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折腾这半天到底是为了啥?”
墨燃语气平淡得像一潭死水,听得薛蒙太阳穴突突跳。他猛地转过身,手指戳着自家堂兄的鼻子:“都说八百遍了!给师尊办惊喜生日宴啊!才过一天你就忘干净了?!”
“我以为你们闹着玩的。”墨燃皱着眉抱臂靠墙,语气里全是不以为然,“再说了,办了有什么用?师尊根本不会领情。”
“你——!”
薛蒙差点原地气炸,识时务的师昧赶紧搁下手里写了一半的寿字横幅,快步走过来拉墨燃的胳膊往门外带。他声音软得像浸了蜜:“阿燃,师尊平日里为我们付出那么多,给他过个生日是应该的。”
墨燃看着眼前的少年——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师昧眉头微蹙,嘴角也带着浅浅的担忧,眼尾垂下来的时候格外惹人心疼。
可是……墨燃心里翻江倒海,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总不能说自己带着前世记忆,知道楚晚宁有多冷心冷情,知道这份精心准备的惊喜只会被当成多余。更不能说,一想到这个男人迟早会弃他们于不顾,他连庆祝的念头都提不起来。
“你要是不想帮忙布置也没关系。”见他半天不吭声,师昧没再勉强,轻轻推着他往院子里走,“不如你帮我们把师尊拖到晚饭时候?”
“啊……行吧。”只要是师昧的要求,别说拖半天,拖一天也行。
师昧笑了,那笑容像开春第一朵绽放的桃花,暖棕色的眼眸亮得能盛下整片星空:“谢谢你,阿燃。那师尊就交给你了。”
话音刚落,门“咔哒”一声在墨燃面前关上了。
直到门板彻底挡住师昧的脸,墨燃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他脸“唰”地白了——啥?让他跟那个冰块脸师尊待一整天?!
他差点当场拍门求饶,发誓以后包揽所有布置活,哪怕让他写一百张寿字横幅都行,总比跟楚晚宁待在一起强。可手刚抬起来,身后就传来熟悉的清冷嗓音:
“墨燃,你在这儿做什么?”
墨燃僵在原地,举着的拳头还没落下,差点没当场哀嚎出声。他飞快收敛了苦瓜脸,扯出一个堪称谄媚的假笑,慢悠悠转过身:“师尊!好巧啊!”
楚晚宁挑了挑眉,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我不信”。
“我……我就是……”墨燃脑子飞速运转,拼命想找个借口解释自己像个痴汉似的堵在师弟房门口的行为,“我就是出来透透气!”
“透气透到师昧房门口?”楚晚宁上下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身后的营房上,眉头瞬间拧起,“不去练剑,在这儿鬼鬼祟祟做什么?”
师尊!你把话说清楚啊!什么叫鬼鬼祟祟!我是清白的!墨燃心里疯狂咆哮。他是喜欢师昧没错,但他也是有原则的!绝不可能做出蹲在门口偷看这种丢人的事!
他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解释,楚晚宁本就微薄的耐心彻底耗光了。“不成器。”他丢下三个字,转身就要走。
“哎师尊!等等!别啊!”墨燃急了,伸手就去抓——
指尖精准勾住了楚晚宁雪白的衣袖。
两人同时僵住。楚晚宁低头看着那只抓着自己袖子的手,眼神仿佛在看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墨燃更是心头一凉,完了,这位师尊指定觉得自己冒犯了天条。他忙不迭撒手,挺直了脊背站好,结结巴巴地补救:“我、我是说,让我陪您吧!”
“陪我做什么?”
