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蒙还记得自己从前是个什么德行——骄傲得像只开屏的孔雀，眼尾都带着飞扬的锐气，满脑子都是要踩着同辈的肩膀，登顶修仙界的顶峰。
可那只孔雀，在接过宗主印绶的瞬间就死了。
他对着铜镜站了许久，镜中人的脸越来越陌生。
不过才过了一年，却像是熬了十年。眼底的红血丝消不下去，眉头永远拧着，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化不开的委屈和孤单。
眼下的乌青早就成了常态，毕竟他每天也就睡三个时辰，能有精神就不错了。身上的衣服还是从前的款式，只是多了宗主该有的威严气派，头顶的玉冠雕得繁复精巧，衬得他整个人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
他总觉得这身衣服和自己格格不入。
尤其是现在看着镜里的自己，只觉得丑得要命。那张脸好像在嘲讽他，把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踩在了泥里。要是放在从前，这种念头连边都不会沾，可现在却像藤蔓似的缠得他喘不过气。
他叹了口气，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凉的镜面，顺着自己眼下的乌青划了一道。
真他妈难看。
他皱着眉骂了自己一句，转身就往门口走。反正他从来就不喜欢照镜子。
刚推开木门，就撞上个师昧峰的老弟子。那弟子手还抬在半空，显然是刚要敲门的样子。
“薛、薛宗主！”弟子吓得一哆嗦，赶紧弯腰行礼。
薛蒙最烦别人叫他宗主，可他躲不开，这辈子都躲不开。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示意对方起来。
“何事？”
“禀宗主，昆仑踏雪宫的梅含雪和梅寒雪二位仙长到了，说有要事求见，十万火急。”
要事？还十万火急？
薛蒙差点翻个白眼。那对双胞胎的德行他还不知道？所谓的急事，无非是变着法子来折腾他罢了。
“知道了，你退下吧。”
弟子又行了一礼，脚步匆匆地沿着廊下跑了。人刚消失在拐角，薛蒙脸上那层宗主的面具就碎了。
“这两个狗东西，又来添乱！”他对着空气骂了一句，“老子忙得脚不沾地，谁有空陪他们疯？”
嘴上骂得凶，脚下却没停，转身就往忠烈殿走。
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巴不得这对祖宗来。当宗主的日子太熬人了，每天睁开眼就是宗门琐事，压得他喘不过气。只要那俩踏雪宫的首席弟子一来，不管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总能让他偷得片刻清闲。
转过廊角，忠烈殿里的两道身影撞进眼里。
是那熟悉的、绸缎般顺滑的金发。双胞胎背对着他，正凑在一起低声说话，声音轻得像羽毛，薛蒙一个字都听不到。
他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那两人本来就比他高，背影挺拔得像两株寒松，光是看着就让人移不开眼。难怪修仙界大半人都对这对双胞胎神魂颠倒，他好像……好像也有点。
薛蒙赶紧晃了晃脑袋，把这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清了清嗓子，抬起下巴摆出宗主的架子。
两道琉璃似的眸子立刻转了过来，精准地落在他身上。
“十万火急的要事？”薛蒙挑眉。
梅寒雪的眼神软了下来，梅含雪的嘴角却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可不是嘛，萌萌，这次真的是天大的急事。”梅含雪的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促狭。
“少废话，有话快说。”
弟弟梅含雪没应声，径直朝他走了过来。他的脚步很轻，伸手轻轻托住薛蒙的下巴，凑得极近，连呼吸都喷在了薛蒙的脸上。
“我们想你了。”
哥哥梅寒雪站在原地没动，双臂抱在胸前看着他们，却也没反驳弟弟的话。
薛蒙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有团火在胸腔里烧了起来。脸颊不受控制地红了，连耳根都热得发烫。
“你们有病吧？谁要你们想？”
我也想你们了。
他在心里补了一句，却没躲开梅含雪的手。那掌心的温度很暖，暖得他有点贪恋，甚至有点委屈——他好久没被人这样温柔地碰过了。
梅含雪笑出了声，头往后仰了仰，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哥，你看咱们萌萌，是不是可爱死了？”
“咱们萌萌”这说法是梅含雪几个月前开始叫的，梅寒雪向来喜欢叫他的字，会说“咱们子明”。说法不一样，意思却是一样的。
他们都把他当成自己人，当成彼此最宝贝的存在。
薛蒙每次都要骂他们闭嘴，可他心里清楚，自己偷偷喜欢得要命。
“嗯，是挺可爱。”梅寒雪居然顺着弟弟的话应了一句。
“谁他妈可爱了！闭嘴！”
才不，他现在丑得要命，站在这两个天仙似的人身边，简直像个笑话。
可双胞胎才不管他怎么想，向来不肯放过他。他们总用最温柔的话、最亲昵的触碰，一点点把他从泥里拉出来，让他忘了那些烦心事。
梅含雪的拇指轻轻蹭过薛蒙的下唇，又顺着脸颊滑了下去。薛蒙的脸更红了，连耳朵尖都快烧起来。
“那叫你漂亮？萌萌喜欢这个吗？”
哥哥梅寒雪终于动了，走到薛蒙身后，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腰。金发蹭过他的后颈，有点痒。
“可爱、漂亮、好看、绝世无双。子明都是。”梅寒雪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扫过耳廓。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要事。每次都这样，先把他心里那点自卑和委屈挖出来，再用温柔一点一点填回去，最后把他弄得晕头转向，心里却暖得要死。
“哥，”梅含雪突然噘起嘴，“你别抢我风头，万一萌萌更喜欢你怎么办？”
他脚步一顿，目光落在薛蒙身上，笑意温柔得要化开。
