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燃今晚本来心情好得冒泡。
跟几个发小挤在巷口那家开了十年的苍蝇馆子，油泼辣子鱼的香气裹着冰啤酒的泡沫钻进鼻子里，兄弟们扯着嗓子吹牛打屁，连空气都飘着快活的气泡。他甚至开始畅想接下来去市中心那家club蹦迪的场景——酒保调的长岛冰茶够劲，舞池里的灯光能把所有烦心事都晃没。
没有什么能毁掉今晚。
他当时还傻呵呵地这么想。
直到他踏出馆子的塑料门帘，视线扫过对面街的落地窗。
脚步猛地钉在原地，莫燃的眼睛差点瞪出眼眶。
他暗恋了七年的楚晚宁，正跟个陌生男人并肩走进那家装修得跟宫殿似的西餐厅。
操。
“莫燃！走了啊！”发小在前面喊他，几个人已经晃悠着往地铁站的方向去了，“磨磨蹭蹭干嘛呢？”
他本该应声跟上的。
道理他都懂。楚晚宁有自己的生活，又没跟他谈恋爱，想跟谁约会就跟谁约会，天经地义。周六晚上出去浪一浪怎么了？人家也是单身，凭什么不能享受生活？
可问题是——楚晚宁从来不是会出来“浪”的人啊。
那家伙平日里除了泡实验室就是窝在家里看书，连奶茶都只点三分糖不加料，周末能出门买个菜就算是运动了。
莫燃挠挠头，试图说服自己。也许是开窍了呢？想体验体验年轻人的夜生活了？人总是会变的，就算晚了点也没关系，总比一辈子死脑筋强。
行，没问题。
这很正常。
真的很正常。
……可为什么跟他约会的不是自己？
莫燃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他等这天等了七年啊！从大学第一次在图书馆撞见楚晚宁翻书的侧脸开始，他就心心念念着能跟人正经约一次会，为此练了三个月的牛排刀叉用法，连餐厅菜单都背了半本。结果呢？楚晚宁转头跟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了？
那男的哪点比他强？
楚晚宁你是不是瞎啊！
妒火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发疼。刚才那点快活劲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胸口堵着的一股闷气。他甚至能脑补出楚晚宁对着那男人笑的样子——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软乎乎的笑，带着点不设防的温柔，像春天化开的海棠花。
他连楚晚宁一个完整的笑都没见过，凭什么便宜了别人？
莫燃攥紧的拳头松开又捏紧，脸上的阴云突然一扫而空，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他冲已经走出去老远的发小们喊：“等会儿！我突然有点急事！明天请你们吃海鲜自助！”
发小们虽然抱怨，但还是挥挥手先走了。
看着他们拐过街角消失，莫燃脸上的笑立刻变了味，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狠劲。他整了整身上的皮夹克，把头发抓得更乱了点，径直朝着对面的西餐厅走去。
这约会，他毁定了。
这家西餐厅装得人模狗样，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连服务员的领带都打得一丝不苟。莫燃一身破洞牛仔裤配铆钉皮夹克，往门口一站就跟走错了片场似的，门口的迎宾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点戒备。
“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找人。”莫燃抬眼扫过大厅里的座位，语气吊儿郎当，“找一个穿白衬衫的帅哥，身上有海棠花香味的。跟个配不上他的男人一起来的，你应该有印象吧？”
迎宾一脸懵地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
莫燃懒得跟他废话，侧身绕开人就往里闯。服务员过来拦他，被他笑着摆手打发了，路过的客人投来诧异的目光，他还故意抛了个 wink。
没半分钟，他就看到了角落里那张桌子。
位置选得贼他妈浪漫，靠窗，街灯的光透过玻璃洒进来，桌上的蜡烛火苗晃啊晃，把楚晚宁的侧脸映得格外柔和。那男人背对着他，楚晚宁正坐在对面，嘴角带着点浅淡的笑意——那是莫燃从未见过的、毫无防备的温柔，像春风拂过湖面，连带着他的心跳都漏了一拍，紧接着又被滔天的怒火淹没。
他追了楚晚宁七年，连个笑脸都没捞着。
就算中间闹了三年别扭，后来也和好了啊！他为了楚晚宁改了抽烟的毛病，连游戏都很少玩了，就为了能多陪人去图书馆看书。结果楚晚宁对着个刚认识的野男人笑成这样？