换了旁人早就被这冷得掉渣的语气劝退,可墨燃带着前世记忆,早就摸透了这只炸毛白猫的脾气。他露出标准的无害笑脸,特意挤出脸颊上的梨涡,眨巴着眼睛装可怜:“方才我跟薛蒙、师昧一起练剑,不小心踩了薛蒙那小子一脚,他就把我赶出来了。我一个人练剑也没意思……”
他顿了顿,绞尽脑汁想勾出楚晚宁那点少得可怜的同情心:“明明都是一起练的,偏偏把我丢下,感觉……有点孤单。”
楚晚宁沉默地打量着他,那双金棕色的眼眸深不见底,看不出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转身就走。墨燃垮了脸,果然,这种苦肉计对冰块脸没用。
他就知道——
“不是说要陪我?”楚晚宁的声音冷不丁传来,却没回头。
“啊?是!师尊!”墨燃瞬间精神了,连滚带爬地追上去。
“先练剑。”楚晚宁忽然开口。
“啥?”墨燃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这句傻乎乎的回应好像让楚晚宁耳根更红了。他们刚好走到一片空旷的林中空地,正午的阳光泼洒下来,把楚晚宁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像尊不染凡尘的金尊玉像,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墨燃赶紧移开视线,生怕看久了晃瞎眼。
“你的剑招。”楚晚宁又说了一遍,语气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僵硬,好像刚才被墨燃看了一眼就乱了分寸,“既然觉得被薛蒙他们落下了,那就……一起练你的。”
“哦!好啊师尊!太好啦!”墨燃差点蹦起来,脸上的笑终于不再是装出来的了。
楚晚宁瞥了眼他笑得灿烂的脸,没多做停留就转开了头,含糊地应了一声。
墨燃压根没把这冷淡的回应放在心上。他家师尊向来如此,要么是惜字如金的冰块脸,要么是炸毛喷火的暴脾气,心思深跟古井似的,谁能猜透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快步追上去,把攒了好几百年的仇怨暂时压回心底——总不能坏了今晚的宴。当然了,他才不是在乎楚晚宁的宴会!那老木头说不定根本无所谓这事!他纯粹是为了师昧才忍的!
所以后来楚晚宁揪着他的剑招劈头盖脸地骂,嫌他偷懒没长进的时候,墨燃全当耳旁风。明明肺管子都快气炸了,他还得挤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连连点头道谢,像个最孝顺的徒弟似的把师尊的教导记在心上。
挨到傍晚时分,墨燃已经汗湿了三层里衣,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似的。他拄着剑大口喘气,感觉自己像个烧到沸点的铜壶,再练下去就要原地炸毛。他一把扯开领口的盘扣,直挺挺倒在草地上,声音都快劈叉了:"师尊……能、能歇会儿不?"
"你上周和这周的剑招,才练了一半。"楚晚宁坐在竹荫下抿着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茶不错。
墨燃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废话!你倒是站大太阳底下练三个时辰试试!不怕中暑吗!可他脸上还是堆着笑:"师尊说得是,只是……这大夏天的,再练下去我都要烤成人干了,就算不让歇,也让我先凉快凉快吧?"
楚晚宁皱了皱眉,没说话。
墨燃权当他同意了,伸手就去解外袍的系带。刚把里衣也扒下来,就听见楚晚宁的声音猛地拔高:"你、你干什么!"
"啊?"墨燃懵懵地抬头,"天太热了,脱了凉快啊。"他舒展了下筋骨,露出精壮的上半身,笑得一脸坦荡,"你看这样多舒服,咱们接着——"
啪!
一本厚厚的剑谱精准砸在他鼻子上,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墨燃捂着鼻子委屈巴巴:"师尊……"
"有、有蚊子。"楚晚宁站起身,耳朵尖有点发红,却硬撑着绷着脸,"穿好衣服才不会被咬,也规矩。"
"可这天气——"
"今天就练到这。"楚晚宁清了清嗓子,率先往竹场外走,"雪蒙和师昧该也练完了。"
墨燃仰头看了眼还挂在半空的大太阳,差点当场崩溃。别啊师尊!师昧明明让我把你拖到晚饭前!他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拔腿就追:"等等我师尊!别丢下我啊!"
楚晚宁回头看他的眼神,比平时更木讷了些,还带着点莫名的困惑。
墨燃急中生智,扯着嗓子喊:"雪蒙还在气头上呢!他记仇得很,哪会因为过了几个时辰就原谅我?肯定会把师昧也拉走,到时候我又要孤零零一个人了!"
