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会所摊牌

第八章 会所摊牌

陈总的私人会所隐藏在城市远郊一片仿古园林深处，白墙黛瓦，曲径通幽，静谧得近乎压抑。没有招牌，只有门廊下两盏昏黄的宫灯，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陆见微和林屿森的车先后抵达，在身着中式服装的侍者引领下，穿过几重月亮门和回廊，最终来到一处临水的水榭。水榭四面轩窗敞开，窗外是黑沉沉的池塘，倒映着檐角的灯光，偶尔有锦鲤跃出水面的细微声响。

陈总早已等候在此，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唐装，脸上堆着笑，但眼下的青黑和微微跳动的眼角肌肉，泄露了他的疲惫与紧绷。

“陆总监，林医生，欢迎欢迎！快请坐！”他热情地招呼，亲自斟茶，“这地方清净，正好说说话。”

水榭里只有他们三人，一张不大的红木圆桌，几碟精致的茶点。气氛看似闲适，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

寒暄过后，陈总很快切入正题，语气变得沉重：“不瞒二位，启明这个项目，最近真是……焦头烂额啊。三期临床刚开了个头，各种杂音就出来了。有些所谓的专家，揪着二期数据一点统计细节不放；还有些不明来历的匿名信，到处散播谣言；更麻烦的是，有些患者家属也开始问东问西……”他叹了口气，目光在陆见微和林屿森脸上逡巡，“我是真心想把药做出来，造福患者。可现在这环境……唉。”

“陈总既然选择做创新药，就应该预料到过程的艰辛和 scrutiny（审查）。”林屿森端起茶杯，语气平和，“清者自清，只要数据扎实，过程合规，这些杂音最终都会平息。”

“林医生说得对！”陈总立刻接口，却又话锋一转，“可是，众口铄金啊！尤其是资本市场，风声鹤唳。不瞒二位，最近确实有些资金方，因为这些杂音动摇了。我们急需有分量的、像二位这样的专家，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稳定军心。”他的目光带着恳求，看向陆见微，“陆总监，海川资本如果能在这个时候，公开表达对启明项目的信心，甚至考虑领投下一轮，那绝对是雪中送炭！条件，我们可以谈，非常优厚。”

终于亮出了部分底牌——寻求资本背书。

陆见微放下茶杯，瓷杯与红木桌面发出清脆的轻响。她抬眼，目光清冽：“陈总，海川投资任何项目，都基于独立、审慎的尽调。我们对AD-302的科学潜力一直保持关注，但目前项目面临诸多争议也是事实。在争议未得到权威、透明的澄清之前，任何资本的表态，不仅不负责任，也可能将自己置于风险之中。我想，这不符合海川，也不符合陈总您长远的利益。”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既没答应，也没彻底拒绝，但立场鲜明。

陈总的笑容有些僵硬，他搓了搓手，忽然压低了声音：“我明白二位的原则。但是……有些事情，可能比表面上看到的更复杂。有些人，为了利益，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的。”他意有所指，“就比如那些匿名信，还有最近一些针对我们合作方‘科汇数据’的不实指控……背后恐怕都有黑手。我是担心，二位如果也被卷入这种无谓的纷争，甚至……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误导、利用，那就太可惜了。”

话里开始夹杂着暗示和轻微的威胁。

林屿森面色不变，接口道：“陈总多虑了。作为医生和研究者，我们只相信经过验证的证据和事实。误导与否，我们自有判断。”

水榭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窗外的池塘，一条大鱼猛地摆尾，激起“哗啦”一声水响，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就在这时，水榭连接回廊的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正是那位东南亚掮客集团的吴先生。

“陈总，有贵客在，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吴先生笑容满面，目光扫过陆见微和林屿森，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就知道他们在这里，“陆总监，林医生，又见面了，真是缘分。”

陈总连忙起身，介绍：“吴先生是我们的重要战略顾问，在国际资源整合方面给了我们很大帮助。”

