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侦探社里多了个不速之客。
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男孩正踮着脚扒着书架,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手指还想去碰架子上摆着的旧文件。而这,就是国木田独步此刻的头号噩梦。
他扶着额头深深叹气,感觉自己的计划表在哗哗燃烧。明明手头还有三个委托要收尾,现在却被迫把精力全耗在这小家伙身上——说穿了,这根本就是个天大的麻烦。
而罪魁祸首,不出所料又是那个混蛋太宰治。
早上太宰叼着根草莓大福跑进来时还得意洋洋,说是什么路边漂亮姐姐送的。结果那点心被人下了异能,专门能把人变回小时候的样子。偏偏异能附在食物上,太宰的人间失格根本没法发动。于是二十三岁的太宰没了,换成了眼前这个穿着不合身黑外套的小不点。
国木田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搞不好这就是太宰故意的。毕竟能把他气到原地爆炸,对太宰来说绝对是顶级乐子。这下好了,他的计划表至少要乱半个月,谁知道这破异能什么时候才能失效。
他暗自祈祷,变小的太宰至少能安分点,别跟成年版一样烦人。
“太宰,你今年几岁了?”国木田强压着火气问。
那小家伙背对着他,手指正摸着书架上的青铜摆件,完全没搭理他。国木田又喊了一遍,再喊一遍,对方依旧像没听见似的。
得,看来他的祈祷老天爷根本没听见。这小太宰也是个祖宗。
“别装听不见!太宰治!”国木田提高了音量。
小家伙终于慢悠悠转过身,像只刚睡醒的猫头鹰似的眨了眨眼,语气里满是困惑:“谁是太宰?”
国木田瞬间转头看向与谢野晶子,后者正和其他社员围在旁边研究这小不点。两人对视一眼,与谢野摊了摊手,明显也摸不着头脑。
国木田刚才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与谢野能知道点什么,现在彻底破灭了。
这小崽子居然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难不成他还有别的名字?这也太离谱了!要是真有,档案里总该写着吧?
国木田嗤笑一声。太宰的档案几乎是空的,那家伙的秘密比横滨港口的水还深,现在终于报应到他们头上了。
“你就是太宰治啊。”敦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搭话。
小家伙歪着脑袋皱起眉,语气斩钉截铁:“不是。”
国木田差点把钢笔捏断。太宰治,你大爷的!
“那你叫什么?”国木田的耐心快耗光了,每多跟这小崽子待一秒,他的血压就往上蹦一格。要是太宰一开始就说实话,至于搞成这样吗?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凶,小家伙猛地缩了一下肩膀,整个人都往书架后面躲,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他绞着手指,细声细气地吐出两个字:“修治。”
国木田愣住了。他那嘴炮不离身的搭档,居然还有这么胆小怕生的时候?
与谢野蹲下身,放柔了语气:“修治,你今年几岁啦?”
和他刚才那副审讯犯人的样子比起来,与谢野的声音简直温柔得能滴出水。小修治果然放松了些,乖乖回答:“十岁。”
十岁?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圈,瘦得跟个小豆芽似的。国木田忍不住琢磨,是天生体质弱,还是小时候遭了罪,或许两者都有。
“姐姐,”修治又小声开口,“我应该认识你吗?”
“不用啦,不过我们是朋友哦。”与谢野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修治乖乖点头,视线又开始在侦探社里转来转去,甚至敢踮着脚走到社员们的办公桌前,好奇地打量着桌上的钢笔、笔记本和照片。社员们冲他笑,他也会回一个小小的、带着点怯意的笑容。
“国木田,打电话给中原中也。把情况告诉他。”乱步头也不抬,手还在薯片袋里扒拉着。
“中原中也?为什么?”国木田满脸疑惑。那家伙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跟侦探社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现在打最好,国木田君。”乱步的语气里带着罕见的急切。
虽然搞不懂为什么要惊动那个暴躁黑手党,但国木田还是选择相信乱步的判断。他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号码。
“搞什么?老子忙着呢!”电话刚接通,那头就传来中原中也炸毛的吼声。
很好,又要应付一个炮仗精。国木田压下心头的烦躁,用最平稳的语气开口:“有件事乱步先生认为你有必要知道,太宰被异能变回小时候了——”
“几岁?”中原中也直接打断他,语气里的急切丝毫不亚于刚才的乱步。
“十岁。”
“草!”那边传来一声咒骂,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在狂奔,“看好他!别让他碰任何东西,也别让他靠近你们!我马上到!”
