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午后来的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激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雾。云晚在墨兰“记得带伞”的喊声中，早已灵活地钻进了最近的教学楼侧门，成功与狂风骤雨隔绝。她并非忘了带伞，而是单纯觉得，在暴雨形成规模前，从这里绕道去图书馆，比回更远的宿舍取伞更符合“能量最低原则”。
图书馆古籍区坐落在学院建筑群最静谧的东翼，这里常年弥漫着旧纸张、羊皮卷和某种防虫药草的混合气味，光线透过高高的彩色玻璃窗，变得幽暗而柔和，平时人迹罕至，此刻更是只有雨点敲打穹顶的闷响，反而衬得室内一片令人心安的寂静。
云晚熟门熟路地走到最靠里的书架，抽出一本厚重的《大陆风物志·北境卷》，没什么特别目的，只是喜欢里面关于各种奇特地理现象和民间传说的记载，读起来不费脑子，又颇有趣味。
她倚着书架，刚翻开几页，一张夹在书页深处的、巴掌大小的残破皮革纸片，飘飘悠悠地滑落出来，纸片颜色泛黄，边缘焦黑卷曲，上面用暗红色的颜料（或许是朱砂混合了什么）绘制成一些断裂，扭曲的线条和符号，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
云晚弯腰拾起，指尖触碰到皮革的瞬间，一种极其微弱、仿佛隔着厚重毛玻璃倾听遥远钟鸣的“嗡”感，顺着指尖流窜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又是哪个前辈做的笔记吧。”她漫不经心地想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些断裂的线条吸引。破损的图案在她眼中，仿佛拥有生命一般，那些缺失的部分自动在脑海中延伸，补全……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像看见半张熟人的面孔，大脑自动补全了另外半张。
她下意识地，用指尖沿着脑海中“补全”的虚拟线条，在皮革纸片上方几毫米的空气中，极轻微地虚划了一下。
没有任何声响。
但那张古老的皮革拓片，就在她指尖虚划完成的刹那，从中心点无声地崩解。化为了一小撮极其细腻的，带着微光的灰色尘埃，从她指缝间簌簌落下，还没触地，便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云晚愣住了，举着空空如也的手，指尖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类似阳光暴晒后干净石板的暖意。
“古代符文的能量结构一旦被意外不补全并‘激活’，哪怕只是最微弱的意念引导，其载体也常因无法承受瞬间的能量通路重建而湮灭。”
一个温和清润的男声，从侧后方不远处的书架间响起，声音不高，却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云晚心脏猛地一跳，迅速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慵懒平静。
说话的人从两排书架的阴影中缓步走出。是个身形颀长的少年，穿着学院统一的深蓝色制服，却显得格外熨帖挺拔。他眉眼温润，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手里拿着一本深褐色封皮的古籍，是那个最近在学院引起不少议论的转学生。沈砚。
他走到云晚刚才站立的位置附近，目光似乎在她空着的手和地上的《大陆风物志》之间扫了一下，最终落在她脸上。
“云晚同学，对吗？没想到你对古代符文也有研究？”沈砚的笑容加深了些，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仿佛只是同好间的偶然寒暄。
“研究，谈不上”云晚耸耸肩，指了指地上的书，“不小心碰掉的，这书太旧了，一碰就碎。回头跟管理员说说。”她语气自然，带着点抱怨，完美掩盖了方才一瞬的惊愕。
“是吗？”沈砚不置可否，目光却掠过她，看向窗外被雨水模糊的风景。又轻轻落回自己手中的书封上。云晚瞥见那书名--《星象与古代祭祀考》。不是低年级会接触的科目。
“真是场急雨。”沈砚像是随口感慨，又像是另有所指，“总能把一些埋藏很久的东西冲刷出来，或者……让一些原本看不见的痕迹，变得清晰。”
图书馆内光线昏暗。只有远处阅览区的几盏水晶灯散发着稳定却有限的光晕。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空气是，除了旧书的气味，还隐约浮动着一缕很淡的冷冽的檀香气。混合着窗外飘进来的、雨后泥土的清新。但这檀香底下，似乎还藏着点什么更难以捉摸的、近乎虚无的气息。
云晚的“直觉”轻轻动了一下，不是危险警报，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凉意的“熟悉感”？仿佛在很深的梦里闻到过。
“雨停了还得回去。”她无意深淡，弯腰捡起那本《大陆风物志》，合上，插回书架，“沈砚同学慢慢看！”
沈砚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阻拦，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那双温润的眼睛，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是在层层书架之后。
只要脚步声彻底远去，沈砚才缓缓收回目光。他走到云晚刚才站立的地方。低下头，看着光洁的木地板，那里，连一丝灰尘都未曾留下，但他伸出食指，极轻地在地板上某一点虚按了一下。
指尖之下，空气中残留着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温暖而纯净的“共鸣。”正在飞速消散，那是古老符文被正确“诵读”后，留下的最后一点回响。
“不是‘碰掉’……”他低声自语，指尖那缕微不可察的共鸣终于完全消失，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头，嘴角的弧度变得有些微妙，“是‘唤醒’。”
窗外的雨势渐渐转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缠绵。图书馆重归深沉的寂静，只有沈砚轻轻摩挲手中的书页的细微声响，那本书翻开的某一页，插图正是一幅繁复的星辰阵列图，旁边的标题是“神语者与群星契约--失落的沟通仪式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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