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与少年时代插叙(与主线交织的十章记忆篇章)
【插叙一】 树洞协议(2006年·夏)
陆见微十岁那年夏天,在两家相邻别墅后院的樟树洞里,发现了一只摔伤的幼年松鼠。
她正用小手帕笨拙地包扎,头顶传来平静的童声:“尺骨桡骨疑似骨裂,需要夹板固定。”
林屿森蹲下来,递过两根冰棍棍和绷带。他刚满十一岁,已经能把《人体解剖学图谱》当漫画书看。
“你怎么知道?”陆见微警惕地看着这个总是待在书房、皮肤苍白的邻居哥哥。
“上个月你翻墙摔下来,我就是用这个方法判断你右脚踝是扭伤不是骨折。”他指着樟树,“这棵树是我们的‘无菌手术室’。”
两人第一次合作完成了松鼠接骨术。作为报酬,陆见微教了他一套自己刚想出来的“伤口愈合概率模型”——用围棋死活题模拟细胞分裂速度。
那天黄昏,他们在树洞里藏了第一个“时间胶囊”:一张画着骨骼与棋谱的草纸,背面写着:
【树洞协议第一条:在此处交换问题。限期解答。】
【签名:LS & LW】
---
【插叙二】 显微镜下的囚徒困境(2007年·秋)
林家地下室的旧显微镜成了他们的“宇宙观测站”。
林屿森调好焦距:“看,草履虫正在围捕酵母菌。它们会自发形成包围圈,像骑兵战术。”
陆见微趴在目镜上看了十分钟,突然跑回书房。再回来时,手里拿着她父亲的《博弈论与经济行为》。
“不是骑兵战术。”她翻开书,“是囚徒困境——每个草履虫都想让别人先冲锋,自己保存实力。所以包围圈总有缺口。”
两人为此争论了一整个下午,最后用培养皿做了对照组实验:一组用正常培养基,另一组加入微量竞争抑制剂。
实验结果证明陆见微是对的。林屿森在实验记录上认真写下:
【结论:单细胞生物的协作本质是利己博弈。与人类金融市场行为相似度87%。】
当晚,陆见微在树洞里收到他手绘的“草履虫博弈矩阵图”。她在背面添了一行:
【补充:但人类比草履虫多一个变量——承诺。比如我们现在约定,下次争论输的人要帮赢的人写暑假作业。】
【LS回复:成交。概率模型显示你赢面只有36%。】
---
【插叙三】 加密信使(2008年·冬)
初中分班后,两人在不同校区。树洞通信升级为加密信件。
他们发明了一套基于化学元素周期表和围棋棋谱的密码:
· 棋盘坐标对应元素序号
· 落子顺序对应电子层排布
· 死活题解法对应化学反应式
林屿森用密码写来的第一封信,表面是杂乱的黑白棋谱。陆见微破译后得到:
【新来的生物老师把线粒体功能讲错了。真正的电子传递链效率模型应该是……】
后面跟着三页手推公式。
陆见微的回信伪装成购物清单:
【苹果(ATP)3斤,香蕉(NADH)2串,葡萄(氧自由基)需冷藏——意思是你推导里的自由基清除率算错了,修正系数见背面。】
背面的“购物清单”实为一张折成蝴蝶结的微分方程纸。
这种通信持续了三年,直到某天林屿森在信末用明文写:
【我被保送附中理科班了。下周开始住校。】
树洞里那晚多了一架纸折的显微镜,镜筒里塞着小纸条:
【协议继续。每周六下午3点,市图书馆三层东区靠窗座位。逾期不候。】
【LW回复:成交。记得带草履虫最新战报。】
---
【插叙四】 选择的分岔路(2013年·春)
高三的最后一个春天,他们在图书馆完成了最后一次“联合研究”。
摊在桌上的不再是棋谱或显微镜切片,而是厚厚一摞志愿填报指南。
“医学院要八年。”林屿森用红笔圈出几所顶尖院校,“神经外科再加三年住院医培训。”
“华尔街喜欢本科直接就业的。”陆见微翻着常春藤校册,“但我更想读金融工程硕士,建立自己的市场模型。”
阳光从百叶窗缝隙切进来,把桌子分成明暗两半。他坐在暗处,她坐在光里。
“如果我们把‘人生选择’建模成一个多目标优化问题——”陆见微抽出草稿纸。
“目标函数是什么?”林屿森接过笔。
两人沉默地写了一个小时。纸上渐渐布满坐标轴:
· X轴:时间成本
· Y轴:社会效用值
· Z轴:个人兴趣强度