电话直接被挂断了。国木田举着手机愣了几秒,转头看向正跟与谢野和谷崎说话的修治。小家伙正踮着脚尖看谷崎手里的漫画,脸上带着腼腆的笑,还轻轻晃着脚,看起来无害极了。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国木田暗自腹诽,这小崽子明明还挺可爱的。
墙上的挂钟突然敲了整点。
下一秒,修治动了。
他第一个冲的是贤治。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那小家伙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窜到了贤治面前。没有任何预兆,他的手指精准地戳在贤治身上几处穴位,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贤治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直接瘫倒在地,浑身肌肉都失去了力气。
这是精准点穴?
不等众人回过神,修治已经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了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贤治。
他从哪儿弄来的枪?!
敦是反应最快的,几乎是在修治举枪的瞬间就扑了过去。他的虎爪一把攥住枪管,可刚碰到修治的手,异能就瞬间失效了。修治扣动扳机的瞬间,敦拼尽全力把枪口往上推——
“砰!”
枪声在侦探社里炸开,子弹擦着敦的手背飞过,瞬间溅起一片血花。敦痛得闷哼一声,额头上冒出冷汗。
国木田死死盯着修治。
刚才那个腼腆怕生的小不点不见了。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正飞快地扫视着四周,像是在评估局势。当他看到敦流血的手时,嘴角居然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国木田的胃猛地一沉。
不管这变小的太宰到底怎么回事,必须立刻阻止他!他伸手去摸怀里的笔记本——空的。
他慌了,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那本笔记本从来不离身,可现在居然不见了。这时修治扑向敦,外套下摆扬起的瞬间,国木田一眼看到了他内袋里露出来的笔记本边角。
他什么时候偷走的?刚才那小家伙明明离他还有两步远,他甚至没看到对方的手动过!
一声闷响把国木田拉回现实。敦已经被修治按在地上,小家伙的脚踩在敦的喉咙上,慢慢往下用力。敦的脸涨得通红,拼命挣扎却动弹不得。
修治低头看着他,脸上带着恶意的笑:“你的养母一定会为你骄傲的。告诉我,你是不是跟她一样,也很享受伤人的感觉?我猜,你肯定从她那儿学了不少折磨人的法子吧?”
敦的挣扎猛地停了。
他的眼睛瞪得溜圆,脸上血色尽褪,像是被戳中了什么最痛的秘密。
国木田的下巴差点脱臼。
修治不可能知道那件事啊。敦自己都很少提起,他敢打包票敦绝对没跟变小后的太宰说过。他下意识瞥了与谢野一眼,对方脸上的震惊和自己一模一样。
但伤害已经造成了。敦僵在地上,像是四肢被无形的绳索捆住,脸色白得像张纸。就在夜叉白雪朝修治扑过去的瞬间,那小子猛地滚开,险之又险地躲开了攻击。
“离他远点。”镜花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平静,可脸上只剩护犊子的戾气。夜叉白雪握着镜花的短刀再次冲上去,这次终于在消失前划破了修治的脸颊——那小子碰到了她,异能力被迫解除。
修治却像完全没感觉到伤口似的,歪了歪脑袋,眼神里满是困惑。
“胆子不小啊,”他嗤笑一声,“明知异能力会反噬,还敢用。”
镜花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狠狠瞪着他。修治笑了,他找到突破口了。
“你什么都不懂。”镜花咬着牙,夜叉白雪在她身后再次凝聚成型,准备发起下一轮进攻。
“它背叛过你。”修治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半点都没掩饰自己的恶意,“它伤害过你在乎的人。”
镜花努力撑着强硬的姿态,可修治的话显然戳中了她的痛处。夜叉白雪停在她面前,既没有发动攻击,也没有消散。
修治凑到她耳边,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下一个可能就是他。你想再亲手杀一个人吗?还是一个对你那么好的人。”
