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墨燃正蜷在宿舍床上补觉。
他迷迷糊糊地抓了抓后脑勺，心里犯嘀咕——这时候谁会来找他？总不会是走错宿舍的新生吧？
他趿拉着拖鞋过去开门，走廊里空无一人。
墨燃正准备甩上门，眼角余光瞥见脚边放着个东西。是个藏蓝色的保温碗，一看就是能长时间锁温的那种。他弯腰捡起来，左右瞅了瞅，走廊尽头还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算什么？匿名投喂？
他关上门把碗抱到书桌前，掀开盖子的瞬间，一股鲜香直冲鼻腔。是馄饨汤，闻着比他自己煮的要清淡些，没放那么多辣子。墨燃肚子饿得咕咕叫，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却还是先仔仔细细把碗检查了一遍，生怕有什么不对劲。
除了满满一碗馄饨汤，什么都没有。他又开门探出头看了一圈，连张便签条都没找着。
墨燃盯着保温碗犯愁。要不要先试试有没有毒？理论上该谨慎点，可他在学校附近奶茶店打零工那点薪水，连给叔叔寄生活费都勉强，哪有资格挑三拣四？
再说了，他以前在路边摊吃过的可疑食物多了去了，也没见出事。
连着吞了三个热乎馄饨，墨燃才后知后觉地开始琢磨——谁会没事干匿名给送吃的？
他倒是跟着薛正勇混了阵子，可薛氏现在处境也就那样，要是真有钱，他也不至于靠卖奶茶补贴家用。之前倒是有人想通过他搭上薛家的线，但那些人盯着的都是薛家收养的那只流浪狗，哪会做这种没半点好处的事？
长这么大，墨燃早就习惯了什么都要靠自己争。想讨别人喜欢就得赔着笑装乖，想混出点样子就得用尽手段挤破头。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么会轮到他头上？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唯一能扯上点关系的，也就只有早上跟薛蒙抱怨的那句玩笑话了。当时他拽着薛蒙的胳膊撒娇：“你今晚别跑出去浪啊，不然谁给我买晚饭？老子要饿死了！”
那明明就是随口一说，正常人都能听出是在逗薛蒙，总不能真有人当了回事吧？而且还是个看不懂气氛的傻子？
可学校里哪来这么闲的傻子？
墨燃撇撇嘴，又塞了个馄饨进嘴里。管他呢，免费的饭不吃白不吃，味道还挺不错。
第二天中午在食堂，墨燃一坐下就拍着薛蒙的肩膀喊：“你绝对想不到昨晚发生了什么！”
薛蒙翻了个白眼，假装要把碗里的鱼香肉丝吐出来：“行了啊，不就是我一晚上没回来吗？你至于编瞎话博关注？”
“不是这个！”墨燃笑得直喘气，“是有人给我送馄饨了！”
他说着，忽然感觉后颈一凉，像是被什么视线钉住了。转头一看，楚晚宁正坐在院子对面的石桌旁，应该是趁课间来吃饭的。是听到有人笑觉得烦，还是单纯看他不顺眼？
墨燃懒得管那道冰冷的目光，凑到薛蒙耳边嘀咕：“我猜是师昧送的，除了他没人能听见我昨晚跟你抱怨没饭吃。”
薛蒙一把拍开他的手：“你发什么疯？师昧为什么要给你送吃的？”
“谁知道呢，”墨燃说着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师昧，“就是搞不懂，他送完饭跑什么？留下来一起吃不好吗？师昧，你说是不是你？”
师昧夹着面条的手顿在了半空中，好一会儿才慢慢送进嘴里，嚼了半天咽下去，才慢悠悠地开口：“不是我。”
“你犹豫了！”墨燃立刻凑过去，鼻尖都快碰到师昧的脸了。师昧长得真好看，那双桃花眼亮得像装了星星，以前他跟条小狗似的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跑，就为了多看一眼这双眼睛。
以前。
师昧又摇了摇头，没再辩解，翻了个白眼继续吃面。可墨燃认定了就是他。他本来都放弃了，毕竟追了那么久都没回应，可万一师昧只是害羞呢？
这说不定是个机会。
墨燃撑着下巴笑：“不管是不是你，今晚再给我带点呗？我下周才发工资，快揭不开锅了。”
师昧没说话，只是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面。墨燃心里美滋滋的，琢磨着师昧是不是终于回心转意了。