“萌萌不会吧？你不会更喜欢他，不喜欢我了？”
薛蒙脸颊还烧得慌，却还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瞪着这个没正形的弟弟。
“我谁都不喜欢，你们俩都烦死人了。”
梅含雪仰头又是一阵大笑，就连素来冷着脸的哥哥梅寒雪，薛蒙都听见他闷声笑了一下。
“那我们走了？子明。”
“谁让你们走了？”薛蒙一把拉住梅含雪的袖子，“都跑我这儿来了，总得让我不虚此行吧。”
“这么说的话，”梅含雪凑过来，眼里闪着促狭的光，“最尊贵漂亮的薛子明大人，要不要赏脸陪我们吃顿饭？”
薛蒙挑了挑眉，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你们俩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吃顿孟婆堂的饭？认真的？”
“当然不是。”梅寒雪轻笑一声，语气比平日里柔和不少，“我们给你准备了惊喜，跟我们来。”
话音刚落，两人一左一右牵住他的手，指尖相扣就往门外拉。
所谓的“惊喜”，竟然是一场林间野餐。
死生峰后山的树林里铺着块素色餐布，上面摆的全是他爱吃的东西。薛蒙愣了愣，忍不住腹诽——这俩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偷偷布置的？他居然半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胸口那阵怦怦乱撞的心跳给冲散了。
按照梅含雪的要求，他现在正坐在对方腿上，一只手搭在梅含雪的大腿上，另一只手被梅寒雪圈在腰后。
梅寒雪端来一盘洗干净的葡萄，在他面前坐下。指尖捏着颗饱满的紫葡萄递到他嘴边。
“萌萌，啊——”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薛蒙别过脸，却还是忍不住红了耳尖，“我自己会吃。”
“这样不是更有意思吗？”梅寒雪的声音带着点委屈，“萌萌要是不张嘴，哥哥可要伤心了。”
薛蒙翻了个白眼，却还是转头对上那双神秘的绿眸。
“行行行，随便你。”他嘴硬道，“反正你们俩本来就是疯子。”
嘴上说得硬气，胸口却像是揣了一千只蝴蝶，扑棱得他心慌意乱。
换做旁人，他连让对方碰自己东西的机会都不会给，可对着梅家这对双胞胎，他却没由来地生出一股柔软的情绪，连自己都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
或许是……偶尔被人放在心尖上照顾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尤其是这两个人，早就成了他留在这世间唯一的念想。
梅寒雪捏着葡萄往他嘴边送，指尖轻轻抵了抵他的唇瓣，像是在催促他张开嘴。
薛蒙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松了唇。
梅寒雪顺势把葡萄送进他嘴里，指尖擦过他的下唇，动作带着说不清的暧昧。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薛蒙脸上，专注得让薛蒙觉得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摆在他面前，连一丝一毫的情绪都藏不住。
“真好看。”梅寒雪的声音低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喘息。
薛蒙的脸“唰”地又红了，飞快地咬碎葡萄，不敢再看对方的眼睛。
“你胡说什么呢？”
“嗯？萌萌觉得自己不好看吗？”
薛蒙其实从来没这么觉得过，可经历过那么多事，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早就找不到自己身上半分值得被称赞的地方。他甚至觉得，梅家兄弟说这些话，只是又在变着法子逗他玩。
可他没回答的瞬间，两人交换了个担忧的眼神。下一秒，梅含雪就抬起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头对上自己的目光。
“子明……你真的这么想？”
他们总是这样，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思，有时候真的烦死人了。
“好不好看，有什么重要的？”薛蒙别过脸，声音闷闷的。
“当然重要。”梅含雪的语气没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带着点真切的怒意，像是因为他妄自菲薄而真的生气了。
梅寒雪也跟着点头，语气坚定：“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没人能比得上我们的子明。”
“你一天比一天好看，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萌萌。”
他们的语气太真诚，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慕，薛蒙到了嘴边的反驳瞬间咽了回去。看着两人的眼睛，他忽然觉得眼眶一热，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只需要一眼，他就知道他们没开玩笑。
只需要一眼，他就懂了——那种每次和他们在一起时，心口暖融融的感觉，原来就是喜欢。
是了，是喜欢。
他喜欢他们。
而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他忽然觉得，或许他们也是喜欢自己的。
下一秒，他的颈侧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另一边的唇角也被柔软的唇瓣碰了一下。
心跳快得像是要炸开。
“萌萌，”耳边传来梅含雪的低语，“要不要让我们好好疼你？”
薛蒙浑身一软，只能顺从地点了点头，任由自己陷在两人的怀抱里，被他们的温柔彻底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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