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燃最近不对劲。
不对劲的苗头是三个月前冒出来的。他俩住一个公寓,抬头不见低头见,薛蒙想不发现都难。
倒不是说墨燃平时就正常,这人本来就神经兮兮的,但这次离谱得格外突出。
最开始是上课走神,魂儿不知道飘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脸上还挂着那种一看就没在想好事的诡异神情,非要薛蒙抬脚踹他胫骨,才能把他从臆想里拽回现实。
薛蒙本来以为是暂时性的脑抽,哪想到这毛病足足缠了他三个月——他才没天天数日子!结果刚消停没两天,更离谱的来了。
短暂的平静后,墨燃的怪异行为直接升级。他开始天天往外跑,在家的时候就跟个傻子似的盯着手机傻乐,嘴角咧得能挂油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捡着金元宝了。
薛蒙好奇得要死,凑过去想看看是什么东西把他勾成这副德行,结果墨燃跟护食的狗似的,猛地把手机往怀里一按,声音都拔高了八度,说他不尊重隐私,还骂薛蒙没规矩。
薛蒙心口那股子火气“噌”就上来了。他俩是表兄弟,比亲哥俩还亲,凭什么藏着掖着?他气呼呼地骂了句“蠢狗”,蹬蹬蹬回了自己房间,狠狠甩上了门。
什么玩意儿!他招谁惹谁了,要受这种窝囊气?
但这事儿就像颗种子,在薛蒙心里发了芽。他开始不自觉地留意墨燃的一举一动,发现这人不仅对着手机笑,对着墙都能笑出褶子,路过街边小店的时候还会停下脚步,盯着橱窗里的小白猫玩偶或者一对情侣项链发呆。
薛蒙越看越疑惑,却死活猜不透这货到底在搞什么鬼。
更离谱的是,墨燃最近开始天天烘培了。薛蒙不在家的时候,这人就窝在厨房烤各种蛋糕甜点——他俩明明都是无辣不欢的主,甜腻腻的东西碰都不碰。
不可能突然就改了口味。薛蒙一拍大腿,立刻得出结论:这货肯定是做给别人吃的!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本事,能把墨燃这二货变得更蠢了?
薛蒙翻来覆去想了好几天。难道是被人欺负了?不可能,墨燃那暴脾气,吃了亏能把人祖坟都刨了,除非是他自己没察觉——以这货的脑子,倒也不是没可能,但看他天天傻乐的样子,又不像受委屈了。
那只剩一种可能了。
墨燃交新朋友了?这倒有点靠谱。墨燃看着性子软,其实对人疏离得很,这么多年没几个能交心的朋友,说不定这次是真遇到合得来的人了。
想通这点,薛蒙心里却莫名堵得慌。他俩是家人啊,是比亲兄弟还亲的表兄弟,墨燃交了新朋友为什么要瞒着他?连手机屏幕都不肯让他看,是信不过他吗?
这股闷气堵得他饭都吃不下,可他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在吃醋。
接下来的几天,薛蒙天天耷拉着个脸,跟谁欠了他钱似的。梅家双胞胎最先察觉不对劲,变着法儿逗他开心,一会儿说他是被抛弃的小媳妇,一会儿又抢他的奶茶喝,直到把薛蒙惹毛了,甩袖子走人。
整整七天后,墨燃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不对劲。换作以前,薛蒙脸一拉,这货早就凑上来哄了,这次居然晚了五天!薛蒙更气了,脸拉得更长。
“阿蒙,你咋了?”墨燃凑过来,一脸茫然,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已经踩了雷。
“没事。”薛蒙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连“蠢狗”这俩字都懒得骂了。
正是这反常的态度,让墨燃收起了嬉皮笑脸,脸上多了点担忧:“真没事?是不是跟双胞胎闹别扭了?还是叔叔阿姨那边出问题了?”
“跟他俩能有什么事!”薛蒙皱着鼻子,“我爸妈好着呢,用得着你瞎操心?”
“那是咋了?”