晚上敲门声又响了，这次轻得像羽毛拂过。墨燃早等着抓现行，可一开始以为是风吹的，慢了半拍开门，走廊里已经没人了。他捡起门口的保温碗，忍不住笑出声——还挺会躲。
他左右看了一圈，没找到师昧的影子，只好关上门把碗放到桌上，掏出手机给师昧发微信。
【谢了，真的。】
对方几乎秒回了输入中的状态，很快发来一句：【不是我，我在薛蒙家。】
墨燃正准备打字戳穿他的谎言，薛蒙的微信先跳了出来。
【师昧才不是你那个匿名投喂的变态跟踪狂！】
【别烦他了行不行！】
薛蒙这人别的不说，撒谎的时候脸都会红，绝对不会帮人打掩护。可除了师昧，还能有谁？墨燃平时很少在别人面前抱怨这些事，他实在想不通。
这事儿成了个谜。
第二天午饭时，墨燃比平时安静多了。师昧和薛蒙故意聊起昨晚一起打游戏的事，明显是说给他听的，可墨燃没接茬，只是敷衍地应着，眼睛却在院子里四处扫。
这院子不大，中间种着棵海棠树，树荫把小半片院子都遮了。墙边围着些花花草草，他们仨坐的桌子本来只能坐两个人，每次都是从对面桌搬椅子过来——反正楚晚宁从来不用那把椅子。
墨燃压根没把楚晚宁当成嫌疑人。这院子能清净，全靠没人敢凑过去打扰那位冷面教授，也就薛蒙跟个小迷弟似的，天天把楚老师挂在嘴边。
他第一次见楚晚宁的时候，还真动过心思。那天楚晚宁背对着他在黑板上写字，字迹清隽却带着股紧绷的力道，裤腿有点宽松，没经过剪裁的布料刚好勾勒出腰臀的弧度。当时墨燃还想，终于有个能让他愿意认真听课的教授了，毕竟薛蒙把楚晚宁的课吹得天花乱坠。
结果第一堂课就被浇了盆冷水。那位长得惊为天人的教授，当着全班的面把他的作业批得一文不值，说他“天资匮乏，连基本的思辨能力都没有”。
从那以后，墨燃再看楚晚宁，脑子里只剩那句刻薄的评价，半点旖旎心思都没了。
墨燃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往楚晚宁那边飘。
老位置，楚晚宁背对着他，正对着那棵海棠树坐，手边放着一盘点心，看包装是校园茶铺的。隔得远看不清模样，但瞧着就甜腻精致，跟那人的性子半点不搭。楚晚宁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脊背挺得笔直，却微微缩着肩，仿佛多碰一下都会脏了自己的衣服。桌上摊着本翻开的书，墨燃正看着，就见他低头咬了口点心，酥皮碎屑簌簌掉在了书页上。
楚晚宁面不改色地翻了页，那些碎屑瞬间就被夹进了书脊缝里，彻底没了踪影。
墨燃“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把下巴抵在桌沿上偷乐。
指尖在他眼前猛地晃了晃，薛蒙不耐的声音炸在耳边：“你听我说话了吗？”他一边碎碎念，一边把课本胡乱塞进书包里，“真不知道是谁天天给你送那些破馄饨，要是让我逮着了，非得告诉他你根本不值得这么费心！”
说完他站起身，径直往楚晚宁那边走去——看那样子，是打算在课间最后五分钟再去烦烦那位教授。
“哎，等会儿你回来告诉我那人是谁行不？”墨燃在他身后喊。
薛蒙背对着他比了个中指，还特意躲着楚晚宁的视线，生怕被抓包了挨骂。
墨燃趴在桌上，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花了好几个小时才理清这件事的离谱程度——他当年最讨厌的那个刻薄教授，居然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对他示好的人。
那晚他把自己关在宿舍里，盯着天花板发呆，满脑子都是“怎么可能是楚晚宁”。可理智又告诉他，除了楚晚宁不会有别人。他的方向感和记忆力都好得很，那天他跟薛蒙念叨饿肚子的事，只有楚晚宁在附近听见了，而且两次送馄饨的时间点，也只有楚晚宁有空。
要是搁在昨天，谁要是跟他说楚晚宁会对他好，他能当场把对方的馄饨扣在脑门上。他可是楚老师最不待见的学生啊！
墨燃甚至怀疑过那些馄饨是不是被下了毒，可吃了好几次也没半点异样。难不成是楚晚宁在耍他？想到这儿，他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他这人吃软不吃硬，别人对他好点他就没脾气，可万一这都是楚晚宁的恶作剧呢？