· 甚至还有一个第四维度W:对彼此研究领域的“协同增益系数”
最后一条曲线怎么也画不出最优解。
“模型失效了。”陆见微放下笔。
“不是失效。”林屿森看着窗外正在抽芽的香樟树,“是现实世界的变量比我们想象中多一个。”
“是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草稿纸折成纸飞机,轻轻掷向窗外的春光。飞机在空中划出不确定的轨迹。
那天分别时,他在树洞里留了新的时间胶囊——不是棋谱也不是公式,而是一枚银杏叶书签,叶脉被染成淡淡的蓝。
【胶囊内容:第一个十年协议到期。新协议:各自攀登,但每季度同步一次‘系统升级日志’。同意请签名。】
陆见微用钢笔在背面画了个微小的围棋棋盘,只在正中央落了一颗子。
【同意。第一份日志将于2013年9月15日发出,主题暂定:波士顿的秋天与神经科学导论课。】
---
【插叙五】 第一次越洋故障(2014年·冬)
北京时间凌晨两点,林屿森刚结束解剖课,在实验室收到加密邮件。
发件人:【LW@mit.edu】
主题:【系统错误报告:道德模型崩溃】
正文只有一行密码,破译后是:
【今天拒绝了第一份内幕交易建议。导师说这是‘华尔街入门礼’。损失:一个顶级对冲基金实习机会。疑问:你手术刀下如果出现‘救A还是救B’的伦理困境,模型怎么解?】
窗外北京正下着那年第一场雪。林屿森对着显微镜拍了张冰晶切片照片,用同样的密码回复:
【昨日第一次面对真实患者:晚期胶质瘤,手术成功率<30%。患者说‘请在我还能认出女儿时,让我多清醒一天’。模型无解,答案在手术刀颤抖的0.1毫米里。】
他犹豫片刻,在邮件末尾添了明文:
【PS:波士顿现在几点?你那边也下雪了吗?】
三天后收到回信,附件是一张查尔斯河结冰的照片。密码正文:
【模型补充定理:当两个系统在相同温度下经历相变,它们的临界点会呈现相似性。我这里的雪和你那里的雪,此刻遵循同一套热力学方程。】
【另:凌晨三点,未眠。正在重读《正义论》。】
那是他们第一次在密码通信里,泄露了时差背后的疲惫。
---
【插叙六】 临界温度(2015年·夏)
陆见微在摩根士丹利暑期实习的最后一周,遇到职业生涯第一个“熔断时刻”。
带教导师递来一份香槟色的文件夹:“见微,明天晨会你来讲这个案例——如何帮一家制药公司‘优化’临床试验数据,让股价在FDA审批前涨50%。”
文件夹里,“优化”二字的引号像一对嘲讽的眼睛。
她把自己锁在茶水间,手机加密邮箱里躺着林屿森昨天发来的日志:
【今日主刀第一台独立肿瘤切除。打开颅骨看见病灶时,突然理解你说的‘市场恐慌会自我实现’——坏细胞也在制造恐慌,让正常细胞放弃抵抗。我的任务是切除恐惧源。】
陆见微擦掉眼泪,回复了最短的密码:
【我的颅骨里也有需要切除的恐惧源。手术定在明天上午九点。】
她没有去晨会。而是抱着那份香槟色文件夹,径直走进合规部办公室。
当天下午收到辞退信时,手机震动。林屿森的回复只有一张照片:他戴着手术手套的手,比着笨拙的“胜利”手势。背景是手术室的无影灯。
密码正文:
【刚刚完成一台高难度手术。护士问我为什么笑。我说因为某个远方的系统,今天刚通过了一次压力测试。】
【PS:树洞协议补充条款:当一方执行高风险操作时,另一方需提供实时‘生命体征监测’。你现在的‘临床指征’如何?】
陆见微站在华尔街头,对着夕阳拍下自己的影子。
【生命体征:血压偏高(肾上腺素未代谢),心率紊乱(但窦性心律尚存)。诊断:轻度正义中毒。治疗方案:急需听到某个手术室的无影灯,是否还亮着。】
五分钟后,手机亮起视频通话请求。镜头那边是北京深夜的医生值班室,他身后的窗外有零星的灯火。
“灯一直亮着。”林屿森说,声音里带着二十小时未眠的沙哑,“而且会为你多亮一会儿。”
他们没有谈论各自的困境,只是沉默地看着屏幕两端——纽约的黄昏与北京的深夜,在数字信号里第一次真正交汇。
挂断前他说:“陆见微,当年那个多目标优化模型,我可能找到W轴的最优解了。”
“是什么?”