那男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楚晚宁居然笑出了声，还用手捂着嘴，眼睛弯成了月牙。
操。
莫燃觉得自己头顶都要冒青烟了。
他故意踩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看着楚晚宁的眼睛一点点睁大，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一点粉色的唇瓣——他差点忘了自己是来拆台的，满脑子都是把那两片唇瓣咬软的画面。
“晚宁！”他故意把声音喊得很大，惹得周围几桌客人都不满地看过来，“真没想到在这儿撞见你！”
“莫燃？”楚晚宁还没回过神，眼神里带着点疑惑，“你怎么来了？”
“来吃饭啊。”莫燃扯出个最灿烂的笑，往旁边的空椅子上一坐，“我天天上班路过这儿，早就想来尝尝了，听说他家的鹅肝不错。”他转头看向那个男人，眼神里带着点挑衅，“哟，还带朋友来吃饭呢？早说啊，我请了。”
“我不信你是碰巧来的。”楚晚宁斜着眼睛看他，语气里带着点怀疑，“除非你近视到看不见自己是从街对面跑过来的。”
“哪能啊，我眼神好着呢。”莫燃打了个哈哈，伸手就去抓桌上的菜单，“不介意我坐这儿吧？”
根本没等楚晚宁回答，他就自顾自地翻开了菜单，视线却悄悄落在了旁边那个男人身上。
墨燃原本以为——或者说希望——这男的是个歪瓜裂枣，结果一抬头差点没忍住皱眉。
这人长得居然还挺不错，五官周正带着少年气，身上穿的衣服更是一看就价值不菲。墨燃算了算，就算他连轴加班半年，不吃不喝也未必能攒够钱买一件。
典型的上层阶级公子哥，墨燃已经自动把他归到了"世上最讨人嫌的混蛋"那一档。
那男人先是茫然地扫了墨燃一眼，视线很快转到楚晚宁身上，而楚晚宁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仿佛已经预见了接下来的鸡飞狗跳。
"我……没想到今晚还有别人一起。"男人开口，语气礼貌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摆明了是想在楚晚宁面前留个好印象。
墨燃在心里嗤笑一声，装得倒挺像那么回事。
"不过没关系，欢迎欢迎。"男人主动朝墨燃伸出手，姿态堪称完美，"我叫南宫驷，很高兴认识你。"
墨燃从来不是会认怂的性子，伸手跟他握了握——当然，力道故意用得比必要的大了些。他敏锐地捕捉到南宫驷掩饰不住的抽气声，指节在自己掌心里微微抽搐，顿时笑得更灿烂了。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吧。"
"墨燃。"楚晚宁的声音冷了下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墨燃立刻松开南宫驷的手，转头对着心上人露出一个无辜的笑："我开玩笑的。"
才怪。
"话说回来！"墨燃抢过话头，故意拖长了调子，"你本事挺大啊，居然能把晚宁约出来。你是不知道，他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墨燃！"楚晚宁压低声音呵斥，墨燃直接当作没听见。
"——我都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他笑得轻松，眼底的敌意却藏都藏不住，"难道是什么特殊日子？还是用甜食贿赂他了？他最吃这一套了，一块荷花酥就能让他帮你做任何事——"
"嗷！"
墨燃捂着肩膀蹲下来，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狗，委屈巴巴地瞪着楚晚宁。后者正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指尖还维持着刚刚弹他的姿势。
南宫驷干笑了两声，看起来有些尴尬，摇了摇头说："我可没贿赂楚老师。"
墨燃的眉毛瞬间跳了一下，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楚老师？
楚老师？！
合着楚晚宁是跟自己的学生出来约会？！
这也太离谱了吧！
而且……这不是明摆着侮辱他吗？
放着他这个已经毕业、能自己赚钱的成熟男性（虽然这点有待商榷）不要，去跟个学生约会？
这南宫驷到底哪点比他强了？
"你是楚晚宁的学生？"墨燃咬着牙挤出这句话，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几乎要溢出来，"周六晚上跟老师约会，你挺有本事啊，不是谁都有这特权的吧？"