可楚晚宁那样清高自傲的人，犯得着跟他一个差生浪费时间吗？
他越想越烦，干脆一头栽倒在床上。要不睡一觉吧，说不定醒过来就发现是场噩梦，楚晚宁还在讲台上用粉笔头砸他，骂他论文写得狗屁不通。
那晚宿舍门安安静静的，连个敲门声都没有。墨燃心里的怀疑反而更重了——要是真的是陌生人随手送的，不可能只在他说饿的时候才出现。
他翻了个身，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宿舍太小了，他躺着都嫌挤，更别说打滚发泄了。
折腾到后半夜，墨燃终于想通了。不管是不是楚晚宁，他都得搞清楚真相，不然没法安心写论文。最好的办法就是当场抓包。
等抓住楚晚宁的现行，看他还怎么抵赖。到时候他想要什么，楚晚宁都得答应。
第二天课间，薛蒙把书往书包里塞，嘴里还不忘调侃：“你不是说死都不进这间教室了吗？”
墨燃靠在门框上，目光越过薛蒙的肩膀，落在楚晚宁身上。他故意提高音量说话，楚晚宁的肩膀果然微微绷紧了，手里拿着黑板擦，对着一块空黑板假装擦得起劲——明摆着是在偷听。
没想到楚老师还有偷听八卦的癖好。
“谁让你又迟到了。”墨燃伸手揉了把薛蒙的头发，把对方精心梳好的刘海揉成了鸡窝。
薛蒙拍开他的手，差点摔个狗吃屎，气得跳脚：“才晚了两分钟！你是我妈吗管这么宽？”
“我要是告诉你妹你天天饿我肚子，或者说你天天留堂，说不定要补考……”
“闭嘴！”薛蒙连忙捂住他的嘴，转身对着楚晚宁的背影挥了挥手，“楚老师下周见！”
墨燃跟着薛蒙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特意大声说：“希望今晚师昧还能给我带馄饨。”
他算准了楚晚宁能听见，却故意等走出教室才让薛蒙的声音传过来。
“你脑子被门夹了？上次送馄饨的时候师昧跟我在一块儿！”
“哦，是吗？”墨燃勾了勾嘴角，脸上满是得逞的笑意，“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可真到了晚上蹲守的时候，墨燃才发现自己的计划漏洞百出。
前两次馄饨送到的时间不一样，他本来想着提前回宿舍，守在门后听脚步声，只要听见动静就猛地开门抓现行。可他把耳朵贴在门上，才发现那破木门根本不隔音，走廊里的脚步声、说话声混在一起，他根本分不清是谁。
他就这么蹲了三个多小时，腿都麻了。
就在他快要放弃，甚至开始庆幸“说不定真的不是楚晚宁”，说不定还能回到以前那种简单纯粹的讨厌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了一阵极轻极慢的脚步声。
不是宿管的拖沓，也不是其他学生的轻快，而是带着点小心翼翼，像是生怕被人发现。
墨燃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汗。他猛地拉开门，力道大得差点把自己带得往后仰。
“果然是你！”他指着门口的人，声音都在发抖。
楚晚宁正弯腰把保温碗往地上放，被他吓了一跳，手一松，保温碗“咚”地砸在了地上。墨燃低头一看，碗没破，只是盖子歪了点，还能闻到里面飘出来的馄饨香。
楚晚宁抬起头，脸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没说。对视了几秒，他居然慢慢转过身，像是只要走得够慢，墨燃就会假装没看见他一样。
想得美！
“你想去哪儿？”墨燃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拽进了宿舍，反手关上了门。
“你不能……”
“我不能？”墨燃把楚晚宁抵在门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楚老师，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楚晚宁的呼吸就在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比他想象中还要亲密。楚晚宁挣扎了一下，很快就不动了，脸还是红的，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连鼻尖都透着股秀气。墨燃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楚晚宁的时候，还做过跟现在差不多的梦。
