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敲打着屋顶,顺着石台边缘汇成细细的水流,沿着他脚边的青石板蜿蜒。山风卷着湿气撞过来,把不远处的樟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像是有什么急事要赶。
楚晚宁站在露台上没动,任由风裹着雨丝打在脸上,湿意凝在眉骨上。他望着被山雾裹住的庭院,乳白色的雾气像棉絮似的飘在梅树间,把整个后山都泡得软乎乎的。
冬刚走,春才来,这场雨是要催着漫山的绿意冒头。可料峭的寒气还缠在风里,他身上的素白单衣根本挡不住,指尖都冻得发僵,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
但他不想走。这山里的清晨,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安静过。
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楚晚宁没回头,光听那沉稳又带着点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就知道是谁来了。
一双温热的手臂从身后圈过来,带着暖意的厚披风裹住了他的肩膀。墨色的狐毛领口蹭过他的耳朵,绒绒的触感把风挡得严严实实。披风太长,下摆堆在他脚边——那人比他还高大半个头。
楚晚宁刚要转身,额头就被轻轻啄了一下。他抬头时,正撞进一双温柔又带着点担忧的眼睛里。
"晚宁,外面冷。"
楚晚宁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反手握住那人的手腕:"我知道。"
"本座不能再让你病倒。"
他抬头望过去时,那点笑意突然僵住了。眼前人的眼神深处藏着化不开的沉郁,眉头微蹙,肩背挺得笔直,带着昔日九五之尊的倨傲。
"回屋去。"
前元帝没松开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扶着他的肩,半拉半搀地把他往屋里带。楚晚宁任由他牵着,心里满是诧异——这人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
"墨燃,"他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了?"
踏仙君把他往怀里又带了带,低头看着他。这人鬼精得很,哪会听不懂他的意思。屋外的雨声飘进来,把屋里衬得更静了。
"难道只有那小子能对你好?"
话是硬邦邦的,语气却软得不像话,低沉的嗓音里还带着刚才披披风时的暖意。
他们这样同住在这山里,已经一年多了。墨燃身体里的两个灵魂每天都在拉扯,可踏仙君这一面,楚晚宁还是头一回见。他见过这人绝望疯狂的样子,见过他沉溺在欲望里的模样,却从没被这样……这样小心翼翼地放在心上过。
以前踏仙君也对他好过,可那份好总被心魔花搅得浑浊,带着偏执和占有,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纯粹。
而且踏仙君已经很久没出现了,这次是消失得最久的一回。墨燃只说他还在脑子里碎碎念,却从没提过他们聊了些什么。
现在看来,这位前元帝是憋坏了。他明明想关心人,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楚晚宁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揉了一下,又酸又软,忍不住伸手想去顺顺他垂在肩前的黑发。
他真的伸手了。踏仙君先是猛地一顿,像是要躲开,却又很快放松下来,微微侧头,把脸往他掌心里蹭了蹭。紧接着,那人也抬手覆了上来,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脸颊上。
"你也是他,"楚晚宁轻声提醒,"他能做的,你也能做。"
他看到踏仙君的眼神暗了暗,心里已经做好了被按在旁边桌上的准备——以前这人只要眼神一沉,准是要发疯。
可什么都没发生。踏仙君只是牵着他走到床边,让他坐下。楚晚宁更懵了,刚要开口,就见眼前人眉头皱得更紧,眼神在屋里乱飘,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又松开,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本座……"他说得艰难,整张脸都绷着,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本座想对你好。按你喜欢的方式。"
"墨燃……"
楚晚宁的喉咙突然发紧,心跳得比雨声还响,把窗外的淅淅沥沥都盖过去了。他看着踏仙君眼里的认真,攥着那只温热的手,指节都微微用力。
"为什么……现在才说?"他必须问清楚。这变化太突然了,他怕自己是在做梦,怕这温柔只是镜花水月。
"你眼里只有那小子,本座……"踏仙君顿了顿,像是说出这句话要耗尽全身力气,"本座也想要。想要你的目光,想要对你好。可本座忘了该怎么做,以前那样,你又不喜欢。"
楚晚宁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心魔花还在影响着踏仙君,墨燃重生后学会的那些温柔细致,踏仙君根本没机会接触。在他的认知里,表达爱意的方式就只有把人按在床上这一种。
他只是想学着……学着回到心魔花开之前的样子,回到还没有被恨意填满的时候。
楚晚宁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又酸又胀的感觉堵在胸口。他稳住心神,腾出另一只手,轻轻抚上踏仙君的脸颊,仰头在他嘴角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他退开时,看见踏仙君的眼眶红了,眼里蒙着一层水光。
"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