吴先生自顾自坐下，接过陈总递来的茶，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才悠悠开口：“刚才好像听到各位在聊……风险和纷争？”他放下茶杯，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起来，“说实话，做我们这行，见得最多的就是风险。但风险也分等级。有些风险，是市场自然波动，可以管理。而有些风险……”他顿了顿，目光如针般刺向陆见微和林屿森，“是人为制造的，不明智的，甚至会引火烧身的。”

赤裸裸的威胁，比陈总隐晦的暗示直接了十倍。

“我不太明白吴先生的意思。”陆见微迎着他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资本市场的风险，自然由市场规则和监管来界定。人为制造风险，是违法行为。”

“违法？”吴先生轻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陆总监，您是在说那些……来源不明、真伪难辨的所谓‘证据’吗？还是说，某些人私下串联，试图影响正常商业和科研进程的行为？”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低沉而危险，“这个世界很大，水也很深。有些游戏，不是凭着一腔热血或者所谓的‘原则’就能玩的。玩不好，轻则身败名裂，重则……恐怕连安稳日子都过不成。”

水榭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低。陈总在一旁，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慌乱地在吴先生和陆见微林屿森之间游移。

林屿森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握了一下陆见微的手腕，示意她冷静。他抬起头，看向吴先生，眼神如手术刀般冷静锋利：“吴先生是在威胁我们吗？”

“威胁？”吴先生靠回椅背，摊了摊手，“不不不，林医生言重了。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基于多年经验看到的事实。我是在帮二位规避风险。”他话锋一转，语气又带上诱惑，“其实，何必把事情搞得这么僵呢？启明项目成功了，对患者是福音，对投资者是回报，对像二位这样的专家，也是名利双收的好事。只要大家目标一致，有些小小的‘分歧’，完全可以坐下来谈。我们集团，非常乐意做这个中间人，确保各方利益都得到……妥善安排。”

他拿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推到桌子中央。“这是一份初步的合作建议。我们可以帮助‘澄清’所有不必要的争议，确保项目顺利推进。作为回报，只需要二位在某些关键时刻，提供必要的专业支持，并且在适当的场合，表达对项目以及我们合作方的信心。当然，相应的咨询费用和未来收益分享，绝对会让二位满意。”

最后通牒，也是收买。威逼与利诱，双管齐下。

文件夹静静地躺在红木桌面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陆见微看着那份文件夹，又看向吴先生志在必得的脸，最后与林屿森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一眼之间，无需言语，他们都明白了彼此的决定。

陆见微伸出手，没有去碰文件夹，而是轻轻将它推回到吴先生面前。

“吴先生的好意，心领了。”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在寂静的水榭里回荡，“但有些原则，无法交易。有些真相，也不能被‘安排’。海川资本和林医生的专业声誉，建立在独立与诚信之上，不会为任何利益背书虚假，也不会向任何威胁妥协。”

林屿森随之起身，姿态挺拔如松：“我们的立场，已经很明确了。道不同，不相为谋。陈总，吴先生，告辞。”

两人转身，毫不犹豫地向水榭外走去。

“站住！”吴先生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声音阴沉下来，“你们可想清楚了！走出这个门，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你们以为凭你们手里那点东西，能撼动什么？别不自量力！”

陆见微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头，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能不能撼动，试试才知道。”

林屿森护在她身侧，两人快步穿过回廊，向来时的方向走去。身后，传来茶杯被重重摔在地上的碎裂声，以及吴先生气急败坏的咒骂。

夜色深沉，园林里树影幢幢，仿佛隐藏着无数眼睛。他们按照预先的约定，迅速走向停车处。林屿森提前安排的车和接应人应该就在附近。

然而，当他们即将走出最后一道月亮门时，前方阴影里，无声地闪出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高大的男人，挡住了去路。眼神不善，手插在口袋里。

摊牌之后，对方显然不打算让他们轻易离开。

林屿森立刻将陆见微拉到自己身后，同时另一只手摸向口袋里的手机，准备按下紧急呼叫。

空气，瞬间紧绷如弦。

第八章 ·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