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世轻轻叹了口气,刚开口,祢豆子就像只黏人的小狐狸扑过来,脑袋在她颈窝蹭来蹭去。这丫头现在摘了竹筒,露着两颗小虎牙笑得眉眼弯弯,亲昵得像见了亲姐姐。
炭治郎站在妹妹身后,耳尖红得快滴血,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一个劲地想把祢豆子拉开又怕弄疼她。旁边的愈史郎脸黑得像锅底,却也只是抱着胳膊冷哼一声——他早就习惯自家大人被这只小恶魔黏住了。
伊之助和善逸看得眼睛都直了,一个张着嘴忘了合上,一个攥着衣角直咽口水。义勇瞥了眼善逸,这小子脸颊居然泛着点可疑的粉红,正盯着珠世和祢豆子发呆。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愈史郎千万别看见这一幕,不然明天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一路折腾得够呛,先是在各个小镇间绕路躲追兵,后来搭了商贩的牛车才勉强赶到珠世的藏身处。所有人都累得快散架,泡过澡换了干净衣服,围坐在暖烘烘的房间里捧着热茶,义勇只觉得眼皮沉得像挂了铅。他扫了眼其他人,炭治郎撑着下巴打盹,伊之助直接歪在椅子上睡着了一半,善逸更是头一点一点的,眼看就要栽进茶碗里。
“你们能平安回来就好。”珠世终于开口,目光在善逸和伊之助身上顿了顿,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义勇心里清楚,这两个是炭治郎的朋友,也算半个自己人。喊对他们的名字是最基本的尊重,信任他们也是理所应当的事——珠世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微微欠身对两人行了个礼。
“那是当然!”愈史郎立刻挺直腰板,看向珠世的眼神里满是狂热的崇敬,“我们绝不会让您失望的,珠世大人!”
善逸和伊之助一脸茫然地看着愈史郎,仿佛在看什么奇怪的生物。义勇早就见怪不怪,低头盯着手里的茶碗,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努力想听清他们的对话。
“只要你们都平安,就足够了。”珠世轻声说。
愈史郎的脸瞬间红透,别扭地别过脸去。义勇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谁能想到这个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的家伙,当初为了珠世,竟敢直面上弦之鬼?
珠世接下来的问题,却让所有人都僵住了。
“你们拿到上弦之鬼的血了吗?”
血……义勇的脑子嗡嗡作响,一股羞耻感猛地从心底窜上来。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炭治郎和愈史郎也是一脸震惊,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善逸和伊之助对视一眼,满脸都是问号。
“血?”善逸皱着眉重复了一遍。
炭治郎猛地回过神,“扑通”一声跪在珠世面前,愈史郎也跟着慌忙跪下。
“我们没拿到血!”炭治郎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仿佛没能完成任务是天大的罪过,“请您原谅我们!”
这不怪你。义勇想开口安慰,话到嘴边却堵在喉咙里。当时直面上弦之鬼的是他,还有不知情的祢豆子和……炼狱杏寿郎。他不该忘记这个任务的,可他偏偏就忘了。
(锖兔要是在的话,肯定能做得比我好。)
仿佛看穿了他的自我否定,愈史郎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简直在咆哮“别他妈现在开始自我贬低”。义勇莫名觉得,自己现在居然能轻易读懂这家伙的心思,实在是有点诡异。
珠世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炭治郎反应这么激烈。“我知道了。不过能毫发无伤地逃出来,已经很让我欣慰了。”
她看起来丝毫没有失望,或者说掩饰得极好。义勇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珠世那双紫色的眼眸温柔又和善,没有半点嘲讽或虚伪,只是轻声问他们有没有人需要疗伤。
珠世和蝴蝶忍有点像,又好像完全不一样。她们是如此相似的对立面,义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看待她。
“我们没事。”义勇立刻开口。
“他的手臂肌肉拉伤得很严重,虽然不算太糟。”愈史郎立刻拆台。
义勇恶狠狠地瞪了愈史郎一眼,对方却完全无视他,只是看着珠世点头。珠世站起身,朝义勇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自己来。
“那个……打扰一下?”善逸怯生生地开口,偷偷瞄了珠世一眼,却迎上愈史郎警告的眼神,“我们……睡哪儿啊?”