楚晚宁眉头皱得更紧:"身为死生峰少主,怎能如此小家子气。"
"他本来就跟开屏的孔雀似的——"
"我跟你一起去,我来说他。"
"哎好啊好啊,咱们赶——啥!"墨燃猛地刹住脚,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楚晚宁。那老木头居然要帮他说话?他急得直跳脚,在心里哀嚎:怎么越帮越忙啊!平时我求你管管我们你都不理,现在倒是积极起来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楚晚宁,横在人面前。
楚晚宁眯起眼:"你又要干什么?"
"别别别,现在去了铁定吵架!"墨燃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人往孟婆堂的方向带,"我这一身汗还没消呢,先去吃碗冰粉凉快凉快再说!"
一听到"冰粉"两个字,楚晚宁的脚步明显顿了顿,连眼神都亮了几分。墨燃在心里得意地笑,果然,就算老木头今天抽风似的管闲事,这点爱好他还是摸得门清。
"可你和雪蒙——"
"雪蒙的事晚点儿再说!这么好的天,跟他置什么气?练了一下午,总得吃点甜的犒劳犒劳自己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师尊你也陪我尝尝?"
墨燃说完就后悔了,这语气黏糊糊的,跟怀春小姑娘约心上人似的,指不定要被楚晚宁骂一顿。他正等着被拒,就听见楚晚宁低低应了声:"……好。"
"啥?"墨燃怀疑自己幻听了,凑过去一看,楚晚宁的耳朵尖正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冰粉确实解暑。"楚晚宁别过脸,假装在看路边的竹子。
"对对对!冰粉就是夏天的绝配!"墨燃忙不迭点头,脑袋跟拨浪鼓似的。今天的师尊也太不对劲了,简直像被人掉包了,他的CPU都快烧糊了。
两人刚踏进孟婆堂,就被扑面而来的喧闹声裹住了。离晚饭还有一个时辰,可冰粉开售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座山,弟子们挤在柜台前抢着买,笑声和吆喝声差点掀翻屋顶,堂里飘着满满的红糖和芝麻香。
楚晚宁皱着眉往后退了半步,明显是嫌人多。
墨燃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了,居然没被拍开。他笑着安慰:"看来大家都想着吃冰粉解暑呢,师尊别怕,我去给咱们抢两碗最好的!"
他太清楚楚晚宁不喜欢热闹,只能尽量让他安心,告诉这些同门不会笑话他们师尊爱吃甜。
楚晚宁这辈子最藏得深的秘密,大概就是那点嗜甜的癖好——哪怕上辈子落到只剩踏仙君和他宫里那点人伺候的地步,也绝不肯露半分马脚。
墨燃其实不太懂,他这位师尊怎么就这么爱面子。但眼下他也懒得深究,只想着先顺着毛捋,把人稳住再说。要是把师尊惊得跟炸了毛的猫似的窜出去,那他跟师昧拍胸脯保证的任务可就彻底黄了,那可不行!
他往前凑了凑,语气放得格外乖巧:“师尊,您先去坐会儿,我去排队买冰粉。”
楚晚宁扫了眼攒动的人头,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就往角落里那张常坐的桌子走。说那是他的专座一点不夸张——一来是他自己坐惯了,二来是旁人都认得,谁敢随便碰楚晚宁认准的位置?
看着师尊规规矩矩坐下来,墨燃总算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回了肚子里。至少接下来半个时辰,人是跑不了了。队伍移动得慢,墨燃却巴不得再慢些——拖得越久,师昧那边准备惊喜的时间就越充裕。
好不容易挪到窗口,他刚接过阿婆递来的冰粉,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后厨里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儿?”墨燃瞪着自家表弟,声音压得极低。
薛蒙也跟做贼似的,头埋得快贴到锅沿上,咬牙切齿地回:“给师尊做长寿面啊!你不在外面盯着他,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我这不就是在盯吗!”
“盯人盯到买冰粉?”薛蒙的语气里满是怀疑,跟看傻子似的。
墨燃瞬间炸毛,胸脯一挺,伸手往楚晚宁的方向指:“这是给师尊买的!你懂个屁!”
薛蒙眼睛瞪得溜圆,跟被踩了尾巴似的猛地往下一缩,差点撞翻了旁边的面盆。
“你又抽什么风?”墨燃皱着眉看他。
“躲着点!别让师尊看见我!要是露了馅,这长寿面的惊喜就全毁了!”