“等我们都走到山腰时,再告诉你。”
---
【插叙七】 平行病历(2016-2018)
接下来的三年,他们的“系统日志”演化成两份平行病历:
【陆见微的“金融病理切片”】
· 2016.4.12:发现某新能源公司碳排数据造假,顶住撤资压力发布沽空报告。三个月后该公司暴雷。日志备注:【第一次验证‘树洞协议’的伦理模型有效。】
· 2017.11.3:拒绝参与比特币ICO狂欢,被同事嘲笑“古典金融卫道士”。当晚日志:【如果货币的本质是共识,那共识的肿瘤就是贪婪。我正在学习切除它。】
· 2018.8.15:在伦敦金属交易所,用一套基于神经网络的算法,预判了铜价异常波动。日志加密段:【这套算法的灵感,来自LS三年前描述的‘癫痫放电传播模型’。】
【林屿森的“临床博弈记录”】
· 2016.9.7:为一名负担不起靶向药的患者,设计了成本降低87%的替代方案。日志:【医疗资源的‘帕累托最优’在现实中需要违规。今日违规等级:黄色。】
· 2017.3.22:在国际期刊发表论文,揭露某种流行术式的长期并发症被系统性低估。日志:【学术圈的做空机制,原来比华尔街更隐蔽。】
· 2018.5.18:用围棋算法优化了脑深部电刺激的电极路径规划,效率提升41%。论文致谢栏用密码写着:【感谢LW女士十二年前的启蒙:博弈论的本质是寻找最优路径,无论对手是疾病还是命运。】
每月一次的视频通话,渐渐固定在北京时间周日晚十点。话题从学术蔓延到生活:
“你们医院食堂的土豆丝,真的十几年没换过配方?”
“你们投行年会还在喝那种甜得发腻的香槟?”
有一次陆见微发烧,迷迷糊糊拨通电话:“林屿森,我算不出体温下降的微分方程了……”
镜头那边,他正在写病历:“把现在的体温告诉我,还有距离上次服药的时间。”
她报出数字。他敲了几下计算器:“按照你体重55公斤、服用的是对乙酰氨基酚来算,体温会在23分钟后开始下降。现在闭上眼睛,我会在22分30秒时叫醒你。”
那天他守着跨洋电话,准时在1380秒后轻声说:“见微,该退烧了。”
后来她在日志里写:【人类最精密的模型,原来是另一个人对你的了解。】
---
【插叙八】 山腰的答案(2019年·秋)
陆见微提前获得麻省理工金融工程博士学位那天,收到一个来自北京的包裹。
打开是一本厚重的皮质笔记本,扉页写着:
【W轴最优解推演过程(2013.6-2019.9)】
整整六年,他用医学研究记录的形式,完成了那个“人生多目标优化模型”的求解:
· 第37页:【发现协同增益系数不是常量,而是随双方系统复杂度呈指数增长。】
· 第89页:【定义新变量K:跨学科隐喻的转化效率。测算显示,我们目前的K值是实验室平均值的7.3倍。】
· 第142页:【构建‘双系统共振模型’:当两个复杂系统在临界距离内,会自发产生同步脉冲。证据:2018年5月,你在伦敦发现铜价异常的同一天,我在北京解决了电极路径难题——我们用了同一套算法内核。】
笔记本最后一页,是手绘的三维坐标系。那条曾经找不到出路的曲线,此刻清晰地指向一个交点。
坐标旁有两行小字:
【X:时间成本 → 已转化为沉没资本,边际效益递增】
【Y:社会效用 → 因协同效应产生超线性增长】
【Z:个人兴趣 → 衍生出新的兴趣维度:对方的兴趣】
【W:协同增益 → 本模型的原始驱动力,现更名为:】
最后四个字被仔细地涂改了三次,最终定稿为:
【共同语言】
包裹里还有一封信,这次没有加密:
【见微:】
【六年前你说,等我们走到山腰时再告诉我答案。】
【今天你拿到了博士学位,我主刀的第100台肿瘤手术成功。】
【这算不算,已经站在了半山腰?】
【如果是,那么W轴的最优解是——】
【‘共同语言’不仅是我们发明的那套密码。】
【更是当你说‘道德模型的崩溃’,我立刻想到手术刀下的伦理困境;当我在病历上写‘预后不良’,你会自动翻译成‘长尾风险’。】
【这种语言不需要破译,因为它的编译器在我们各自二十年的生命里同步生成。】
【现在我只剩一个问题:】
【你是否愿意,让这个双系统继续运行下去?】
【不是作为邻居、笔友、或远方的‘生命体征监测仪’。】
【而是作为——】
信在这里戛然而止。背面用铅笔轻轻写着:
【抱歉,手术室呼叫。答案你可以慢慢想。反正我的手术刀很擅长等待,最长的一次等了肿瘤细胞分裂239个周期。】
【PS:树洞里有新的时间胶囊,是2019年的版本。】
---
【插叙九】 时间胶囊·2019
陆见微飞回北京的那个周末,樟树已经长得需要两人合抱。
树洞被精心扩大过,里面是一个密封的钛合金盒子。
