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开端,是一张薄得几乎能被风吹走的便签。
楚晚宁是被一阵勾人的饭香唤醒的。他眨了好几下眼,才看清晨光正顺着窗缝溜进来,在床前铺了层碎金。
他蜷在被子里,指尖还攥着床单的一角。身旁空荡荡的,没有半点熟悉的体温——那种带着烟火气的、鲜活又安心的暖意,往常这时候该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才对。
屋外静得过分。
他们住的这间小茅屋,平素就算没声响,也该飘着点劈柴或是淘米的动静,可今天只有几只飞鸟扑棱翅膀的声音。楚晚宁心头一空,忽然觉得这周遭的安静不像真的,倒像幅挂在墙上的静物画,连呼吸都带着凝滞感。
不对劲。
墨燃去哪儿了?
他一把抓过搭在床尾的外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快步冲出卧室。客厅里空无一人,灶台凉着,桌椅板凳都摆得整整齐齐,只有桌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细白热气的米饭,显然是刚盛出来没多久。
楚晚宁快步走到窗边,扒着窗框往院外望。入目只有漫山的树影,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自打墨燃回来,他明明已经努力学着放宽心,不再丁点小事就揪着不放。可有些刻进骨头里的习惯哪那么容易改?那些提心吊胆的过往还在他心口划着没愈合的口子,稍有点风吹草动就疼得他浑身发紧。
楚晚宁皱着眉扫过桌面,想找点墨燃离开前的痕迹。然后他就看见了——那只盛着米饭的瓷碗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纸,边角都被热气熏得发了软。
他小心翼翼地把纸从碗底下抽出来,深吸了口气才敢展开。
【师尊:
山下有个大叔上来求助,说是要修屋顶。怕吵你睡觉,我就先去村子里帮忙了。早饭刚做好,抱歉没叫醒你。
很爱你。
墨燃】
字写得急急忙忙的,好几处墨迹都晕开了,一看就是蘸墨的时候蘸多了,笔锋扫过纸面就洇成了一团。楚晚宁甚至能想象到,要是用手指一蹭,指腹肯定会沾黑。
可他鬼使神差地还是伸手碰了碰那行“很爱你”。指尖触到干透的墨迹,仿佛还能摸到墨燃写字时的力道。
真是个傻子。
楚晚宁看着那行歪歪扭扭的字,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点。明明是想让他醒了就能吃到热饭,结果反倒把他吓了一跳。又傻又热心,随便个村民来求助都巴巴地跑下山帮忙,连句招呼都不肯大声打。
他正盯着便签出神,耳朵尖忽然烧了起来。
楚晚宁猛地回神,下意识地把脸往衣领里缩了缩。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是被那句随便写在末尾的“很爱你”弄得慌了神。更不会承认,刚才那几分钟他差点以为又要回到失去墨燃的日子里。
这个笨蛋,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师尊!你醒啦?”
院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楚晚宁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纸撕了。他抬头就看见墨燃背着个竹筐冲进来,脸上还沾着点泥点子,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把整个屋子的冷寂都扫得一干二净。
楚晚宁心头那点悬着的石头“咚”地落了地,连呼吸都顺畅了。他刻意板起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墨燃,早。”
墨燃几步就凑到他跟前,抬手在他额头印了个轻得像羽毛的吻:“怎么站在这儿?饭都快凉了吧?”
楚晚宁耳根还烧着,硬撑着面不改色:“刚醒,正看你留的……”
话没说完就被墨燃打断了。
墨燃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眼睛亮得吓人。楚晚宁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把攥着便签的手往身后藏——可已经晚了,墨燃早就看见他指尖沾着的墨迹。
楚晚宁的脸瞬间烧得更厉害。
他活了这么大,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偏生在墨燃面前,这点小心思藏都藏不住。
墨燃却像是捡到了天大的便宜,嘴角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他还没搞懂别的,可楚晚宁这点脸红心跳的反应,他闭着眼都能猜透。原来他家师尊居然会因为一张便签害羞?原来那句随口写的“很爱你”,居然能让他红透了耳根?