“行行行,我帮你挡着。”墨燃翻了个白眼,心里把薛蒙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等会儿师昧要是谢人,他得排第一个。
端着冰粉快步走到桌前,墨燃把碗往楚晚宁面前一放,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师尊,您的冰粉!”
楚晚宁的眼睛微微睁大,下意识往后厨的方向扫了一眼。墨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还好薛蒙已经缩没影了,这才松了口气,歪头问:“师尊?”
“……墨燃。”楚晚宁的眉头拧了拧,语气带着点疑惑,“你自己的呢?”
“啊?”
“你只买了一碗?”
这话跟盆冰水似的兜头浇下来,墨燃脑子里“嗡”的一声。完了!光顾着跟薛蒙拌嘴,把自己那份忘得一干二净!
楚晚宁还在盯着他看,眼神里既有期待又有不解,墨燃急得差点原地蹦起来。
“我、我忘了!”他看着师尊那道剑眉越抬越高,赶紧咳嗽两声找补,“刚才跟阿婆聊得太投入,就忘了给自己也买一碗!没事师尊,您先吃,我再去排一趟队——”
“你吃吧。”楚晚宁说着就要起身,“我去——”
鬼知道师尊是要走人还是要自己去排队,不管哪一样都不行!后厨里还藏着薛蒙呢!墨燃赶紧按住他的胳膊,一屁股坐下:“不用不用!多大点事啊!您吃您的,我陪您聊会儿天就行!”
“可你方才说想吃冰粉。”
那还不是因为知道你想吃!墨燃差点哭出来,挠了挠头,声音放软:“要不……我们分着吃?这碗挺大的……”
楚晚宁看了看碗里晶莹剔透的冰粉,又扫了眼窗外排得老长的队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点了点头:“……也好。”
墨燃差点原地瘫软下来。谢天谢地,师尊没犟着要走。
两人对着一碗冰粉,吃得格外别扭。墨燃没话找话地东拉西扯,就怕气氛冷下来,楚晚宁则偶尔嗯一声,或是应上一两句。
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两人的勺子“叮”的一声撞在了一起。
空气瞬间凝固了。
勺子……碰在一起了……而且这勺子刚才还碰过他们的嘴唇……
墨燃脑子里“轰”的一声,跟炸开了烟花似的,手猛地往回缩,跟被烫到了似的。
“墨燃?”楚晚宁疑惑地看过来。
上辈子那些没脸没皮的画面跟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他把楚晚宁压在身下的样子,用糕点逗弄对方的样子,那些乱七八糟、根本见不得光的场景,一股脑全冒了出来。明明刚吃完半碗冰粉,墨燃却觉得浑身发烫,跟烧起来了似的。
“啊、师尊!”他舌头都快捋不直了,“这最后一口给您!”
“……在你勺子上。”楚晚宁指了指他手里的勺子。
“哦对!”墨燃想都没想,抬手就把勺子递到了楚晚宁嘴边,“师尊您吃!”
话刚说完,他就后悔了。
周围静得能听见远处蝉鸣,每一秒都跟煎熬似的。墨燃实在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师尊,这才明白楚晚宁为什么半天没动静——他这是把自己用过的勺子递过去了啊!
脑子里瞬间炸开一串脏话,墨燃猛地想把胳膊往回抽,生怕师尊当场发作。
“……多谢。”楚晚宁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勺子。
不是直接从他手里吃,只是接过勺子而已。可墨燃脑子里全是上辈子当帝妃时的画面,哪怕只是指尖相触的那一下,都跟过电似的,差点让他跳起来。
“不、不客气……师尊……”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死死盯着楚晚宁的嘴唇,那眼神热得能把人烧出个洞——要是被师尊发现,恐怕以后连正眼瞧他的资格都没了。可楚晚宁像是完全没察觉,只专注地吃着最后一口冰粉。
看着师尊的喉结轻轻滚动,墨燃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赶紧偏过脸去,抬手按住脑袋。
别想了墨燃!别再想上辈子那些破事了!操!