珠世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般拍了下额头:“哦对,我居然忘了安排住处……”
“你们可以睡我们的房间!”炭治郎立刻接话,刚说完就意识到不对,尴尬地看向义勇,“我是说……”
房间肯定挤得够呛,义勇正想开口说自己可以睡外面,就听见愈史郎不情不愿地开口:“算了,挤一挤吧。反正我也不怎么睡觉。”
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珠世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愈史郎的脸又红了,别过脸冷哼一声,假装什么都没说。
炭治郎带着众人起身准备去休息,刚走到门口,就被愈史郎喊住了。
“啊,忘了这个。”愈史郎拿起放在地上的刀鞘,随手朝炭治郎扔了过去,“给你弄了把新刀。”
炭治郎猝不及防被刀鞘砸中脑袋,疼得“嗷”一声跳起来,又气又委屈地瞪着愈史郎。
深夜,铺在地上的被褥里,伊之助把猪头面具摘下来扔在旁边,趴在枕头上闷闷地喊:“门治郎。”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炭治郎心里一暖,仿佛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那个夜晚。他笑着纠正:“是炭治郎啦。怎么了?”
“你的羽织呢?”伊之助问。
炭治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伊之助说的是那件黑白格子的羽织,现在还锁在房间的柜子里。
“哦,放在柜子里了。义勇先生说那件羽织太显眼,容易暴露我们的行踪。”
伊之助不满地哼了一声,盯着天花板皱着眉:“那半黑半白的羽织明明超帅的。”
“帅归帅,会被认出来的啊。”善逸翻了个身,难得理智了一回,“毕竟富冈先生以前是柱啊。”
以前是。因为他为了自己和祢豆子放弃了柱的身份,哪怕过了好几个月,炭治郎心里的愧疚还是像根刺一样扎着,哪怕义勇已经无数次说没关系了。
“是啊……那个砍他的柱也很强。还好她没追过来。”
一股浓烈的怨恨气味突然飘进鼻腔,炭治郎疑惑地看向皱着眉的两个朋友。
“蝴蝶忍。”善逸的声音异常平淡,“她叫蝴蝶忍。你走了之后,就是她负责我们的康复训练。”
伊之助身上满是愤怒的气味,善逸的气味则带着苦涩。炭治郎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她……对你们不好吗?”
两个朋友对视一眼,像是在无声地交流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善逸耸耸肩,轻描淡写地说:“她想伤害你和祢豆子酱。”
炭治郎还是不太明白,善逸却像是不想再提这个话题,连忙转移了方向:“所以你和富冈先生一起赶路来找珠世小姐的?”
“嗯。”炭治郎点点头,想起那些在野外露宿的夜晚,忍不住皱起眉,“路上挺辛苦的,但义勇先生已经很努力了!他真的超厉害的!”
“他超酷的!”伊之助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他在山上杀那只蜘蛛鬼的时候,帅爆了!”
他杀了什么?炭治郎的脑子一下子空白了,没听清伊之助后面还说了什么。
善逸头也没抬,手里还在忙着包扎炭治郎胳膊上的小伤口,嘴里却噼里啪啦地说着:“我懂!你大哥简直帅炸了炭治郎!换我哥才不会为我做到这份上——等等炭治郎你咋了?脸咋红成猴屁股了?!”