镜花倒抽一口冷气。国木田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她不是被修治的话吓到的——镜花自己的短刀,正狠狠捅在她的肚子上。
修治还在把刀往里推。镜花踉跄着后退,那小子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脸狠狠撞向自己的膝盖,随后像扔垃圾似的把她甩在地上。还好她没摔在刀上,不然恐怕会被直接刺穿。
国木田疯了似的冲过去蹲在镜花身边,手都在抖。修治那小子到底下了多重的手?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踹开,国木田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把镜花往怀里又搂紧了些。中原中也站在门口,头发有点乱,呼吸比平时急促些,看起来倒是没受伤。
“修治,够了。”中也大步走进这一片狼藉的办公室,语气冷得像冰,“我命令你终止任务。”
修治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忽然笑出声来。他朝中也走过去,那神情活像个抢了糖的小孩。中也也往前迈了一步,气势半点没输。
下一秒,修治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像个看了搞笑动画片的小学生。
“凭什么听你的?”他咯咯地笑,“你不过是个编号——”
话音未落,中也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猛地把他按在地上。
“你这混账小子。”中也的声音压得很低,满是不耐,他一脚踩在修治背上,双手死死扣住对方的胳膊,将它们扭到背后,膝盖死死顶住修治的后腰。
可那小子却像是没感觉似的,全程放松得很,半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
“津岛修治,你完了。”
这话像是点燃了导火线,修治突然疯狂地扭动起来。中也干脆用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狠狠按在他的后脑勺上,把他的脸死死按在地板上。修治闷哼了一声,像是疼的,却咬着牙没再出声。
中也把他的胳膊往上掰,疼得修治肩膀的肌肉都绷紧了。他脸上闪过一丝愧疚,随即又冷硬下来:“再敢不听命令,就把你扔回那群狗东西手里。我想他们会很乐意再‘管教’你一次。”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过了好一会儿,修治才闷声闷气地吐出两个字:“……收到。”
“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再伤害任何人,包括杀人。”
“收到。”
“不准故意制造混乱。”
修治没说话。
中也猛地把他的胳膊往后掰,关节扭曲的角度看着都疼。见他还敢沉默,中也继续用力,直到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哒”。
办公室里响起一声压抑的抽气声,修治的身体瞬间僵住,脱臼的肩膀传来的剧痛让他浑身都在发抖,可中也还保持着掰着他胳膊的姿势,半点松劲的意思都没有。
“不准故意制造混乱。”中也又重复了一遍。
“收到……”修治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见中也还不松手,他只能别扭地扭动身体,想缓解那火烧火燎的疼。他很清楚,向监工求饶是最没用的事。
“不准从任何人、任何地方偷武器。”
“收到。”
中也这才松开手。他把修治的一只胳膊轻轻放到身侧,双手握住另一只脱臼的胳膊,从他背上挪开,在他身边坐下。他轻轻转动那只胳膊,直到听见“咔哒”一声,骨头归位。修治的手指动了动,没别的反应。中也又用同样的方法接好了另一边的肩膀,随后站起身。
修治像是默认了中也的掌控,也跟着站起来,乖乖地跟在中也身后,像条影子。他活动了两下肩膀,随即垂在身侧一动不动,头也低着,看起来乖得不像话。
中也回头瞥了他一眼,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遵守规矩。见他还算安分,才转向国木田:“人都活的?”
“是、是。中原先生,你——”
“那就好。你得弄清楚这状况会持续多久,在问题解决前,他归我管。”
国木田连忙点头,眼睛却死死盯着修治,生怕那小子突然又发疯。中也没再看修治,径直朝门口走去,而那个变小的前侦探就像跟屁虫似的跟在他身后,连一眼都没再看自己造成的这片狼藉。
回到中也的公寓,他随手把外套和帽子挂在衣帽架上,头也不回地问:“除了肩膀,还有别的伤吗?”