冰粉吃完,楚晚宁起身就要走。
墨燃赶紧抬头叫住他:“师尊?”
“红莲水榭还有事要处理,晚点再见。”楚晚宁顿了顿,补充道,“今天做得不错。”
墨燃猛地闭了嘴,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压根没料到会得到夸赞,那几个字轻得像春日枝头飘落的海棠花瓣,带着绒绒的暖意,悄无声息地落在他心上,勾得人浑身发痒。他像个守了好久糖罐终于得手的小孩,忙不迭把那点暖意攥紧在手心,傻愣愣地回味着。
可他这边正美得冒泡,对面的楚晚宁却因为没等到回应,耳尖莫名泛起一点红,起身就要走。
卧槽!
墨燃想都没想就扑过去拽住他的袖子:“师尊!一起吃晚饭啊!”
楚晚宁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你……”
“我、我是说,眼看就到饭点了!”墨燃急中生智,把早准备好的说辞一股脑倒出来,“咱们都在这儿了,不如等开饭再走?”
两人就这么僵在原地对视,谁也没再说话。墨燃能清清楚楚猜到师尊心里在想什么——你怎么突然黏黏糊糊的,非要跟我待在一起?
为了打消那点疑虑,他赶紧摆出最乖最可怜的狗狗眼,又补了句:“要是师尊不想在这儿吃,我就陪您回红莲水榭,您摆弄机关我给您打下手,咱们在那儿吃也行!”
师尊您就答应吧!您那性子我还不知道?回去铁定又扎进机关堆里忘了吃饭,熬到昏过去都不带挪窝的。既然今天难得愿意管弟子的事,不如好人做到底,陪我吃顿热乎饭怎么了?
这话好像戳中了楚晚宁的顾虑,他沉默几秒,终于不情不愿地坐回了椅子上,还矜持地点了点头。
墨燃差点原地蹦起来,咧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太好了师尊!我去看看菜好了没,马上就回来!”
他把楚晚宁丢在原地,一溜烟就冲去了后厨的备餐台——刚才排冰粉的长队早就散了。他扒着台沿压低声音喊:“薛蒙!你死哪儿去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薛蒙从蒸笼后面探出头,墨燃一眼就看见他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乱成了鸡窝,脸颊上还沾了块白面粉,活像只偷了面吃的花猫。
“长寿面做好没?我快拦不住师尊了!”
薛蒙立刻挺胸抬头,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那必须的!你看!”他“唰”地一下端出个莹白的玉瓷碗,碗里的面条根根分明,红油裹着臊子,香得人直咽口水,“怎么样?绝了吧!”
墨燃低头一看,刚松下来的神经瞬间绷成了弓弦,脸色都白了:“薛蒙……”
“咋了?不好看?”
面是好看,香得他都想嗦一口——可问题就在这儿!这是他爱吃的口味啊!
碗底飘着一层亮红的辣椒油,面上撒着密密麻麻的花椒、八角,连臊子都是用小米辣爆过的。楚晚宁那碰一点辣就皱眉头的性子,别说吃了,闻着味儿都得当场走人!
“你疯了!师尊不吃辣的你不知道吗?”墨燃压低声音吼他,恨不得把这败家表弟按进辣椒油里清醒清醒。刚才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师尊留住,这一下全要完蛋!
当年他还是踏仙君的时候,别说师尊了,就连后厨烧火的小丫头都知道楚妃的菜要清淡,最好带点甜口。薛蒙天天跟在师尊屁股后面转,居然连这都记不住?
“我按咱们平时吃的口味做的啊!”薛蒙一脸无辜,“这味儿多香啊,师尊肯定也爱吃!”
墨燃简直要气笑了。薛蒙就是这毛病,明明是最黏师尊的那个,却从来不肯用心记师尊的喜好,总觉得自己喜欢的别人肯定也喜欢。
他本来对楚晚宁的生日没什么感觉,可既然已经费了这么多心思,总不能让薛蒙给毁了。而且这次他没打算折腾师尊,是真心想陪他吃顿像样的饭。
“算了算了!我重做!”墨燃一把夺过碗,挤到后厨灶台后面,“还有剩面条吗?”