南宫驷眨了眨眼，明显没听懂他话里的刺。墨燃能感觉到后颈传来楚晚宁杀人般的视线，可他早就习惯了，甚至有点享受这种被心上人盯着的感觉——有点小刺激。
"能跟楚老师出来吃饭确实是我的荣幸。"南宫驷说着，眼神转向楚晚宁，语气带着真诚的感激，"是楚老师主动提出要请我吃饭的。"
墨燃的世界瞬间静止了。
什么？
什么？！
他猛地转头看向楚晚宁，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对方线条凌厉的侧脸。楚晚宁居然敢避开他的目光，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小口小口地抿着，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他居然在脸红？！
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燃一直觉得楚晚宁是个连跟人正常交流都费劲的木头，根本不可能主动约人。他甚至在心里彩排过无数次，是自己拿着楚晚宁爱吃的所有点心（他可是把楚晚宁的喜好摸得门儿清，南宫驷那小子懂个屁），先一步告白，然后楚晚宁红着脸答应，从此两人过上幸福生活。
这可是他奋斗了好久的目标啊！
可现在楚晚宁居然主动约了南宫驷，而不是他？
这根本说不通！
明明他才是更好的选择好吗？
……对吧？
楚晚宁始终不肯跟他对视，墨燃只好把满腔怒火重新对准南宫驷。
这家伙现在成了他追楚晚宁路上的头号情敌，而且还是个不配的情敌。
"所以是楚晚宁主动约你的？"墨燃扯出一个虚假的笑脸，装作好奇地问，"怎么回事？你对他做什么了？还是威胁他了——"
大腿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墨燃低头一看，楚晚宁的手指正隔着牛仔裤拧他的肉，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那块肉拧下来。他咬着牙没吭声，视线依旧死死锁在南宫驷身上。
"我怎么可能威胁楚老师！"南宫驷急了，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楚老师是我最尊敬的人。我们好久没见了，我本来想请他吃饭，劝了好几次他才答应的。"
"南宫驷，别说了。"楚晚宁的声音低了下去，盯着红色桌布的眼神有些不自然，耳朵尖的粉色又深了几分。
换作平时，墨燃肯定会觉得这副样子的楚晚宁可爱到爆，可现在看到南宫驷是罪魁祸首，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是啊南宫驷，别说了。"墨燃阴阳怪气地学了一句，翻了个白眼。
服务员很快过来点餐，南宫驷客气地说要替墨燃买单，墨燃立刻毫不客气地点了菜单上最贵的一道菜。红酒倒满杯子，餐桌上的气氛却依旧僵硬。南宫驷努力找话题搭话，每次都被墨燃呛得说不出话来。
不得不说，这南宫驷的脾气是真的好。换作别人被这么搅局，早就气得把人赶出去了，可他居然还能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对着墨燃的冷嘲热讽一概不接，只对着楚晚宁露出温和的笑。
这反而让墨燃更火大了。
南宫驷这根本不是在忍，是故意在楚晚宁面前装出大度的样子，显得他墨燃是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他到底想干什么？想让楚晚宁觉得自己是个只会找茬的混蛋，而他南宫驷才是温柔体贴的好人？
想得美！
先是把楚晚宁从他身边拉走，接着又故意无视他的冷嘲热讽，只对着南宫驷的反问笑盈盈地接话，把他晾在一边丢人。
就好像那些尖刻的话根本伤不到他，也打不垮他。
墨燃心里那股火越烧越旺，只觉得非要再做点什么，逼得对方露出破绽不可——
“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音炸开。
楚晚宁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刮过木质地板，惊得墨燃和南宫驷都下意识看了过去。他神色平静地转向南宫驷，淡淡开口：“失陪一下。”
随即目光落在墨燃身上。
那眼神一过来，墨燃就跟被牵了绳的狗似的，乖乖跟着他往洗手间走。脑子里还忍不住胡思乱想，他家晚宁生气的时候怎么这么好看，就是……这次好像真的闯祸了。
进了男厕，确认里面空无一人，楚晚宁才转过身，眼神冷得像结了冰。
墨燃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站在原地挨了三十秒的冻，才听见楚晚宁开口。