“都说了没事!”薛蒙一把推开凑过来的墨燃,“咚”地一声倒在沙发上,背对着他不肯再说话。
当天晚上,墨燃做了一桌子薛蒙爱吃的菜,算是赔罪。薛蒙夹了一筷子辣子鸡,气也消了大半。算了,墨燃交新朋友是好事,只要对方人不错,他也没必要揪着不放。
他本来都想开了,结果没过两天,换成墨燃开始唉声叹气了。
这货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每隔五分钟就叹一口气,窝在地上跟被主人踹了的小狗,耳朵尾巴都耷拉着,每隔半小时就掏出手机看一眼,看完又把手机扔在一边,叹的气比刚才还响。
薛蒙的耐心一点点被磨没了,心里却又有点慌——墨燃虽然平时不靠谱,但很少把情绪写在脸上,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肯定是出大事了。
忍到晚上,薛蒙终于忍不住了,抬脚狠狠踹了踹地上的人形年糕:“你抽什么风?”
“没事。”墨燃说完,又长长叹了口气。
“没事你躺地上装死?跟个弃妇似的,丢不丢人!”薛蒙又踹了他一脚,力气更大了点。
“就是……”墨燃又叹了口气,那架势跟要断气似的,“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薛蒙瞬间来了精神:“搞砸啥了?”
“你知道的,我本来就蠢。”墨燃说得理直气壮,“我又没经过脑子就乱说话了,跟以前一样,本来不算啥大事……”
他往地上一瘫,嘴角垮得能挂个油瓶。
“本来不算大事,但这次好像真的伤到别人了。”
薛蒙嗤笑一声:“你什么时候在乎过自己的破嘴伤人了?以前把我气得跳脚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愧疚?”
“不是,阿蒙你听我说!”墨燃可怜巴巴地抬头,那副小狗委屈脸发挥到了极致——要不是薛蒙最烦他这副样子,说不定真会心软,“你不懂!以前随便怎么闹都行,唯独这次,我不想搞砸的!”
哦?薛蒙来了兴致。肯定是跟他那新朋友有关。
“有那么重要?”他忍不住追问。
“嗯!”墨燃用力点头。
“那怕什么,道歉不就行了。”薛蒙满不在乎地说,“跟你认识这么久的人,肯定早就知道你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不会跟你计较的。”
墨燃猛地抬头,一脸被冒犯了的表情:“喂!你能不能说句人话?”
“少废话,赶紧去道歉!”薛蒙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直接砸在他脸上,“我天天骂你蠢狗,你不还是照样凑上来烦我?人家要是真把你当朋友,这点小事算个屁。”
墨燃愣了愣,眼睛突然亮了:“好像是这个理!”
他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又凑到薛蒙身边贱兮兮地笑:“阿蒙,你有时候还挺聪明的。”
“你他妈什么意思?”薛蒙炸毛了,“合着我平时都是傻子是吧?”
“没有没有!”墨燃赶紧摆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我就知道,阿蒙你最疼我了!”
“闭嘴!我才没有!”
薛蒙抓起沙发上所有抱枕往墨燃身上砸,后者笑着左躲右闪,灵活得像只偷腥的猫。
“我恨死你了!”