墨燃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你、你看什么?”楚晚宁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师尊值得被好好爱着。”墨燃凑过去,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从今往后,每一天,每一刻,弟子都要让师尊知道,弟子有多爱你。”
楚晚宁差点跳起来:“你胡说什么?别乱……”
“我去给你热饭!”墨燃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碗,转身就往灶台跑,“师尊快坐,等会儿就好!”
楚晚宁僵在原地,像根木桩似的动都动不了。
他藏了几十年的心思,居然就这么被一张破纸卖了?
从那天起,小茅屋里就多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楚晚宁走到哪儿都能找到墨燃写的便签。
他实在想不通墨燃哪儿来的时间——这家伙要么就跟在他身后转,要么就黏在他身上动手动脚,什么时候偷摸写了这么多东西?
一开始他还怀疑是墨燃花钱雇人放的,可每张纸上的字迹都带着墨燃特有的莽撞劲儿,歪歪扭扭的,有的字还写分家了,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翻书的时候,书页里掉出一张便签:【楚晚宁,我想和你度过每一个朝朝暮暮。墨燃】
穿外袍的时候,从衣襟里摸出个叠成方块的小纸条:【晚宁,你的美只能我一个人看。有时候我甚至想把你藏起来,让这世上只有我能看见你的好。墨燃】
连拿苹果吃,都能在苹果底下发现张皱巴巴的纸:【遇见你之前,我都忘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每天晚上抱着你睡觉,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墨燃】
便签藏得五花八门,有的夹在书页里,有的塞在他的笔袋里,有的压在茶杯底下,甚至还有的贴在他炼丹用的药罐上。字不多,大多只有寥寥几句,可每一句都带着墨燃滚烫的心意。
【我爱你】
【师尊早安】
【晚宁,你是我的命】
【师尊,你真好看】
楚晚宁每次看到这些便签,都会假装不在意地把纸收起来,可藏在袖子里的手却会悄悄攥紧,耳根再一次烧起来。
他的笨蛋徒弟,好像真的把“让他知道被爱着”当成了这辈子最重要的事。
楚晚宁最近快被那些小纸条逼疯了。
每次在墙缝里、砚台底下、甚至他常坐的竹椅扶手上看到那些歪歪扭扭的小字,他的耳尖就会不受控制地烧起来。明知道是墨燃故意逗他,可那股子热意就是压不住——就像此刻,他掀开墨燃的枕头,又看到一行急急忙忙写就的字:我去镇上买糖,马上回来!已经开始想师尊了。墨燃。
楚晚宁的脸“唰”地就红透了。
他又羞又气,恨不得把那小子抓回来打一顿手心。可指尖触到那行带着体温的字迹时,又忍不住轻轻摩挲了两下,最后还是捂着脸倒在了榻上。
这臭小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与此同时,墨燃正蹲在山下小镇的集市上,跟卖菜的阿婆讨价还价。忽然间,他感觉肩头落了点什么东西,轻飘飘的,像被春风拂了一下,还带着熟悉的海棠花香气。
是楚晚宁的传音海棠。
墨燃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师尊很少在他出门时传海棠过来,更别说才分开不到二十分钟。难道是山上出什么事了?
他急忙跟阿婆道了歉,拎着半袋青菜就往没人的巷子里钻,低下头把耳朵凑到那朵小小的粉花跟前。
楚晚宁的声音透过花瓣传出来,轻得像羽毛扫过心尖,带着点难以掩饰的窘迫,仿佛生怕被旁人听见似的。墨燃甚至能脑补出师尊躲在书房角落,脸涨得通红,犹豫了半天才捏出这朵海棠的样子。
“墨燃。”
“从心底里……谢谢你。”
“往后每一天,我都会好好待你。”
就这么简单三句话。
墨燃却像是被人往心口砸了块热炭,又酸又胀,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他扔下手里的菜袋子,捂着脸蹲在了地上,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上翘,连两个小酒窝都露了出来。
好啊,师尊这是要跟他比谁更会撩是吧?