“有是有,但是……”
“别废话,给我拿过来。”他扯过墙上挂着的围裙系在腰上,撸起袖子就开始清点食材。厨房是他最熟的地方,一旦沉下心,整个人立刻进入状态,嘴里还碎碎念:“得再整个蟹粉狮子头,桂花糖藕,还有荷花酥……”
薛蒙被他晾在原地,一脸茫然:“那、那师尊怎么办?”
“薛蒙!”
“哎!我在!”
“去给我拿两节莲藕!快点!”
薛蒙不敢再多问,颠颠地跑去食材堆里翻找,墨燃则挽起袖子开始忙活。
一进厨房时间就过得飞快,等他把面条下进沸水,又把几道菜摆得漂漂亮亮的时候,才终于松了口气,直起腰长长吐了口气。
“完美!”他端起桂花糖藕欣赏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又拿起一块荷花酥,嘚瑟得不行,“爷的手艺还是这么绝!”
“是挺好看的……”薛蒙的声音飘过来,墨燃转头就看见他盯着孟婆堂的大堂,一脸担忧,“你把师尊扔那儿这么久,他不会生气走了吧?”
墨燃手里的汤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在嘈杂的后厨里显得格外刺耳。
“卧槽!”他差点跳起来,扒着备餐台往大堂看,“你怎么不看着他!”
“我看了啊!你一会儿让我拿藕一会儿让我拿糖,我根本没法一直守着啊!”
墨燃暗骂自己大意,顺着薛蒙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楚晚宁还坐在那张靠窗的椅子上,只是垂着眼帘,看不清表情,整个人透着股淡淡的疏离。
完了完了,师尊肯定觉得我耍他!墨燃一把扯下围裙塞给薛蒙,又把手里的荷花酥也塞过去,踩着备餐台就翻了出去,往楚晚宁的座位冲。
“师尊!师尊!”
楚晚宁听见声音,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墨燃。”
墨燃刹住脚步,喘得话都说不利索:“师、师尊,对不住,让您等久了……”
“无妨。”楚晚宁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听不出半点情绪。
墨燃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眼里带着点不敢置信的期待:“您、您不生气?”
“薛蒙说你在忙着改今晚的菜单。”他眉头拧了拧,显然不太理解墨燃费这么大劲到底图什么,“随你便吧。”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故意丢下你的!”
楚晚宁没看他,语气淡得像水:“我们本就不是朋友,你有自己的事要忙,无妨。”
墨燃急得直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话说到一半又卡壳了。他自己都搞不懂,怎么就这么不想让楚晚宁失望。或许是因为这次他真的没耍花招,甚至是真心实意给对方做饭来着!可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些弯弯绕绕解释清楚,余光突然瞥见桌旁多了个人影,顿时惊得喊出声:“师昧!?”
身形纤细的少年朝他笑了笑,眼尾弯成两瓣桃花:“阿燃,我来请教师尊昨日课上的问题。”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见师尊独自坐在这里,便过来陪他说说话。”师昧说着,看向楚晚宁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感激,几分敬仰,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怜惜。
墨燃胸口突然窜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他挠了挠后颈,讪讪道:“是我不对……”
嘴上道歉着,脑子里却乱成一团。他这是在嫉妒楚晚宁和师昧待在一起?还是被撞破自己失职,没好好陪师尊而尴尬?或者……是愧疚?
“那我先去看看今晚的菜单准备得如何。”师昧忽然站起身,“你们聊,我很快回来。”
这话和他之前丢下楚晚宁时的说辞简直一模一样,墨燃听得脸都僵了,干咳两声掩饰尴尬:“菜……快做好了,用不了多久。”
“那就好。”师昧淡淡应了句,转身离开了。
原地只剩下墨燃一个人杵在那儿,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大概是嫌他晃来晃去碍眼,楚晚宁终于抬了抬眼,吐出一个字:“坐。”
墨燃垮着肩膀,重重坐回椅子上。
死寂又开始在两人之间蔓延,墨燃实在熬不住了,猛地抬头:“师尊,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说过无妨。”
“我知道您说无妨,可是……”墨燃顿了顿,仔细斟酌着措辞,声音带着点犹豫,“可我心里过意不去。我一整天都在抱怨没人陪我,觉得自己被冷落,结果转头就把师尊你丢在这儿,做了和他们一样的事。”
他偷偷瞥了眼楚晚宁,对方没说话,可那双凤眸却微微眯了起来。墨燃咽了口唾沫,赶紧接着说:“我知道师尊向来独来独往惯了……”
“可再厉害的人也会觉得孤单啊。我不该一声不吭就跑掉的,就算是玉衡长老,是名震天下的楚晚宁,也总有觉得孤单的时候吧?”