两人闹作一团,抱枕飞得到处都是,茶几上的果盘被扫翻,瓜子壳滚了一地。客厅乱成狗窝,可他俩谁都没在意——反正收拾的是钟点阿姨,又不是他们自己。
上一次像这样毫无顾忌地疯闹,好像还是半年前。
闹够了,两人瘫在地毯上喘气。之前争执的话题就这么被扔在一边,墨燃没再提,薛蒙也没追问。
第二天墨燃天不亮就出门了,一整夜都没回来睡。薛蒙对着空荡荡的主卧翻了个白眼,估摸着这家伙是跟那群狐朋狗友和好如初了。
随便吧。
薛蒙没再纠结那档子事,日子一晃就是好几个月。墨燃还是时不时神神秘秘的,要么躲在阳台打电话,要么对着手机傻笑,薛蒙看久了也就习以为常,权当这家伙又抽什么风。
直到三天前。
薛蒙刚洗完澡出来,路过客厅时瞥见墨燃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放着那种狗血恋爱真人秀,嘉宾们撕得面红耳赤,墨燃却看得眼睛都不眨。
薛蒙心里一动,脚步放得极轻,悄咪咪绕到墨燃身后——这混蛋以前总这么吓他,今天也该轮到他报仇了。
可他刚抬起手,指尖还没碰到墨燃的肩膀,整个人就僵住了。
墨燃正低头发微信,屏幕上亮着的不是文字,而是一排晃眼的爱心表情。
薛蒙倒抽一口凉气,故意把声音拉得老长,满是难以置信的委屈:“墨燃!你——”
墨燃吓得一蹦三尺高,手机脱手飞出去,还好他反应快,踮脚用膝盖接住了,没让手机跟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你你你!”薛蒙指着他的鼻子,气得声音都抖了,“你居然——”
“不是!薛蒙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墨燃的脸瞬间白了,慌乱得像个被抓包的小学生。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薛蒙的手指戳向他膝盖上夹着的手机,“你以前不是说爱心表情最土最傻逼吗?现在发得挺熟练啊!”
“我知道我以前说过!但是萌萌你听我——”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薛蒙叉着腰瞪他,活像个抓奸在床的正宫。墨燃张着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脸涨得通红,跟条离了水的鱼似的。
薛蒙本该觉得解气,可心里却莫名堵得慌。
“你真的在谈恋爱?”他的声音不自觉放低了。
墨燃猛地摇头,手却紧紧攥着手机,眼神飘得不敢看他。
薛蒙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谎言。刚才他瞥见了墨燃的联系人备注——“宝贝”,后面还跟着一串爱心。墨燃从来不会对朋友这么肉麻,这家伙连对亲妈都只会说“喂”。
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那些莫名其妙的傻笑,那些说走就走的深夜出门,那些对着菜谱研究到天亮的清晨,还有那些明明不爱吃甜食却硬着头皮咽下去的草莓蛋糕……原来全都是因为这个。
薛蒙心里酸溜溜的,像被人塞了颗没熟的柠檬。
“对方是谁?”他声音闷闷的。
墨燃垮下肩膀,长长叹了口气,像是终于放弃了抵抗:“对不起萌萌,我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告诉你的。我不确定这段感情能不能长久,本来想等稳定点再说的。”
“你就这点出息?”薛蒙嗤笑一声,“你这几个月魂不守舍的,跟个思春的傻子似的,谁看不出来?”
墨燃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从耳根红到脖子根,连耳朵尖都在发烫。
薛蒙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我的天墨燃,你也有今天?太丢人了吧!”
“闭嘴!”墨燃捂着耳朵抗议,声音却没什么底气,“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薛蒙笑够了,挨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后背靠着扶手,侧头看向墨燃:“谈多久了?”
“四个月。”
薛蒙的眉毛差点飞到天灵盖:“这么久?”
“也没多久啊……”墨燃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
“还没多久?你之前谈的最长的才一个半月好吗!”
墨燃愣住了:“你居然记得这个?”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十年啊大哥!”薛蒙翻了个白眼,低头抠着地毯上的线头,“你那点破事我用脚指头都能数清楚。”
墨燃笑了,伸手揉了揉薛蒙的头发。客厅里安静下来,只有电视里嘉宾的争吵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
没一会儿薛蒙就耐不住了,戳了戳墨燃的胳膊:“说吧,到底是谁?”
墨燃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换成了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我不说。”
“凭什么不说?”薛蒙急了,“我都知道你谈恋爱了,还不能知道对方是谁?”
“本来你就不该知道!”墨燃捂着脸哀嚎,“完了完了,要是被他知道我暴露了,我会死得很惨的!”
“死?”薛蒙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伸手拽住墨燃的胳膊,“哥,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没有没有!”墨燃连忙摆手,笑出了一口大白牙,“就是……他比较害羞,我们说好暂时不对外公开的。”
“害羞?”薛蒙挑眉,明显不信,“什么人能害羞到这种地步?”
“哎呀你别问了!”墨燃把脸埋进沙发靠垫里,“等时机成熟了,我第一个带他见你,行了吧?”