修治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先给你肩膀敷点冰。”中也往厨房走,走了两步却发现身后没动静——修治没跟上来。
“我哪里做错了,长官?”修治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依旧是那副顺从的样子。
中也叹了口气,走回去蹲在他面前,伸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
修治的肩膀不自觉地垮了下来。中也身上没有半点怒气或失望,反而带着一种少见的温柔和平静。他戴着黑手套的手轻轻抚上修治的脸颊,修治下意识地往掌心蹭了蹭。
“你只是在做你认为该做的事,修治。”中也的语气很坚定,“你没做错什么,但在跟我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不准再去找其他异能力者的麻烦。”
修治乖乖点头,顺从地接受了这个奇怪的命令。
“饿了吗?”
修治耸耸肩,没说话。
“那我做蟹肉料理?”
修司猛地抬头看向中也,瞳孔骤然收缩:“你怎么会……”
中也只是冲他眨了眨眼,脚步没停,径直往厨房走去。厨房岛台旁的高脚凳正适合盯着中也忙活,修司就顺势坐了上去,可满心的疑惑半点没散。
“先生,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奖励我。”他小声嘀咕着,视线黏在中也裸露的手上,没分给这位黑手党上司半分注意力。
作为一把杀人的利器,他的手居然意外地柔软。每次伸手去拿东西时,都会有那么一瞬的迟疑,仿佛中也在忌惮自己裸露的双手里藏着的力量。戴着手套时可没这毛病。是手套能压制他的异能力吗?恐怕不是物理上的压制,更像是心理上的自我束缚。他的上司为什么要刻意削弱自己?不对,中也没觉得这是弱点,他只是在提防。因为在乎才会谨慎,这份心思藏在他的触碰里,哪怕隔着厚厚的手套,也藏在他的眼神里。他在修司身边时是放松的,明明知道这孩子有多危险,却连一块肌肉都没绷紧——
“食物不是奖励,修司。”中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这是所有人都该有的东西,和表现无关。那些畜生怎么饿你的,我永远不会那么做。还有,叫我中也。”
——他是个好人。也是个软弱的人。像他这样只会保护和付出的人,根本活不下去。修司把这点默默记在了心底。至少现在,他不想伤害中也。他很好,明明对自己之前的行为很失望,却没惩罚他。
而且中也正在做他最爱的菜,上一次有人给他做这个,还是在他完成第一次猎杀之后,那是他前几任上司唯一一次这么做。
“你和我之前的上司都不一样。”修司的声音又低又平,听不出情绪,“我猜你活不了多久。”
中也勾了勾唇角,笑意里却带着点说不清的悲伤:“别为这个操心,好吗?”
修司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中也做饭。奇怪的是,中也似乎完全不在意他像旁人说的那样“渗人”的注视,在他身边时总是那么自信又放松。或许是中也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把握,但修司总觉得不止如此。
“我们以前见过吗?”修司突然开口。
“在你这个阶段的人生里,没有。”
在这个阶段的人生里?意思是过去没有,但未来会有?这怎么可能?修司瞥了眼中也志得意满的侧脸,对方明显是故意把话说得像个谜语,就为了让他抓心挠肝地去想,逼他主动去探索周围的环境。
可修司不想离开中也,他太有意思了。
他把胳膊肘撑在岛台上,下巴搁在手臂上,视线扫过中也的每一寸皮肤,偶尔也会落在厨房的角落里。会不会是组织清除了他关于中也的记忆?所以他们才不算“见过”?这倒也不是不可能。可中也那模棱两可的措辞实在让人窝火,他怎么都想不通。
“好了,修司,过来坐。”
两人在餐桌旁坐下,没说几句话。整个晚上都是这样,修司越看越看不懂中也。他总能在抬头时撞见那道注视的目光,可中也每次都只是若无其事地继续手头的事,仿佛被修司盯着根本不算什么,甚至早就习以为常。他把自己所有的弱点都摊开在修司面前,却半点不设防。
最糟糕的是,修司居然觉得待在他身边很安全。从他的肢体动作到他说的每一句话,再到他做的每一件事,中也身上都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可偏偏又带着……对他的温柔。
十岁的修司这辈子从没这么困惑过,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中原中也这个谜彻底解开。
“今天够累了,去睡觉吧。”
“我还能执行任务,先生。”修司立刻接话。不管中也多好,他都清楚自己的本分。中也揉了揉他的头,领着他往客房走去。床上铺着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床垫,修司实在想不通,中也为什么要把这种没用的奢侈品浪费在他身上。
“我只要求你休息。我房间就在隔壁,有事随时叫我。”
他居然把自己的卧室位置暴露给了修司。
“我可以趁你睡着杀了你。”话刚出口,修司就后悔了。他为什么要说这个?为什么要把这么关键的信息告诉中也?他真是蠢透了。可中也只是低笑一声,显然看穿了他此刻的纠结。
“对我心软了?修司。”
修司的脸颊瞬间涨红,拼命摇头:“没有,先生。”
“我不是让你叫我中也吗?”