“怎么不说话了？”
楚晚宁咬着下唇，眼神里带着点慌乱。墨燃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火气瞬间消了大半，反而觉得有点好笑。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勾了勾嘴角：“别害羞啊，从头说。”
沉默像块浸了水的海绵，压得空气越来越沉。楚晚宁的脸也跟着一点点烧起来，从耳尖红到脖颈，眼看就要炸开。
墨燃正琢磨着要不要先退一步，免得真把这位祖宗惹毛，就见楚晚宁攥紧了身侧的拳头，猛地抬头吼道：“你不能把我困在你房间里，逼我做你想做的事！”
墨燃愣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楚晚宁脑子里居然是这么个剧本——合着这人刚才半天不说话，全在脑补自己要霸王硬上弓？
这个发现让他瞬间来了兴致，舌尖下意识地滚了滚这几句话。再看眼前的楚晚宁，已经不是课堂上站在讲台上那个冷着脸、连眼神都带着威压的楚老师了。
墨燃第一次看清了楚晚宁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模样。那些藏在课本夹缝里的糖纸，每周至少五天准时出现在他桌上的甜糕，讲台上被仓促擦掉的空白痕迹，还有总放在他家门口的保温饭盒……这些细碎的画面突然在他脑子里拼出了一个全新的轮廓。
之前楚晚宁说的那些气话他没忘，但现在显然不是追问的时机——至少得等这人脸不红了再说。不过刚才那句“困在房间里逼他听话”倒是让他记到了现在，甚至越想越觉得有点意思。
完了，他怕是真疯了。
墨燃往前凑了一步，几乎要贴到楚晚宁身上，低声道：“以后要是再送什么‘求和礼’，不如直接当面给我。”
“求、求和？”楚晚宁像是被呛到了，“我才没有——你明明恨我！我凭什么要主动上门，还指望你……”
墨燃没让他说完，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随即低头凑到他耳边说话，故意想看他炸毛的样子。他太清楚一个人动心时会有什么反应，可对方是楚晚宁啊，这事儿本身就够疯的了。
“我这人向来大方，”他故意压着嗓子，声音低哑得能钻进人骨头里，“给你开个条件。”
他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正好能看清楚晚宁脸上的红晕从愤怒的深红慢慢变回那种诱人的粉。这人的瞳孔都放大了，眼神懵懵的，像喝了酒似的。
“什么条件？”楚晚宁的声音还带着点没散的颤意。
墨燃没回答，直接吻了上去。
楚晚宁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攥住了他的衬衫下摆，却没咬他，也没躲开。他的吻带着点生涩的笨拙，却又格外认真，到后来连手都慢慢松开了，掌心贴在墨燃的胸口，温顺得不像话。
墨燃退开时，楚晚宁还懵懵地眨着眼睛，像是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半晌才憋出一句：“你……”
“留下来吃晚饭，晚宁。”墨燃试着叫了他的名字，舌尖滚过这两个字时居然觉得格外顺耳。
楚晚宁立刻皱起眉，凤眼眯成两道带着警惕的细缝：“别这么叫我，没大没小。”
墨燃没说话，只是又吻了上去。这次他伸手扣住了楚晚宁的后颈，刚才还嘴硬的人瞬间就软了下来，乖乖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带着自己轻轻晃着。
墨燃贴着他的唇笑了。晚饭算什么，他还得把人留下来吃甜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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