下来。你就是魔法界最大的胆小鬼,你看看你现在混得多好!”
“你说什么?”伏地魔猛地挺直脊背。
“得了吧,我从没见过比你更怕死的人。”哈利嗤笑一声,挥了挥沾着陶土的手,“你是胆小鬼里的天花板,说真的,该给你颁个奖。”
“滚蛋。”伏地魔低声骂了一句,又问,“你真能做到袖手旁观?我不找你麻烦,你就找个地方过自己的日子,这事就算完了?”
“当然,有什么不行的?”哈利反问。
“那我杀的人,征服的国家,干的那些坏事呢?”
“关我屁事?”
“你不在乎?我可以把你朋友全杀了。”
哈利往椅背上一靠,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我已经跟大多数反抗派说了,不管以后咋样,魔法界的烂摊子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还劝他们干脆找个靠谱的麻瓜国家定居——最好是政府给力、军队够强的地方。比如美国,我倒要看看你带着那群不知底细的黑巫师,怎么啃下这块硬骨头。俄罗斯也行,还有中国。你敢踏足亚洲一步,绝对被揍得连魂器都找不着北。”
他顿了顿,把飘远的思绪拉回来,语气无所谓得很:“至于非要留在这儿等死的,那是他们自找的。”
伏地魔摩挲着下巴,喉间发出一声低哼。他刚注意到自己居然长了山羊胡,不过这点小事不值一提。所有敌人主动跑路的主意听着倒不错——虽然他更想亲手把这群反抗者挫骨扬灰,但他们能滚去别的国家,确实能省不少麻烦。
他饶有兴致地开口:“要是我不同意放你走呢?打个比方,你真跑去了美国,我带着整支黑军追杀过去,非要取你性命不可。”
哈利皱起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那我只能去当地的魔法军部报到了。大概率是直接把你的行踪举报给官方,比如当地版傲罗之类的,然后我换个地方躲起来,让他们收拾你。”
“哦?你不打算亲自跟我单挑?”伏地魔既惊讶又觉得好笑,“宁愿推别人出来替你送死?”
“不然呢?”哈利理直气壮地挑眉,“那本来就是他们的工作啊!我他妈才十七岁!凭什么要我去跟恐怖组织拼命?这种事不该交给执法部门吗?是谁规定我必须——算了,不说这个。”
他烦躁地摆了摆手:“总之保护平民、抓捕罪犯就是他们的职责,不然他们干这行干嘛?不就是为了救人抓坏人吗?”
伏地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傲罗本来也该干这些事,结果福吉那个蠢货把一切都搞砸了。他在心里记下一笔,回头得把这事捋顺。
沉默了几秒,他才开口:“从你嘴里听到这些话,真奇怪。”想到自己的头号宿敌居然打算撂挑子不干了,他心里说不出的别扭。“不过还有个小问题——那个预言。”
“那算什么问题?”哈利满不在乎地嗤笑一声,“那玩意儿本来就是自我实现的鬼话,还模棱两可的。而且能让它成真的只有我们俩。说白了不就是我能杀你,你给我留了道疤,我有你没有的所谓能力,还有我们俩必须死一个?”
伏地魔皱起眉,这话里大半是他不知道的信息。“我得先搞清楚,你那所谓的能力到底是什么。还有,‘必须死一个’是什么意思?”
“别分析!一分析就给它赋予意义了!”哈利伸手晃了晃食指,这时克鲁兹正叼着他的鞋带啃得欢。“一旦有了意义,我们就得被迫去完成它。闭嘴,别说话!”他见伏地魔要开口,立刻凶巴巴地打断。
“听好了,就当我那神秘能力是拥有过家人,还有小时候会吹牛逼的泡泡糖——你是孤儿,没体验过,所以这就是你没有的能力。然后,你在我一岁那年就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不刚好把预言给圆了?”
伏地魔眨了眨眼:“我觉得这不算——”
“怎么不算?就是这么回事!别再提那破预言了!”哈利吼道,“它已经应验了,彻底结束了!而且那玩意儿本来就是邓布利多眼皮子底下,在一家人来人往的破酒馆里胡编的,可信度低到离谱好吗?”
伏地魔又愣了愣:“你真觉得就这么简单?”
“当然。就算它不简单,它也别想把我从舒服的小屋里拽出来。”哈利气鼓鼓地哼了一声,伸手捡起一块碎陶片——看着像是以前的夜壶碎片,他嫌恶地撇了撇嘴,随手把它变成了一团湿黏土。“真正的麻烦是人。”
“我的人?”伏地魔的语气冷了下来。
“是我的人。”哈利纠正道,“还有不少人觉得我应该替他们杀了你,替他们打仗,最好替他们去死。搞不好你的手下里也有这么想的,烦都烦死了。”
他往后靠了靠,手指戳着黏土团:“我猜留在这里的反抗派迟早会派人来逼我回去——前提是我能顺利跑掉。当然,要是你把自己人逼得太狠,说不定他们会反过来雇我去追杀你。但我一点都不想掺和这些破事。”
“你把巫师说得跟不懂事的小孩一样。”伏地魔瞥了眼克鲁兹——那家伙已经把哈利的整只鞋连带鞋带都啃干净了。
“难道不是吗?我没看出有什么区别。”哈利往黏土上浇了点水,揉了两下就往转轮上一摔。泥水溅到他脖子上,他也毫不在意,“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跟这群人纠缠。”
“有时候确实有点乐子。”伏地魔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承认自己有时候确实犯不上。他忽然灵光一闪:“要是你处在我的位置,你会怎么做?”
“我当你?”哈利愣了一下,手下无意识地动着,开始踩转轮的踏板。他琢磨了几秒,手指把黏土拉得比原来的花瓶还长——看来是不想做夜壶了。“这问题有点意思。让我想想……”
“我会找个靠谱的人接手烂摊子,然后自己跑路。找个漂亮的海滩定居,最好是热带小岛那种。”
“你这怨气是真不小啊,打算彻底摆烂了?”伏地魔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差不多吧,彻底摆烂,烂两次都行。”哈利点头。
伏地魔了然——这位魔法界的救世主是真的累了,急需一场假期。他清了清嗓子:“那这么说,我答应不再追杀你,让你去找你的热带小岛;你也答应不再找我麻烦——我们之间的仇怨就这么算了?”
哈利皱着眉想了想:“大概是吧。”
“就这么简单?”
哈利点了点头,语气算不上多确定:“应该……是这样。”
伏地魔眯起那双蛇一样的竖瞳,声音里带着点难以置信的玩味:“你就一点不在乎我杀了你父母?半分也没有?没想着报仇雪恨,没什么复仇计划,什么都没有?”
“我压根就没见过他们,”哈利无所谓地耸耸肩,“对他们的死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之前那点难过,大半也是邓布利多给我洗出来的。”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魔杖柄:“要说真有什么想算账的,也就只有小天狼星那件事。要是哪天碰到贝拉特里克斯,有机会的话,我大概会动手教训她一顿。”
伏地魔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随即又皱起眉:“就这么简单?你去某个海滩逍遥,我拿回英国,这事就翻篇了?”
“差不多吧。”
哈利答着,目光却忍不住飘向旁边越堆越高的黏土堆,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这东西已经快到他胸口了,他却完全搞不清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转头看向伏地魔,语气里带着点试探:“所以,你觉得这交易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