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气氛比陶语桐预想的更加沉闷。
长条餐桌铺着洁白的桌布,银质餐具在吊灯下泛着冷光。马嘉祺坐在主位,丁程鑫和贺峻霖分坐两侧,戚婉宁则刻意选在了离陶语桐最远的位置——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
菜肴一道道上桌,精致的摆盘和诱人的香气,却让陶语桐更加食不知味。她小口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陶语桐心声这种场合永远这么压抑。
陶语桐心声前世每次吃饭都像上刑,戚婉宁总是“不经意”提起我在乡下的糗事,哥哥们就冷着脸让我“注意礼仪”。
陶语桐心声这次不知道她又准备了什么戏码。
马嘉祺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他抬眼看向戚婉宁,果然,对方正放下汤勺,笑容甜美地开口
戚婉宁姐姐,你尝尝这个芙蓉虾球,是王妈最拿手的菜。你在乡下……应该很少吃到海鲜吧?
来了。又是这种看似关心实则贬低的套路。
丁程鑫微微蹙眉,似乎也觉得这话有些不妥。贺峻霖则眨了眨眼,看看戚婉宁又看看陶语桐,没说话。
陶语桐夹虾球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眼睫
陶语桐嗯,谢谢。
陶语桐心声果然。
陶语桐心声下一句是不是该说“乡下是不是连肉都很少吃”?然后哥哥们就会露出那种混合着怜悯和嫌弃的表情。
陶语桐心声习惯了。
她心里那片荒芜的平静,让马嘉祺胸口发闷。
戚婉宁却像没察觉到气氛的微妙,继续笑着说
戚婉宁姐姐别客气呀。对了,我听说乡下晚上特别黑,连路灯都没有,你一个人怕不怕?有没有被野狗追过呀?
马嘉祺婉宁。
马嘉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明显的制止意味。
戚婉宁的笑容僵在脸上,委屈地看向马嘉祺
戚婉宁大哥,我只是关心姐姐,想多了解她以前的生活……
马嘉祺食不言。
马嘉祺淡淡吐出三个字,目光落在自己碗中
马嘉祺吃饭。
桌上陷入一片尴尬的寂静。丁程鑫和贺峻霖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大哥今天对戚婉宁的态度,确实反常。
陶语桐低着头,指尖微微发颤。
陶语桐心声他……又在阻止戚婉宁?
陶语桐心声为什么?这不像他。
陶语桐心声难道是想换个方式折磨我?先给点甜头,再狠狠摔碎?
马嘉祺听着她那些充满自我保护的揣测,突然觉得碗中的米饭难以下咽。他放下筷子,站起身
马嘉祺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他离开餐厅,脚步声消失在楼梯方向。
剩下的四人面面相觑。戚婉宁眼圈红了,咬着唇小声说
戚婉宁我是不是真的惹大哥生气了……
丁程鑫叹了口气
丁程鑫婉宁,以后说话注意点。她毕竟刚回来。
戚婉宁可是我真的只是想关心姐姐啊!
戚婉宁的眼泪掉下来
戚婉宁大哥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对我的……
贺峻霖递了张纸巾给她,又看看一直沉默的陶语桐,眼神复杂。
陶语桐默默放下碗筷,轻声说
陶语桐我也吃饱了,先上去了。
她离开餐厅时,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嫉恨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陶语桐心声累了。
陶语桐心声这种暗流涌动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陶语桐心声好想悦姐……好想乡下的星空,至少那里不用时刻提防。
晚上九点,陶语桐洗完澡,坐在书桌前发呆。窗户开了一条缝,夜风带着庭院里花草的香气飘进来,稍稍吹散了室内的沉闷。
敲门声突然响起。
陶语桐浑身一紧
陶语桐谁?
马嘉祺是我。
门外传来马嘉祺的声音。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陶语桐心声该来的还是来了。
陶语桐心声是要为晚餐的事兴师问罪?还是戚婉宁又告了什么状?
陶语桐门没锁。
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门被推开,马嘉祺走了进来。他换了身深灰色的居家服,手里拿着一本书,看起来比白天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居家的随意。
马嘉祺还没睡?
他问,目光扫过房间。很简单,几乎没有多余的个人物品,不像戚婉宁的房间堆满了娃娃和装饰。
陶语桐嗯。
陶语桐站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睡衣衣角
陶语桐有事吗?