“您说过,先生——中也。”
中也指了指衣柜:“里面有备用衣服,卫生间里有牙刷和牙膏。收拾完就上床睡觉。”
“……好的,中也。”
“晚安,修司。”
修司低着头,直到中也关上门离开,才被独自留在满脑子的疑问里。尽管思绪乱得像团麻,可床垫实在太软太暖,没一会儿就把他拽进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九点,中也被手机铃声吵醒。他伸手够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语气里带着没睡醒的烦躁:“你九点打电话过来,最好有正事。”
“我们查到那个异能力者的消息了。”国木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行吧,这确实是正事。中也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揉了揉发僵的后颈。
“我一小时后到侦探社。”
国木田清了清嗓子,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戒备:“你要带他一起?”
中也翻了个白眼。又没人死,也没人受重伤,至于这么紧张吗?“不然呢?我总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
国木田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反正他也没别的选择。挂了电话,中也转身往客房走去。推开门时,就看见修司端坐在床边,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墙壁。按照规矩,他没得到允许前,连头都不能转一下。
最难的部分来了。中也清楚自己带的这孩子绝对不会乖乖接受接下来的安排。“换好衣服去厨房等着,我们要出去办点事。”
“是训练吗?”
“不是。昨天那些办公室里的人有我们需要的情报,我们要去一趟。”
修司猛地转头看他,慌慌张张地从床上跳下来,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惊恐:“你不是组织的人!组织绝对不会在目标还活着的时候,让我回到任务现场。你到底是谁?”
中也举起双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放松无害——这比对付一只炸毛的野猫还难。“修司,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杀手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死死盯着中也,猛地纵身扑了过来。他精准踹向中也的右脚踝——那是中也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当年不知断过多少次。
中也踉跄了一下,却没摔倒。
趁他重心不稳的空档,修治攥紧拳头直捣他咽喉。可他万万没想到,中也早预判到了这一招,铁钳似的手直接扣住了他的拳头。
下一秒,中也猛地一拽,把修治拉到自己身前,顺势一个转身,将他的双臂反剪在胸口死死按住,让他动弹不得。
"你也就这点能耐了。"修治的声音像毒蛇吐信,"你就是个用完就丢的工具,没人把你当人看,所以才没人愿意留在你身边。你自己心里清楚,所以——"
中也抬手捂住他的嘴,任凭这小子在怀里疯狂挣扎也不肯松手。"你他妈不管长到几岁都这么讨人嫌。修治,组织不会来找你了。"
修治一口咬在他手背上,疼得中也皱了皱眉。
"行,这可是你自找的。"中也的语气冷了下来,拽着修治就往自己房间走。一路上修治不停踢打挣扎,却根本挣不开他的钳制。
到了床边,中也直接把人扔了上去,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框怼到他眼前。
修治的视线落在照片上,挣扎的动作瞬间停了。
"这是你。"中也说。
照片里的中也正对着太宰笑,太宰脸上糊满了奶油,却还得意地举着一罐奶油喷罐,手指按在喷嘴上,眼看就要往中也头顶喷。
修治接过相框,指尖轻轻摩挲着照片上的自己。
"那是我?"他小声问,"我都这么老了。"
中也在他身边坐下:"你被异能弄回小时候了,现在的你已经二十三岁了。"
"我还活着?"