薛蒙嘟囔了一句“算你识相”,心里却偷偷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被骗就好。
他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
薛蒙躲在便利店的零食货架后面,透过玻璃门盯着街对面的墨燃,气得磨牙。
他真不是故意跟踪的!下午跟梅家双胞胎约了打球,散场后顺路来买冰可乐,谁知道刚进门就看见墨燃站在公交站台旁,踮着脚东张西望,脸上挂着那种他再熟悉不过的傻子笑。
薛蒙鬼使神差地躲了起来。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把他那个吊儿郎当的表哥迷成这副德行。
再说了,他也是为墨燃好!这家伙心太软,容易被人欺负,万一对方是个骗子怎么办?他得替表哥把把关。
薛蒙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完全忽略了自己怦怦乱跳的好奇心。
他缩在货架后面,假装认真挑选薯片,眼角却一刻不停地盯着门外。便利店老板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薛蒙只好拿起一包黄瓜味薯片,又放回去,再拿起一包番茄味的,反复折腾了好半天。
街对面的墨燃还在等,时不时低头看看手机,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薛蒙本来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街景,视线再落回窗外时,却看见墨燃正对着站在他面前的人笑得眉眼都亮了起来。
他眼睛倏地瞪大。
墨燃有对象了?
薛蒙摸着下巴点头,表情是毫不意外的了然。也是,就墨燃那张嘴那张脸,找个对象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就是不知道长什么样,他得凑近点好好看看。
那人穿得挺正式,一件米色长款大衣裹着清瘦的腰身,大衣下摆露出灰色西裤和锃亮的黑皮鞋。外面天寒地冻,这么穿倒是合理。可这风格跟薛蒙预想里墨燃的对象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屏着呼吸等那人转个身,好想看清对方的脸。墨燃对着那人喋喋不休,嘴巴就没停过,可对方似乎没怎么回应。终于,那人动了!薛蒙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在心里疯狂念叨:转过来!转过来啊!
然后——
世界好像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薛蒙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要被掀飞,从灵魂深处爆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眼睛瞪得差点脱眶。
那是——
楚晚宁?!
是那个楚晚宁?楚老师?他爸的挚友,从五岁起就认识的长辈?高中时教他物理的老师?那个他曾经奉若神明、直到现在都不敢随便搭话的人?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飘着细雪的冬日撞见这一幕。薛蒙觉得自己现在急需找张床躺平,缓缓消化一下这冲击性的信息。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干笑两声,吓得旁边路过的两个小姑娘赶紧加快了脚步。
不对,说不定不是对象,只是墨燃不知道为啥约了楚老师而已。对,肯定是这样,等下说不定才要去见他真正的情人。
两人并肩往前走,薛蒙脑子一片空白,鬼使神差地就跟了上去。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好不会被发现,又能看清两人的动向。
要是有人问起,他就说只是碰巧同路而已。
走了几步他又觉得好笑,自己这是在干嘛?楚晚宁怎么可能是墨燃的对象?一个是清冷矜贵的长辈,一个是吊儿郎当的混球,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凑到一起去?
他在心里疯狂否定,脚步却没停。
两人走进了一家图书馆,薛蒙也紧随其后,远远跟在他们身后观察。
馆内很安静,楚晚宁在书架间穿梭,时不时抽出一本书翻几页,要么放回原位,要么递给身边的墨燃。墨燃就像个任劳任怨的跟班,手里捧着堆书,全程跟着楚晚宁的脚步打转。
很快两人就挑完书结了账,墨燃拎着纸袋走在楚晚宁身侧。
原来只是来当跑腿的?薛蒙松了口气,又有点疑惑——以楚晚宁的性子,怎么会愿意让墨燃跟在身边?而且两人全程没怎么说话,墨燃倒是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楚晚宁却很少回应,可墨燃似乎一点也不介意。
薛蒙本来想转身离开,却鬼使神差地又跟了上去。两人走进一家咖啡店,他犹豫了两分钟,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幸好角落还有个空位,离两人的桌子不远不近,既能看清他们的动作,又不会被发现。他点了杯咖啡,目光不动声色地黏在对面那桌。
还是老样子,墨燃在那儿滔滔不绝,楚晚宁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大多时候只是垂着眼喝咖啡。直到楚晚宁点的点心端上来,墨燃才终于闭了嘴。
薛蒙看见墨燃望着楚晚宁吃东西的侧脸,嘴角挂着温柔得离谱的笑。
他的心咯噔一下,这表情……有点不对劲啊。
下一秒,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墨燃不知说了句什么,楚晚宁居然笑了。
不是那种敷衍的、礼节性的浅笑,而是真真切切的、眉眼都柔和下来的笑。他甚至抬手掩住唇,肩膀轻轻抖动着,像是在……笑出声?!