那这场比赛,他奉陪到底。
从那以后,墨燃的日子就像开了挂。揉红豆糯米糕的面团时,肩头会突然落下一朵海棠,师尊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慢点儿揉,莫要撒了红豆。”爬南平山砍竹子时,头顶会顶一朵粉花,楚晚宁的语气带着点命令,又藏着点软意:“记得帮我把落在崖边的绘图尺捡回来,莫要忘了。”
最让他心动的还是夜里。
那些小小的海棠花会像提着灯笼的小精灵,在 cottage 里飘来飘去,带着师尊温温柔柔的碎碎念,有的是提醒他盖好被子,有的只是简单一句“我在等你”。直到墨燃忍不住扑过去,把人按在榻上,用滚烫的吻和肆意游走的手,把所有的感激都揉进彼此的呼吸里。
墨燃也没闲着,脑子里一冒出来情话,就会随手写在小纸条上,塞到楚晚宁能看到的任何地方。其实他倒没指望师尊每次都回应,只是想让楚晚宁知道,他的爱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那些亲吻和触碰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心意。
这天夜里,两人刚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缠绵,墨燃抱着楚晚宁躺在床上,指尖轻轻摩挲着他汗湿的后背。
“师尊,”他贴着楚晚宁的耳朵低声说,“你不用特意学我写纸条的,我知道你心意就够了。”
楚晚宁已经累得睁不开眼,脑袋靠在他的肩头,却还是往他怀里缩了缩,声音哑得像浸了蜜:“我知道。可我也想让墨燃知道,你在我心里,也是一样的。”
墨燃笑了,把人搂得更紧,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他今晚怕是睡不着了,脑子里全是师尊的声音,像一团温热的棉花,把他的心填得满满的。
能被楚晚宁这样爱着,真是他这辈子修来的福气。
楚晚宁也渐渐克服了羞耻心。他喜欢这种跟墨燃之间的小互动,虽然嘴上不说,可每次看到墨燃收到海棠时的笑脸,心里就像开了满院的海棠花。
他开始主动给墨燃传海棠,有时只是简单一句“墨燃”,有时是“师尊知道你今天砍竹子辛苦了”,还有时是“今早的莲子羹很好喝,谢谢”。那些话或许都是墨燃已经知道的,可楚晚宁就是想说,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他甚至开始把海棠当成了告白的载体。楚晚宁想告诉墨燃,他愿意做那堆引火的柴,点燃墨燃生命里的火焰,直到两人都化作灰烬,也还要缠在一起。
每次墨燃从山下回来,或者特意绕到他的书房里找他,都会用最热烈的亲吻和拥抱来回应他。
有天午后,楚晚宁正坐在廊下晒书,墨燃从背后悄悄走过来,伸手拨开他垂在胸前的长发,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带着他轻轻晃了晃。
廊下的海棠开得正好,香气裹着阳光,把两人缠在了一起。楚晚宁舒服地哼了一声,没回头,只是往他怀里靠了靠。
“师尊,”墨燃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谢谢你。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
楚晚宁没说话,只是反手抓住了墨燃的手,把他的手指扣进了自己的指缝里。
阳光透过海棠花的缝隙,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得像要化了。
可惜好景不长,踏仙君很快就从墨燃的记忆里察觉到了这场“比赛”。
他翻着那些甜腻腻的记忆片段,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不就是写几句话让楚晚宁脸红吗?这有什么难的?
他墨宗师能做到的,他踏仙君凭什么做不到?
踏仙君起初只觉得可笑。
他太清楚怎么让楚晚宁脸红了。从第一次将掌心覆上那片欺霜赛雪的肌肤时就知道。他有的是机会用自己那身魔气浸染得发烫的指尖,把那人折腾得耳尖泛红,衣衫褪尽,任他在猩红的床幔与浓黑的夜色里辗转喘息。
可他还是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别人都有,唯独他没尝过的滋味。
于是他提笔。
晚宁,本尊定要日日将你——
写了半句又划掉。
楚晚宁,本尊对你——
又停了笔。
楚晚宁我——
每一个字都像是卡在喉咙里的碎玻璃,硌得他心口发疼。踏仙君越写越烦躁,把桌上堆得小山似的废纸狠狠揉成一团,直接扔出了窗外。
扔完又后悔了。
他几步冲出去,指尖凝起一簇魔火,将散在院中的纸片烧得干干净净,连点灰都没剩。
可笑。本尊有的是法子让楚晚宁知道本座的心意,犯得着在这破纸上墨迹?
他跟了楚晚宁两辈子,从无间地狱追到九天之上,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疯没发过,怎么就栽在一张破纸上了?