被子里传来富冈义勇含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谢谢。”
愈史郎没接话,皱着眉盯着手里的研究报告。义勇的声音轻得快融进空气里,听着呼吸声已经渐渐平稳,明显是快睡着了。他刻意放轻动作,连翻纸页都慢了半拍,生怕吵醒这位不速之客。
朋友。
愈史郎笔尖一顿,心里莫名烦躁。他至今都不敢相信自己上周居然脱口而出这个词。明明几周前这人还跟个愣头青似的踹开他们家大门,烦得他恨不得把人扔出去。更气人的是那位炎柱先生,脑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样也就算了,居然还揪着他说“朋友”这茬不放,硬生生把他本来就乱糟糟的心情搅得更糟。
一想到当时义勇那副莫名其妙开心的表情,愈史郎就忍不住老脸一红。这家伙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也就珠世大人当时看他的眼神带着点赞许,才让他勉强觉得自己没那么蠢——毕竟是他主动提出让义勇跟自己挤一间房的。
其实挤不挤的也无所谓,愈史郎根本不需要睡觉,除非血鬼术用得太耗精力,那时候闭眼也只是习惯而已。
习惯……
他指尖微微蜷缩,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很久以前的画面。那时他只能躺在床上,饿得发慌却吃不下任何东西,浑身一会儿烫得像火烤,一会儿又冷得像冰窖,所有人都嫌他没用,把他像垃圾一样丢在一边,直到珠世大人出现,递给他那改变命运的契约。
行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愈史郎甩甩头,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记忆压下去。他还有正事要做,比如查查茶查丸的定位。
刚开始训练血鬼术的时候可遭老罪了,要让猫自由行动,还要通过它的眼睛盯着东京各处的动静,那段时间他眼睛都快熬瞎了。但现在这本事成了他最大的依仗,能让他随时掌握敌人的动向。
愈史郎眯起眼睛,顺着茶查丸传来的视野扫过地图,忽然皱紧了眉。他发现猫在某个区域的移动速度变慢了,紧接着一股莫名的烦躁感窜上来,喉咙里甚至不受控制地发出低吼,却偏偏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他又仔仔细细核对了一遍地图,顺着茶查丸的视线看过去,等看清那个区域的名字时,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吉原那边肯定出大事了,愈史郎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鳞泷左近次捏着信,看了好久好久。面具下的双眼布满血丝,带着连日赶路的疲惫。
他已经很久没收到老友的消息了,本来这几周一直在路上漫无目的地寻找学生的下落,都快觉得希望渺茫了,这封信简直是从天而降的惊喜,甚至可以说是绝境中的救命稻草。
朋友。
鳞泷心里一暖,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那些愿意为了他的学生背叛一切的朋友,让他终于不再觉得自己是孤军奋战。
虽然要接受除了祢豆子之外还有善良的鬼这件事,对他来说有点难,但只要孩子们能平安待在一个他能找到的地方,其他的都不重要。
悲鸣屿行冥的信一如既往的简洁干脆,跟他们当年同为柱的时候一模一样。不过这次他还附上了自己收养的弟子写的信,那封字迹潦草的信,恐怕是鳞泷这几个月来见过的最好的消息。
孩子们安全了,有朋友,有地方住,压在他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说起来也算是命运弄人,他最小的弟子居然跟自己的老同事成了朋友。不过命运似乎格外眷顾灶门兄妹,这点以后再慢慢琢磨吧。他得赶紧收拾东西继续赶路,趁天还没黑。之前遇到的鬼都不算强,对付起来对前柱来说不算难事,但他也不想随便挑衅命运。
现在,是时候去见一位老朋友了。
“香奈乎!”
葵被那位柱扛在肩膀上,拼命伸出手想去抓僵在原地的香奈乎,声音里带着哭腔。旁边的女孩们也在尖叫,只有菜穗被对方发现没穿队服扔在地上后,猛地爬起来对着那冷漠的男人破口大骂。
香奈乎站在原地,像被天敌盯上的猎物,一动都不敢动。葵看得清清楚楚,她眼里写满了恐惧,却连一句反抗的话都说不出来。
葵忽然就不挣扎了,心里一片麻木。她知道香奈乎不会出手的,哪怕心里再急,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她能看到香奈乎额头上的冷汗,能看到她身体在微微发抖,脸上的犹豫和恐惧几乎要溢出来,但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不知所措。
葵最擅长生气,有时候气别人,更多时候气自己。可看着香奈乎这副模样,她心里只剩心疼。她怎么能怪自己的朋友,怪这个跟亲妹妹一样的女孩呢?是她没用,明明答应了要帮香奈乎学会看清自己的心意,却一次又一次搞砸了。
至少,菜穗没事了。葵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可我要死了,我太弱了,没人会来救我的——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上她的心脏。香奈乎不会帮她,就算想帮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蝴蝶忍大人又不在,其他女孩更是手足无措。
没人会来救她,除了她自己。
滔天的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平静。葵彻底停下了挣扎。
她甚至不知道这位柱叫什么名字,只觉得他长得还算好看,可这份好看只会让她更恨。他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仅凭柱的身份就把她从家里掳走,连一句解释都懒得给。
(富冈义勇当年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那个男孩和他的鬼妹妹,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份绝望,才让伊之助和善逸不顾一切地跑出去?)
“怎么了?”柱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在问今天的天气,好像他强行把人带走这件事天经地义。
愤怒和恐惧在葵胸口翻涌,几乎要把她吞噬,但她硬生生压了下去。这愤怒的滋味她太熟悉了,苦得像她以前给善逸喂过的那些难以下咽的药丸。
“至少,”葵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没有丝毫退缩,“让我带上我的日轮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