薛蒙猛地攥紧了桌布,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楚晚宁笑成这样。最多只是偶尔瞥见一丝笑意一闪而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整个人都卸了那层清冷的外壳,看起来甚至比平时年轻了好几岁。
不可能!这绝对是他眼花了!
可墨燃那副神魂颠倒的样子,跟他这两个月来提到对象时的表情一模一样。哪怕楚晚宁很快收敛了笑容,又恢复了那张冷冰冰的脸,甚至皱着眉瞪了墨燃一眼,眼神里带着点不耐,墨燃也还是笑得像个傻子。
薛蒙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他再自欺欺人也没用了。
这两人绝对不对劲!
他捂住脸趴在桌子上,发出一声绝望的闷哼。找什么借口都没用了,他骗不了自己。
墨燃和楚晚宁,真的在谈恋爱。
光是在脑子里转过这几个字,薛蒙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大概能理解两人为什么藏着掖着。楚晚宁是那种自带威严感的长辈,向来清冷疏离,谁能想到他会跟自己的学生谈恋爱?墨燃又是那种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谁能把他跟楚晚宁联系到一起?
理解归理解,薛蒙还是有种被背叛的感觉。毕竟一个是他敬爱的长辈,一个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这两人凑到一起,怎么想都觉得离谱。
他失魂落魄地灌完杯里的咖啡,结账离开了咖啡店。
反正这事现在也不是他能管的,等以后墨燃自己坦白再说吧。
现在他只想回家躺平,把这离谱的一幕彻底从脑子里删掉。
——
薛蒙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刷手机,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干嘛?”他语气里满是不耐,连头都没抬。
“我能进来不?”墨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听起来有点奇怪。
“进来干嘛?有事快说。”
“就……进来再说嘛,求你了。”
薛蒙翻了个白眼:“行吧行吧,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墨燃探进半个脑袋,对着他露出一个略显局促的笑。他站在原地扭捏了半天,手指不停扯着衣角,看得薛蒙火气都上来了。
“有屁快放。”
“那个……”墨燃挠了挠头,笑得有点尴尬,“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第一个见我对象的人会是谁不?”
薛蒙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顿。
距离那天的咖啡店奇遇已经过去两个月,他刻意把这件事压在心底,连墨燃夜不归宿都尽量不去多想。可现在墨燃主动提起来,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心脏狂跳。
“记得,”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你说过,第一个见的人是我。”
“对!”墨燃眼睛一亮,又立刻紧张起来,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那个……我家阿宁,他现在终于准备好了,想跟你见一面。”
薛蒙一下子抓住了对方话里的破绽,神经都快绷断了,差点笑出声来。
我靠,还真是他。
他眼睛瞪得溜圆,显然还没从墨燃刚才的话里回过神:“真的?”
“嗯。”墨燃挠了挠后颈,眼神飘来飘去,不敢跟他对视。
哟,这家伙居然还剩点良心?薛蒙在心里嗤笑一声,嘴上却问道:“那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个饭?就在这儿?”
“啊……行?”
“好!”墨燃眼睛一亮,立刻笑了起来,“那就周五?”