马嘉祺将手里的书放在桌上
马嘉祺李叔叔听说你喜欢看书,托我带给你的。
那是一本精装版的《小王子》,封面烫金,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陶语桐愣了愣,前世李叔叔也送过她书,但当时那本书被戚婉宁“不小心”泼了咖啡,她还没来得及看就毁了。
陶语桐心声又是李叔叔……
陶语桐心声他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明明我们只见过几面。
陶语桐心声这本书……我记得妈妈以前给我读过。她说每个大人都曾经是孩子,只是很少有人记得。
马嘉祺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追忆和柔软,心里某个角落也跟着松动了些。
陶语桐谢谢。
陶语桐伸手去拿书,指尖不小心碰到马嘉祺的手背。两人同时一僵,她像触电般缩回手。
马嘉祺收回手,背在身后,指尖还残留着那一瞬间微凉的触感。他清了清嗓子
马嘉祺在乡下……过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太突然,陶语桐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她熟悉的冷漠和审视,反而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探究?
陶语桐心声他问这个干什么?
陶语桐心声嘲笑?怜悯?还是想找更多嘲笑我的素材?
陶语桐心声可是他的眼神……不太一样。
她低下头,声音很轻
陶语桐就那样。
马嘉祺听说收养你的那家人,对你不好。
马嘉祺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距离。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廉价的香皂味,混着一点潮湿的水汽。
陶语桐的身体明显绷紧了。
陶语桐心声他听谁说的?戚婉宁?她只会添油加醋说我多么粗野不懂感恩吧。
陶语桐心声那些挨饿受冻的日子,那些被当佣人使唤的岁月……有什么好说的。
陶语桐心声说了又怎样,他会信吗?会心疼吗?别傻了陶语桐。
陶语桐没有不好。
她听见自己用平静到近乎麻木的声音说
陶语桐有饭吃,有地方住,已经很好了。
马嘉祺沉默地看着她。台灯的光在她苍白的侧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睫毛低垂,遮住了所有情绪。但他听见了——那些被她轻描淡写掩盖的、细碎的痛苦:冬天没有厚衣服,手上长满冻疮;农忙时要跟着下地,背篓的带子勒进肩膀的皮肉里;养母心情不好时,会把滚烫的粥泼在她脚边……
那些画面随着她的心声碎片涌进马嘉祺的脑海,让他的呼吸都滞了滞。
马嘉祺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哑
马嘉祺为什么不写信?不打电话?
陶语桐终于抬起头,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情绪——那是混合着荒谬和苦涩的笑。
陶语桐告诉你们?
她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像叹息
陶语桐以什么身份呢?一个八岁就被送走、十年没有联系的‘妹妹’?哥哥们应该很忙吧,忙着公司,忙着事业,忙着照顾……真正的家人。
陶语桐心声我算什么呢?
陶语桐心声一个突然冒出来、打乱你们生活的麻烦精罢了。
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但马嘉祺听见了。
像有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胸腔。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语言都苍白无力。
是啊,他们这十年在做什么?在商界开疆拓土,在各自领域崭露头角,在戚婉宁的撒娇中扮演着好哥哥的角色。他们找过她吗?找过。但不够执着,不够拼命,在几次无果后便渐渐放下了,用“她还活着就好”来安慰自己。
却从没想过,她还活着,但活得这么辛苦。
马嘉祺对不起。
马嘉祺突然说。
陶语桐怔住了。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陶语桐心声他……说什么?
陶语桐心声对不起?
陶语桐心声为什么道歉?为了哪件事?
马嘉祺没有解释。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显得虚伪。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马嘉祺以后不会了。
以后不会让你一个人。不会让你受委屈。不会……再忽视你。
但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怕吓到她。
陶语桐茫然地看着他,大脑一片混乱。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维护她、送书、深夜来访、还有这句莫名其妙的道歉。
陶语桐心声他到底想干什么?
陶语桐心声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比直接的厌恶更让人不安。
马嘉祺读到了她的不安,心里叹了口气。果然,信任的建立不是一朝一夕。尤其是当伤害已经刻进骨子里的时候。
他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
马嘉祺早点休息。这本书……希望你喜欢。
陶语桐嗯。
陶语桐机械地点头。
马嘉祺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马嘉祺锁好门。
门关上了。
陶语桐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夜风从窗户吹进来,翻动了书页。她走过去,拿起那本《小王子》,指尖抚过精致的封面。
翻开扉页,一行刚劲有力的字映入眼帘:
“给桐桐——愿你永远记得自己是谁。李叔叔”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她慌忙擦掉眼泪,把书紧紧抱在怀里。
楼下,马嘉祺站在黑暗的客厅中,耳边还回响着陶语桐压抑的、细碎的哭声。
很轻,很小心,像是怕被人发现。
他闭上眼睛,靠在墙上。
路还很长。
但至少,他看到了那道坚冰上的裂痕。
而他要做的,是让光从那裂痕里透进去,一点一点,融化所有寒冷。
窗外,夜色深沉。
一场无声的守护,从这一刻,真正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