打开,顶层是她十二岁时画的第一张“蚂蚁-股市映射图”,纸张已经发黄。
下面按年份排列着:
· 2008年的草履虫博弈矩阵
· 2013年的银杏叶书签
· 2016年他手写的“违规等级:黄色”纸条
· 2018年她发烧那天的体温记录,背面有他的字迹:【人类临床案例001:陆见微,女,24岁。症状:过度理性导致的间歇性感性发热。治疗方案:长期观察,终身随访。】
最底层是两件新物品:
1. 一个U盘,标签写着:【双系统共振模型·完整数据及代码】
2. 一枚神经外科手术专用的钛合金夹,被改造成了书签形状。上面刻着极小的一行字:
【用于夹闭动脉瘤,也可夹住时间。】
陆见微在树洞前坐到黄昏。起身时,她放进去了自己的“回礼”——那本她从十岁开始记录《树洞协议》的密码日记。
在最新一页,她第一次用了明文:
【系统日志 2019.10.27】
【收到W轴最优解。经复核,计算无误。】
【关于你未写完的问题:】
【双系统的稳态运行需要两个条件:1)兼容的底层架构 2)不间断的能量交换。】
【我们用了二十年证明第一项。】
【至于第二项——】
【我申请成为你的终身‘生命体征监测仪’。】
【你是否同意?】
她没有立刻关上盒子,而是多放了一样东西:两张从波士顿飞往北京的机票。日期是下周。
航班号被刻意圈出:CA982。
982——在围棋棋盘上,是星位天元的坐标。
那是开局第一手最古老、也最意味深长的落点。
---
【插叙十】 协议升级(2020年·春)
疫情席卷全球的那个春天,两人被困在地球两端。
陆见微在波士顿公寓里远程指挥基金的危机应对,林屿森在北京抗疫一线连续工作四十天。
三月的一个深夜,加密视频突然接通。他刚脱下防护服,脸上全是勒痕。
“现在不是你的值班时间。”陆见微看着背景里忙碌的急诊科。
“树洞协议紧急补充条款。”林屿森声音嘶哑,“当全球系统遭遇黑天鹅事件,双方需启动最高级别通讯。”
他把手机架在更衣室,开始笨拙地演示穿脱防护服的108个步骤。一边演示一边讲解:
“注意这里的内层密封条,相当于金融模型里的止损线。”
“护目镜起雾时的视野损失率,我测算过,大概等于你上次说的‘市场恐慌传导效率’。”
“最危险的不是病毒,而是疲劳导致的防护漏洞——就像交易员的过度自信。”
陆见微在屏幕这边,用建模软件实时绘制“防护失效概率曲线”。
演示结束时天快亮了。他突然说:“陆见微,我可能被感染了。”
屏幕两边都陷入沉默。医院走廊的灯在他身后明明灭灭。
“概率多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
“根据暴露风险模型计算,大概7.3%。”他顿了顿,“但如果算上我想尽快结束疫情去波士顿找你的迫切度——这个变量会让风险乘数变成1.5倍。”
这是他们认识二十年,他第一次说这样不理性的话。
陆见微看着屏幕上他疲惫的眼睛,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一行代码。那是她刚完成的“流行病-金融市场联动模型”的核心算法。
“林屿森,我把这个模型的开源代码发给你了。”
“为什么?”
“因为按照我们的协议,所有重要发现必须共享。”她停顿,“而且,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需要进ICU——”
她深吸一口气:
“我要确保你身上的监护仪,和我这里的风险控制面板,运行的是同一套算法。”
“这样无论你那边的心电图变成什么形状,我这里的模型都能实时解读。”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镜头那边,他摘下起雾的眼镜,眼眶微微发红。
“明白。”他轻声说,“你在用你最擅长的方式告诉我——”
“‘生命体征监测仪’协议,从今天起升级为‘双向实时数据流’。”
“无论我这里的血氧饱和度如何波动,你那里都会同步生成应对策略。”
“就像当年那盘没下完的棋,终于有人落下了第138手。”
陆见微在晨光里点头:“而且这手棋,我推演了七年。”
窗外,波士顿的春天终于来了。玉兰花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盛开,像另一个世界的无影灯。
视频挂断前,他说:“等我。”
她说:“协议里从没有‘等’这个字。只有‘同步进行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