踏仙君气冲冲地回了屋,盯着桌上剩下的白纸黑笔,像盯着什么杀父仇人。他抿着嘴坐了半天,脸上绷得紧紧的,绝不是在赌气。
直到屋里的沉默快要把他逼疯,直到他开始想念楚晚宁身上冷冽的雪松香气,他才终于抬眼,看向那张幸存的空白宣纸。
心跳得又快又乱,像是有个声音在催他,再试最后一次。
踏仙君这辈子,从来都是像个得胜的帝王,在修真界的每一寸土地上张扬地宣告自己的存在。可此刻面对这么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他却莫名地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重新拿起笔,墨汁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顺着笔尖落在纸上,像是藏在心底最深最软的那扇门,终于被轻轻推开了。
晚宁。我想你留在我身边。
楚晚宁是在自己的梨花白酒瓶旁发现那张字条的。皱巴巴的,孤零零地躺在案上,看得他心头发紧。
“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正在廊下看书的墨燃身后,伸手环住那人的腰,将脸贴在他温热的后背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傻子。”
墨燃挑了挑眉,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带着点疑惑:“师尊?你说什么呢?”
“你写的字条,我看到了。”楚晚宁的声音闷闷的,“你说……想让我留在你身边。”
墨燃愣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转过身把人搂进怀里:“师尊,那可不是我写的。”
楚晚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了,那字迹张扬又带着点笨拙的力道,和墨燃平日里温润的笔锋完全不一样。
是踏仙君。
他忽然觉得有点窘迫,自己居然没看出来。
那家伙别扭了半天,居然写了这么句话给他。
不行,他得做点什么,算是赔罪,也算是再告诉他一次——不管是哪个墨燃,都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楚晚宁看向窗外开得正好的海棠花,心里有了主意。
多送一束而已,反正那两个家伙本来就天天争风吃醋。
踏仙君再次掌控墨燃身体的时候,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他第一件事就是扑到床上,用一个绵长的吻把楚晚宁闹醒。两人赖在床上腻歪了好久,直到楚晚宁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才爬起来。
吃饭,聊天,他故意说些调笑的话,看着楚晚宁耳尖发红,翻个白眼却又不真的生气。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直到傍晚。
踏仙君刚端上自己亲手做的晚饭,正想着吃完就把人抱回房,好好温存一番,楚晚宁却忽然起身,独自回了卧室。
踏仙君勾了勾嘴角,起身跟上。哟,他家晚宁今天倒是主动了?
可刚走到卧室门口,他就定住了。
楚晚宁手里捧着一束海棠花,夕阳的余晖洒在花瓣上,泛起淡淡的金光,将他的侧脸映得柔和又温暖,像是踏仙君在无间地狱里见过的唯一一点光。
楚晚宁走到他面前,把花递过来,声音低得像在说什么秘密:“给你的。”
踏仙君却没接。
他就那么看着楚晚宁,微微张着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夕阳的金光照在楚晚宁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连他耳尖那点薄红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像只扑火的飞蛾,心甘情愿地朝着那束光飞去,连命都可以不要。
“晚宁?”
楚晚宁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耳根更红了:“你也配得上。我不想让你觉得,你和他不一样。”
踏仙君还是没懂:“本尊要这花做什么?”
“你听。”楚晚宁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管我在不在,你想听的时候,就把花凑到耳边。”
踏仙君这才伸手接过花,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楚晚宁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
时间好像慢了下来,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夜色渐渐沉下来,海棠花的金光却越来越亮,将两人的脸都映得暖融融的。
踏仙君把花凑到耳边,目光却始终黏在楚晚宁身上。
没有什么会变。什么都不会变。我不想再让你担心。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我断了最后一口气。
我的一切,都属于你。
我爱你,墨燃。
踏仙君的呼吸一下子停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海棠花放在桌上,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然后“咚”的一声,在楚晚宁面前跪了下来,伸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衣摆里。
楚晚宁吓了一跳,伸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发,声音里带着点无措:“墨燃?”