话刚说完,墨燃就后悔了。这话说得也太放肆了,楚晚宁会不会当场召出天问,把他抽得皮开肉绽?
“墨微雨……”
“而且!我是在给师尊做饭啊!”
楚晚宁那点刚冒头的火气瞬间烟消云散,他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墨燃闭紧眼睛,在心里给薛蒙和师昧道歉——他差点把惊喜搞砸了,但这也是他的心意,他想自己亲口说出来,“师尊,今天是您的生辰。”
楚晚宁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墨燃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么明显的惊讶表情,而且是被自己给惊到的,只不过这次是惊喜。前世他给楚晚宁的“惊喜”全是些糟心事,要么是报丧,要么是说要去抓薛蒙,甚至是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全是为了惹对方生气。
可这次不一样。他的心意是真的,楚晚宁那双向来锐利冰冷的凤眸里,竟透出了一丝……柔和。
“你是为我做饭?因为今天是我生辰?”楚晚宁重复了一遍,像是还没回过神。
墨燃挠了挠头,笑得有些腼腆:“嗯。”
“我……”楚晚宁罕见地露出了局促的神色,鼻尖泛起淡淡的红晕,那红晕慢慢蔓延到脖颈,看得墨燃眼睛都直了,“我竟不知……”
您怕是根本忘了吧?墨燃心里软了一下。一开始他还觉得楚晚宁肯定不在乎生辰这种小事,毕竟这位师尊性子冷得像块冰,向来高高在上,怎么会把这种“无关紧要”的节日放在心上。而且楚晚宁的眼神太锐利,说话又像带刺,旁人都怕他,自然没人敢凑过来给他过生辰。
可刚才他丢下楚晚宁时,看着对方独自坐在桌前的背影,突然就明白了——就算是北斗仙尊,是那个不近人情的楚晚宁,也会有孤单的时候。
他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薛蒙和师昧端着东西走了过来。楚晚宁看见两人,又惊了一下,眼睛睁得更大了。按照计划,他们应该已经把师昧连夜赶制的生辰横幅挂好了,还在饭厅里放了写着祝福的灯笼。
饭菜是墨燃亲手做的,他早就知道是什么样子,所以全程都盯着楚晚宁,生怕错过对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他太想看这位冷硬的师尊露出手足无措的样子了。
“你们……”楚晚宁嘴唇动了动,话没说完。
“师尊,生辰快乐!”三人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脸上都带着笑。
楚晚宁的目光落在墨燃身上,墨燃像只讨赏的小狗,尾巴都快摇起来了:“师尊,我给您做了好多菜!全是您爱吃的!”
薛蒙把一碗长寿面“咚”地放在楚晚宁面前,撇了撇嘴:“别都算你头上!我也帮忙了!”
“拉倒吧,你也就打了个下手。”墨燃毫不留情地拆台,又转向楚晚宁,得意洋洋地补充,“我还做了生辰糕!专门给您庆生的!”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楚晚宁的眼底像是泛着光,脸颊也比刚才更红了。他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像叹息:“多谢。”
这两个字,加上他难得柔和的模样,看得墨燃心跳都漏了一拍,连忙摆手:“师尊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能为师尊庆生,我们都很高兴。”师昧和薛蒙也坐了下来,脸上满是笑意。
没过多久,薛正雍和王夫人也坐了过来。薛正雍嗓门亮堂,拍着桌子跟大伙笑谈,王夫人则拉着楚晚宁的手,温声祝他生辰快乐,两人一起递上了礼物——一坛梨花白。
"你最爱的老伙计!"薛正雍说着就开了坛,给每人都斟上一杯,"原本我还想着按往年的规矩给你过寿,谁知道——"
"不必了。"楚晚宁淡淡开口。
"哎对对,燃儿也这么说。"薛正雍笑得眼尾都皱了。
靠!叔你怎么能把锅往我身上甩啊!墨燃在心里哀嚎,虽然话确实是他说的,但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我逼你改规矩似的!