中也点了点头。
修治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以为我活不到这么大。"
"你从来就没想过要活那么久。"中也一语道破。修治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手指却攥紧了相框。"就算是现在的太宰,有时候也还是会那么想,但总比以前好。"
"……怎么好?"
"首先,你早就不在组织里了,十二岁那年就离开了。"修治嗤笑一声,显然不信。"是真的,修治。我们昨天去的那个办公室,就是你现在上班的地方。"
"我居然在办公室上班?"修治忍不住笑了一声,"你也在那儿上班吗?"
"不,我们在你去那儿之前就认识了。以前还一起搭档过,是过命的伙伴。"
"那现在呢?"
"现在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搭档。"
修治的脸瞬间红了,中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要更多证据。"修治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们窝在客厅翻遍了相册和旧物。东西多得数不清,每一样都藏着过去的痕迹。
"未来的我拍了好多照片。"修治一张张翻着,低声说。中也趴在他旁边的地板上,完全不在意自己把后背露给这个曾经是杀手的少年——他从来就没怕过修治。
"他拍这些是为了在撑不下去的时候,能想起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修治没说话,嘴角却偷偷勾了起来。照片里有不少昨天见过的办公室同事,也有几个他不认识的人,但大部分都是中也,或者是他和中也的合影。
他知道自己有多难搞,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不管到哪儿、跟谁在一起都改不了。
可中也还是留在他身边了。从十五岁开始,一直到现在。
"你为什么要留在我身边?"
"因为没有我看着,你说不定哪天就跳桥了。"中也的语气带着点嫌弃,顿了顿又补充道,"未来的你虽然还是那么烦人,但他一直在努力活下去。而且,他比任何人都要拼命保护我。"
"你爱他……你爱我?"
中也的耳朵尖红了,却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未来的我能信任你,那我也信你。"修治深吸一口气,"我去换衣服,然后我们去办公室。"
中也的嘴角弯了起来,显然对这个决定很满意,也松了口气。修治站起身往走廊走,却又突然停下脚步。
"中也?"
"嗯?"
修治咬着嘴唇,半天没说出话来。可中也好像永远都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一次,他居然没觉得害怕。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修治。"
中也的承诺像一颗定心丸,修治点了点头,转身去换衣服了。
等他们赶到侦探社大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修治紧紧抓着中也的外套衣角,脚步虚浮,差点摔了个跟头。他承认自己现在一点都不勇敢,尤其是侦探社的人从他们进门起,就用警惕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们。
他能感觉到那些人的情绪——愤怒里掺着恐惧,这可不是什么好组合。愤怒的人会动手,恐惧的人会乱咬,整个房间里都是这种气氛,只有中也除外。
"中原。"国木田的语气冷得像冰,脸色也难看得很,"你们迟到了。"
"有点事耽搁了。"
国木田的目光扫向修治,修治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男人的眼睛里满是怨毒和怒火,修治赶紧往中也身边贴得更近了。大部分是装出来的害怕,但也有几分是真的——他讨厌这里,讨厌这些人。
中也抬手拍了拍他的头安抚道:"别怕,修治。"
修治不确定地点了点头。别想别的,盯着中也就好。盯着他挺直的后背,微微扬起的下巴,丝毫不在意周围这些人的样子。盯着他靠自己这边的手微微绷紧,随时准备把他拉到身后,或者拦下任何威胁。盯着他下意识挡在自己和侦探社众人之间的站姿,哪怕动作细微到几乎看不出来。
中也会保护他的,哪怕付出性命也会。
"明明是他袭击了我们,怎么反倒装出一副怕得要死的样子?"国木田低声抱怨道。修治后悔刚才没趁机杀了这个眼镜男,虽然这家伙对他构不成什么真正的威胁,但实在太烦人了。戴着眼镜装什么正道君子,天真地以为所有小孩都是纯洁无辜的,就算他亲手割了同伙的喉咙,这眼镜男说不定还会因为他年纪小而手下留情。
真他妈可笑。
修治的拳头攥得发抖,脸也因为愤怒扭曲起来,却还是乖乖待在中也身边,没像平时那样冲上去动手。中也不会喜欢他这么做的,而中也值得他听话,值得他效忠。
中也直接无视了国木田的抱怨,直奔主题:"查到什么了?"