“晚宁……”
踏仙君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
楚晚宁没说话,只是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头发,任由他抱着。过了好半天,踏仙君才终于直起身,眼眶红红的,像是要哭了。
“晚宁。”
踏仙君这辈子,是个目不识丁的魔头,是个满嘴脏话的帝王。可此刻他的嘴里,好像只剩下这两个字,好像只要念着这两个字,他就能活一辈子。
“楚晚宁。”
楚晚宁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忍不住笑了,伸手擦掉他眼角的湿意:“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些话,你可以听一辈子。”
踏仙君伸手捧着楚晚宁的脸,指尖能感受到他微凉的肌肤,能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能感受到他身上独有的雪松香气。
楚晚宁像是用一双温柔的手,把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重新拼了起来,在里面安了个家,让他终于不用再在无间地狱里流浪。
他忽然懂了,为什么从前楚晚宁说一句软话,就能让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原来被人放在心尖上疼着,是这种感觉。
原来被人毫无保留地爱着,是这么好的一件事。
这种感觉太新了,太烫了,烫得他心口发疼,却又舍不得放手。
"本座心悦你,晚宁。"
"我也心悦你。"楚晚宁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刚要调侃他只会说这句,后半句就被堵在了喉咙里。
踏仙君的吻带着冲破枷锁的滚烫,那是征战沙场的将士终于踏回故土的急切。他将楚晚宁箍在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两人的骨头都揉碎,从此再也不分你我。
他们没能走到床边。
待到踏仙君这边的僵局彻底解开,两人之间的追逐游戏忽然多了个竞争者。楚晚宁每天不仅能收到一个墨燃写来的情意绵绵的小纸条,现在变成了两个。
踏仙君更是铺开整张宣纸写情诗,字字句句都在剖白心意,可楚晚宁总觉得他是在跟另一个自己较劲,非要争个高下。每天都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写着一模一样滚烫的告白。偶尔踏仙君的纸条露骨得让楚晚宁耳根发烫,他只能假装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地听完对方邀功似的念诗。
楚晚宁藏纸条的本子越来越厚,可他半句抱怨都没有。
要是每次看到纸条时,他嘴角的笑意忍不住越扯越大……那也只能怪某个人。
肉包成了传信的使者。
这天楚晚宁正坐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看书,试图用树荫挡住头顶毒辣的日头。忽然听见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响,抬头就看见肉包颠颠地跑了过来,规规矩矩地蹲在他面前,尾巴摇得跟小扇子似的,脖子上还系着根红丝带,丝带末端挂着张叠好的纸。
什么时候墨燃连狗都收买了?楚晚宁心里吐槽着,还是伸手摸了摸肉包的脑袋以示感谢,解下丝带把纸条拿了过来。
看着肉包撒欢似的跑远,他才慢悠悠地展开纸条。
师尊:
这狗倒也不算太蠢,现在能帮我给你送信了。
就是想跟你说——弟子斗胆,师尊在日光下,真好看。
你本就该被暖光簇拥,晚宁。
墨燃。
楚晚宁看完纸条,下意识地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小屋窗口,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果然就看见墨燃半张脸藏在窗框后,只露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合着从肉包出发开始,这人就等着看自己的反应呢?被抓包的墨燃干脆也不躲了,直接把整张脸探出来,冲他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还挥了挥手。
"师尊!饭做好啦!"
楚晚宁僵在原地,一时竟拿不准是该召出天问抽他一顿,还是直接扑过去堵上那张总说混账话的嘴。
墨燃专门买了个白色的乾坤袋,用来装他的海棠花——袋上那几朵绣好的金色海棠,还是他当初对着楚晚宁摆出可怜巴巴的狗勾眼,才求来的刺绣。
楚晚宁则把所有纸条都收在书架上,用线串起来做成了一本新册子,就放在多年前墨燃写给他的那些信旁边。
或许再过些日子,他们就会忘了这场幼稚的较劲,觉得这游戏不再有趣,也没必要继续下去。又或许,这场游戏会持续一辈子。
等到两人头发都白了,在某个寒冷的冬日里,用布满皱纹的手翻出这个乾坤袋和这本册子,还能像当年一样,怀念着彼此滚烫的心意。就像从前那样,也会像以后那样,一直不变。
而此刻的墨燃,已经在琢磨着下次该给楚晚宁送点什么了。他觉得自己写情话的本事,可是越来越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