"孩子们说要自己给你办个惊喜宴,不肯按老规矩来,那模样可怜巴巴的,我哪好拒绝!"薛正雍拍了拍楚晚宁的肩,"玉衡啊,我知道你素来不喜热闹,但这次……"
"这次……"楚晚宁打断他,声音轻得像潮水拍岸,"这宴席很好,我……很喜欢。"
墨燃猛地睁大眼睛,差点把刚倒进嘴里的酒喷出来。
薛正雍笑得更欢了:"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他端起自己的酒杯,眼底满是笑意,"来!敬玉衡!"
"敬玉衡。"王夫人跟着举杯。
"敬师尊!"一众弟子齐声高呼,举着杯子一饮而尽。
墨燃小口抿着酒,只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看着满桌笑脸,听着大伙一边吃他亲手做的菜一边说笑,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要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要是能永远这样就好了——师昧还好好活着,陪在他身边;家人都在,既不恨他,也没横死地下;还有他的师尊……像只收了利爪的小猫,软乎乎的,带着点不自在的腼腆。
这样的时刻,好像也值得永远珍藏起来。
"师尊!"
薛蒙的一声哀嚎突然打破了墨燃的美梦。这小子已经喝得东倒西歪,整个人趴在桌上,拖着长音喊:"师——尊——"
楚晚宁低头瞥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语气里竟带着几分纵容。
"对不起啊师尊!今天把你丢给墨燃那个混蛋,让你遭罪了!"
"喂!你说谁混蛋呢!"墨燃立刻炸毛,引得薛蒙和楚晚宁都看了过来。
薛蒙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还吐了吐舌头,可楚晚宁……楚晚宁却抬手掩住了嘴,好像是笑了。那点笑声被袖子挡住,轻得像羽毛扫过心尖,墨燃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是不是那狗东西惹你生气了?"薛蒙还在絮絮叨叨。
墨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今天把师尊单独丢了那么久,师尊向来记仇,就算今天是生辰,恐怕也不会轻易饶过他吧?
楚晚宁的凤眸扫了过来,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墨燃死死盯着师尊的脸,想从那平静的眼底读出点什么。夕阳从窗外斜斜照进来,把楚晚宁的眼睛染成了琥珀色,里面好像飘着细碎的雪,却不再是以往的冰寒,反倒透着几分柔软。
"没有。"楚晚宁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耳语,"墨燃做得很好。"
墨燃的呼吸一下子就顿住了。"师尊……"
可楚晚宁已经移开了视线,看向了刚举杯要敬酒的师昧。
墨燃还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师尊……师尊今天居然第二次夸他了?他这是被生辰宴给软化了?
墨燃忍不住弯起了嘴角,故意凑过去跟薛蒙斗嘴,又插进军昧和楚晚宁的谈话里。楚晚宁被他突然打断,脸上露出了几分错愕,却没赶他走。墨燃笑得更欢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宴席就这么热热闹闹地继续着,温馨又快活。大伙吃得尽兴,谁都没辜负墨燃花了大半天功夫做的菜。看着这满堂欢声笑语,墨燃心里像点燃了一团暖火,从里到外都透着舒服。
就连看楚晚宁的时候,都觉得他没了往日的冷硬。那个素来疏离的师尊,此刻竟像是真的放松了下来,看着掌门和弟子们胡闹,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那笑意很轻,却带着说不出的温柔。
好像隔着满桌的人和菜,楚晚宁终于把心墙掀开了一条缝,让墨燃瞥见了他藏在心底的花瓣。那花瓣是水晶做的,依旧锋利尖锐,可在这样暖融融的灯光下,就连这颗水晶心,都显得格外耀眼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