国木田点了点头,领着他们往沙发区走。几乎所有侦探社成员都跟了过来,把他们围在小小的空间里,空气都变得压抑起来。中也一坐下就把修治拉到自己身边,修治顺势依偎过去。
修治扫了眼整个房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果不其然,那个女医生把所有人的伤都治好了。他早该料到的,毕竟能从他最初的突袭里活下来的人,怎么可能没后手。可看着自己费了半天才弄出来的伤口全没了,他还是有点窝火。
昨天真是犯了蠢。他应该先解决那个医生的,居然把治疗师留到后面才动手。他接受的训练可不是让他这么丢人的。
更气人的是,居然一个人都没死。
“他的能力没法被消除,但据说在生效后的第二个午夜就会自动解除。”国木田对着中原中也解释,可视线却牢牢锁在修治身上,眼神里满是审视。
修治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哪怕被这么多人盯着浑身不舒服,也半点没打算服软。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国木田先败下阵来,悻悻地把目光挪回中原中也身上。
真没用。修治在心里嗤笑一声,视线开始在房间里扫来扫去,把每个人的小动作都记在心里。他实在想不通,未来的自己到底是抽了什么疯,居然会跟这群人合作。
这群废物也配跟他联手?他见过的幼儿园小孩都比他们有骨气。
空有一身蛮力有屁用,脑子跟浆糊似的。昨天他已经给过教训了,他们那点花拳绣腿根本不够看。
整个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让他有点忌惮。
那个顶着一头刺猬黑发,还戴着顶丑爆了的棕色帽子的家伙——乱步。
昨天他明明半点马脚都没露,乱步却能精准叫中原中也过来。这说明乱步早就看穿了他的危险性,甚至能像他读别人一样,把他也读得透透的。
这才是最大的威胁。
就算两人智力旗鼓相当,修治也绝不会先对乱步动手。一来是这货体力弱得跟鸡似的,真打起来根本不是他对手;二来是这货在办公室里宝贝得跟大熊猫似的,国木田、与谢野还有敦那几个能打的,全把乱步护在身后,眼神里的崇拜藏都藏不住。
动乱步就等于捅了马蜂窝,那群打手就算被他的话戳得再难受,也会拼了命护着这货。现在动手跟找死没区别。
正想着,乱步忽然冲他露出个了然的笑,那表情欠揍得要命。
修治咬了咬牙,别开脸。
妈的,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混蛋确实有点东西。聪明人之间的惺惺相惜,真是让人不爽。
“也就是说,他今晚午夜就会变回二十三岁?”中原中也皱着眉确认。
“没错。”国木田清了清嗓子,语气里带着点理所当然的质问感。
修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群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中原,我和其他社员需要你解释一下昨天的事。”
中原中也跟过去二十四小时一样,先转头看了眼修治,像是在等他点头同意。
修治心里微动。这种把他当正常人,而不是工具或小孩的感觉,居然还挺舒服。他轻轻点了下头。
反正说出来影响的是未来的自己,也就是太宰治,跟他修治有屁关系。而且他也好奇,中原中也到底知道多少太宰的过去。
“太宰七岁那年被一个佣兵组织抓走了。他们把他训练成专门猎杀异能者的刺客——就因为他的异能是无效化。他天生就聪明,但那群人还教了他不少歪门邪道,比如怎么通过微表情和小动作,把一个人的底细扒得一干二净。”
“所以他才会袭击我们……那你是怎么让他停下来的?他现在看起来乖得不像样。”国木田追问。
修治瞬间炸了。
乖得不像样?这货找死是不是?