薛蒙像个提线木偶似的点点头:“嗯。”
“好,好。”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空气凝固得能刮下一层灰。两人僵在原地,谁都没动。
过了几秒,墨燃才转身走出了房间。
薛蒙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惊天大白眼,扯着嗓子哀嚎一声。这叫什么事儿啊!周五的饭局想想都尴尬到脚趾抠地。
——
周五晚上很快就到了。
薛蒙坐在床上,盯着地板发呆。
他要见楚老师了。那个曾经是他人生标杆的前老师,如今却要以墨燃家人的身份,在自家客厅里跟对方碰面,还要假装刚得知两人的关系。
楚老师居然在跟墨燃谈恋爱。
这事儿像块石头堵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都消化不了。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俩人。
门铃突然响了,墨燃扯着嗓子喊了声“来了”,薛蒙立刻皱起了眉。
没一会儿,门开了。墨燃那咋咋呼呼的声音立刻填满了狭小的公寓。
完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薛蒙!”墨燃的声音里带着点藏不住的紧张。
“知道了!”薛蒙扯着嗓子应了一声,伸手把搭在床尾的衬衫拽过来穿上。他特意挑了件不算随便但也不显得刻意的衣服,装作完全不知道客人是谁的样子。
深吸一口气,他才磨磨蹭蹭地走出了卧室。
客厅中央,楚晚宁正站在那儿。他身姿笔挺,双手垂在身侧,浑身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劲儿。两人视线对上的瞬间,楚晚宁僵硬地点了点头,耳根似乎还红了一点。
薛蒙本来想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可脑子里那根弦突然就崩了——他直到现在都没法接受这俩人居然真的在一起了。
于是他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张成了O型,那副惊讶的样子倒不像装的,反而比演出来的还逼真。
“惊喜吧!”墨燃干笑一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楚晚宁立刻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
“晚上好,薛蒙。”楚晚宁温和的声音把薛蒙飘远的魂儿拉了回来。
薛蒙舌头都打了结,低着头胡乱鞠了个躬,像个傻子似的回答:“楚老师晚上好!能见到您太好了!”
又是一阵窒息的沉默。墨燃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开口:“那个……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聚在这儿吧?”
“我又不像你那么蠢。”薛蒙立刻怼了回去,语气里的刺儿倒是把自己的窘迫掩盖了不少。
“行吧,哈哈。”墨燃转头看向身边的人,眼神软得能滴出水来,“这位是晚宁,他是我的……伴侣。”
“伴侣”两个字刚出口,俩人的脸都红透了。薛蒙看得目瞪口呆。
那个曾经高高在上、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楚晚宁,居然会因为这两个字脸红?墨燃这家伙怕不是个傻子吧!要表白就说“爱人”啊!用“伴侣”算怎么回事?薛蒙甚至开始怀疑这俩人到底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算了,他才不想知道。
尴尬的自我介绍过后,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不过接下来的晚餐倒是意外地还算顺利。楚晚宁话不多,但架不住他跟墨燃这俩表兄弟日常互怼,再加上墨燃没话找话地瞎扯,气氛渐渐放松下来。薛蒙也开始跟着插科打诨,甚至忘了一开始的尴尬。
可他还是忍不住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递菜时不经意的触碰,对视时眼底藏不住的笑意,还有他借口去厕所时,客厅里那俩人凑在一起低声说话的温柔模样。
尤其是墨燃低头在楚晚宁额头上亲了一下,还对着对方笑得一脸傻气的时候,薛蒙翻了个白眼,心里却莫名冒出一句:原来墨燃这傻子也能被人这么疼啊。
——
后来,楚晚宁站在玄关门口等墨燃去拿落在屋里的东西。薛蒙本来想躲回房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楚晚宁开口了。
“偷偷跟着别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薛蒙。”
他的声音很低,语气平淡,眼神却像一把刀似的直刺过来。薛蒙瞬间僵在原地,脑子里猛地闪过两个月前的画面,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连呼吸都停了半拍。
“小心点。”楚晚宁又补了一句。
没过多久,墨燃拿着东西跑了出来,好奇地问:“怎么气氛怪怪的?”
楚晚宁的嘴角似乎极淡地勾了一下,薛蒙却没敢抬头细看。他整张脸都烧得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