“解释。”
“有没有人说过，你生气的时候特别可爱？”墨燃立刻摆出他那套少年人惯用的撒娇把戏，试图蒙混过关。
居然真的奏效了——楚晚宁耳尖先红了，脸颊也泛起一层淡粉，看起来有点手足无措。但下一秒他就迅速稳住了神色。
“墨燃。”
他加重了语气，凤眸微微眯起。
靠，生气都能这么好看，简直犯规！墨燃差点就看呆了，还好及时想起这人是真的在发火，赶紧收敛心神。
为了少受点罪，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你不觉得，老师和学生谈恋爱，有点不太合适吗？”
这话一出口，楚晚宁的表情瞬间僵住，眼神里满是错愕。
“你说什么？”
墨燃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根本停不下来：“还有他！跟你说话那叫一个亲热，半点分寸都没有！我最烦他一口一个‘楚老师’，大庭广众的，就不能收敛点？”
楚晚宁被他说得呛了一下，咳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还有，我约了你多少次你都不肯出去！一会儿说忙，一会儿说没空，怎么跟他就能出来吃饭？”墨燃越说越委屈，眉头拧成了疙瘩，“我都大学毕业了，自己创业不靠家里，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混不吝的样子了，你怎么就看不见？”
“墨燃——”楚晚宁好不容易顺了气，刚想开口打断他。
“我就想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
“墨微雨！”
楚晚宁突然压低声音喝了他一声，伸手抓住他的肩膀轻轻晃了晃。
墨燃的话戛然而止，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晚宁……”
“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楚晚宁深吸一口气，“我和南宫驷，不是那种关系。”
墨燃的呼吸猛地顿住。
不是？
“他也不是我的学生。”楚晚宁补充道，“他和你同岁，毕业时间也差不多。”
“那他为什么一直叫你老师？”墨燃皱着眉追问。
楚晚宁耸了耸肩，脸上难得露出几分不自在：“我让他别这么叫了，可能是觉得尊重吧。”他说着还瞪了墨燃一眼，嘴角微微撅起，带着点孩子气的不满，“不是谁都像你这么没规矩，张口闭口就叫我‘晚宁’。”
“我这不是见缝插针嘛。”墨燃立刻笑了起来，看着楚晚宁一脸无语的样子，心里那股沉甸甸的感觉瞬间散了。
原来全是他自己在瞎吃醋。刚才那股子妒火中烧的劲儿，差点让他本性毕露，说出更过分的话。他也不是故意要发火的，只是看到楚晚宁和别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就觉得全世界都在跟他抢人，恨不得把对方从晚宁身边拉开才好。
还好虚惊一场，他家晚宁还是他的。
南宫驷？就那小子，根本不配当他的对手。
墨燃答应了楚晚宁，会回去给南宫驷道歉，刚要走出餐厅，却被人拽住了衣角。
楚晚宁抓着他的外套袖子，嘴唇动了动，像是在纠结着什么。
墨燃耐着性子等他，心里已经在疯狂尖叫了——晚宁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太可爱了吧，好想揉他的脸！
就见楚晚宁咬了咬下唇，抬头看着他，声音轻得像蚊子叫：“明天……可以一起吃晚饭。”
他说完就攥着墨燃的袖子轻轻捏了一下，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桃子，转身就往南宫驷那边走。
墨燃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明天……一起吃晚饭？
他和楚晚宁？
楚晚宁说这话的时候还红着脸，是不是说——
“是约会吗？”墨燃忍不住喃喃自语，心脏像是要蹦出来，脸上的笑容根本藏不住，“晚宁，你是说约会吗？！”
他一激动就忘了控制音量，整个餐厅的人都看了过来。
楚晚宁的脚步猛地顿住，后颈瞬间红透，也没敢回头，只是对着墨燃的方向吼了一声：“滚出去！”
说完就快步走回座位，重重坐下，像是在跟谁赌气。
墨燃笑得合不拢嘴，简直要飘上天了，连餐厅服务员过来拉他都没反抗，乖乖被人送了出去。路过南宫驷的时候，还特意冲对方做了个挑衅的鬼脸。
今天这趟，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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