他猛地起身就要扑过去,手腕却被中原中也一把攥住,后领也被揪着拽回座位。看着国木田吓得一缩脖子的样子,修治差点笑出声。
“你再说一遍?”他咬着牙,声音冷得像冰,“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乖’。”
“修治。”中原中也的声音里带着警告。
“知道了。”修治不满地哼了一声,抱臂坐好。不能杀人也不能伤人,真他妈可惜。早知道刚才就该劝中原中也改改规矩。
中原中也见他安分下来,才松开揪着他后领的手,算是信他不会再冲动。
“至于你的问题,”中原中也接过话头,“我对太宰的过去一清二楚。”
这显然不是国木田想要的答案。修治看着国木田的身体瞬间绷紧,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太宰还真是信任你。”国木田的语气里满是怀疑,好像未来的自己有多值得信任似的。
笑话。就凭刚才这十分钟观察,修治就知道为什么国木田乃至整个武装侦探社,都对太宰的过去一无所知。
中原中也跟他一样不耐烦,语气里带着久经训练的隐忍:“我和太宰以前是搭档。”
原来未来的他和中原中也的关系是秘密。还算有点脑子,这种事绝对不能让这群人知道。
“可太宰从来没跟社里提过你!我和他搭档三年了!”国木田猛地提高音量,语气里带着被背叛的愤怒。
完了,眼镜仔你完蛋了。
修治清楚地看到中原中也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身体也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他不仅是在生气,更是在护着他和太宰的秘密。
终于有点意思了。说不定能看到中原中也用异能。修治知道那是个相当厉害的能力,似乎和平衡还有重量有关。
平时走路时,中原中也每一步踩在地上的力道分毫不差;心情变糟时,脚步声会不自觉加重;够高处重物时,哪怕踮着脚姿势别扭,也能轻松抓起,连重心都不带晃的。这绝不是芭蕾训练或者肌肉能解释的。
修治赌五毛,中原中也的异能绝对和重力有关。
他简直迫不及待想验证自己的猜测。
“太宰没义务什么都告诉你。”中原中也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和他之间的事,轮不到外人插嘴。你要是怕我把情报泄露给黑手党,大可放心。”
国木田的表情瞬间变了。从挑眉到微微歪头,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怀疑:“你是说,你和他的关系不止是工作搭档?”
哟,眼镜仔还不算完全没救。
修治发现中原中也从来不会先想着防守,只要被冒犯,第一反应永远是进攻。他天生就是护犊子的命,绝不可能躲在别人身后,更不会向对手低头。
此刻中原中也的胸膛微微鼓起,靠近修治的那条腿向外迈了半步,刻意扩大了自己的领地范围,宣示着主权。膝盖轻轻蹭过修治的腿,像是在无声宣告——这货是我的。
中原中也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这事跟你没关系。多谢告知,修治,走了。”
他起身的动作干脆利落,修治立刻乖顺地跟上。中也刻意等修治走到自己身前,才抬脚往门口走,全程视线都没离开过少年的背影——在这群侦探社的人眼皮子底下,他绝不会让修治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
“中原中也!这事没完!”身后传来国木田愤怒的吼声。
中也拉着修治跨出办公室门,头都没回地吼回去:“滚远点,国木田!”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合上,隔绝了室内的剑拔弩张。中也终于松了点脸色,低声骂了句:“什么玩意儿。”
走出大楼时,夕阳正拖着橘红色的尾巴往地平线沉。两人并肩往家走,影子被拉得老长。
过去这两天发生的事像乱线团一样缠在修治脑子里,无数疑问堵在喉咙口,还有好多话憋得他胸口发闷。他纠结了一路,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中也哥?”
“嗯?”
“能找到你,真好。”
修治抬头时,正好撞进中也弯起的眼尾里。那人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像晒过太阳的棉花糖,暖得能化掉所有不安。
“我也是,修治。能找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