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风裹着点料峭的寒意，吹得楼道里声控灯忽暗忽明。墨燃和楚晚宁的第一次见面，就发生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傍晚，楚晚宁的公寓门前。
彼时墨燃正窝在自己厨房里摸鱼，一边守着烤箱里的杏仁曲奇，一边慢悠悠地给排骨熬着辣汤。鼻尖突然钻进一缕焦糊味，他皱起眉——他的厨房从来没出过这种差错，哪锅哪灶该焖多久，他心里门儿清。
他把汤锅搅了搅，又打开烤箱门瞅了眼曲奇，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甜香和辣香还是恰到好处地缠在一起。
直到那股焦味越来越浓，他才反应过来烟不是从自己这儿冒的。墨燃几步冲到窗边，探出头往楼下和隔壁扫，以为是楼里哪家着火了，手都已经摸到玄关的应急包，准备先抓上钱包手机再报警。
结果刚探出头，就听见左边传来狗叫，还有什么东西砸在地板上的闷响。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正对他家窗户的那扇窗缝里，正飘出一缕细弱的白烟，颜色浅得很，完全不像火灾的架势。闻着倒更像是把青菜炒成了炭，而非什么严重火情。
墨燃又好气又好笑，先把自家窗户关上隔绝那股糊味和狗叫，回头把燃气灶拧灭，给烤箱设好自动关火程序，抓了钥匙就往隔壁走。
敲了两下门，里面没什么大动静，只能听见隐约的低语、碗碟碰撞的轻响，还有狗爪子在地板上扒拉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个清冷的男声。
“谁？”
墨燃刚要开口，就听见门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语气瞬间凝重：“你没事吧？我闻见烟味，担心你这儿是不是着火了——”
“你为什么来我家？”
男人的声音平静又疏离，低沉得不可能是女人，这会儿听着已经把咳嗽压下去了，语气里还带着点莫名其妙的质问。
墨燃皱起眉，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难不成还想抵赖烟不是从他这儿冒的？可自己明明亲眼看见了。
“这不是410吗？”他往自己家的门牌号瞅了一眼——409没错，住了好几年的地方，总不能连门牌号都认错。
“……是。”
“那不就得了。”墨燃的语气里带了点戏谑，“烟是从你家窗户飘过来的。”
门后沉默了几秒。
墨燃听见里面又传来一阵小碎步声，好像那人正往窗边跑，估计是去确认窗户关没关。这家伙该不会是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吧？
又过了会儿，脚步声回到门边，那人似乎隔着门板犹豫了好一阵，才不情不愿地开口：“我忘了开窗户……”
忘了开窗户？墨燃差点笑出声，这理由也太敷衍了。
“现在没事了？”
“嗯。”
墨燃有点摸不透这人的路数，隔着门说话也就算了，连门都不肯开，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也不至于这么警惕吧？
他忽然想起，这410空了小半年，之前住的那对夫妻搬去了更大的房子准备生孩子，他还帮着搬过家具，跟夫妻俩挺熟的。前两周他从表弟家回来，看见楼下停着搬家公司的车，才知道新邻居搬进来了，可这半个月别说见面了，连人影都没瞅见过。
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八卦了？墨燃心里嘀咕了一句，嘴上却还是没放弃：“真不用帮忙？万一还有啥隐患呢？”
他能感觉到门后的人似乎有点不耐烦了，语气里多了几分怀疑：“你到底是谁？”
墨燃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故意装出无辜的语气：“我是你邻居啊。”
没回应。
他眼珠一转，换了个说法：“你家这糊味飘得我满厨房都是，我熬的排骨汤都串味了。”
这话好像戳中了对方的软肋。
又等了两秒，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先探出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是只哈士奇，吐着舌头冲他摇尾巴，脖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可墨燃的注意力根本没在狗身上，全被门后的男人勾走了。
那人头发乱糟糟地扎成个马尾，脸上沾着不知道是酱油还是面粉的污渍，鼻尖上还蹭了点白，活像只偷吃东西被抓包的猫。
墨燃喉结动了动，忽然有点口干舌燥。
楚晚宁歪了歪头，抬眼看向他，眼神依旧冷淡，只是脸颊上带着点可疑的红晕，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抱歉，把味道飘你家去了。没造成什么损失吧？”
这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墨燃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手心都有点出汗，刚才想好的话全忘了，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事……我还以为是自己把汤熬糊了，结果一开窗才看见烟是从你这儿飘过来的……没着火就好。”
“嗯，没着火。”楚晚宁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没什么温度，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墨燃赶紧露出个标准的灿烂笑容：“那就好！我叫墨燃，住你隔壁。你呢？”
楚晚宁皱了皱眉，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两圈，又飞快地移开，扫过他穿的紧身T恤，又赶紧挪开眼，耳尖好像更红了。
墨燃心里一动，难道是自己太热情，把人吓着了？他赶紧收敛了点，往后退了一步，免得显得太有压迫感——毕竟他比楚晚宁高了小半个头，块头也结实，说不定真把人家吓到了。
楚晚宁脸上的紧绷感似乎松了点，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疏离的样子，开口道：“我叫楚晚宁，刚搬过来。”
楚晚宁。
墨燃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感觉心情都轻快了不少。终于知道邻居叫什么了，不错不错。
他又笑着问：“真不用帮忙收拾？锅碗瓢盆要是烧糊了，我这儿还有钢丝球可以借你。”
楚晚宁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明显是不耐烦了，却还是礼貌地拒绝：“不用了，谢谢。”
墨燃见好就收，挥了挥手：“行吧，那我回去了。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随时敲门。”
转身往自己家走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心里冒出个主意。
“哎你等会儿！就在这儿等我！”
墨燃冲门口的人喊完，转头就看见楚晚宁那眼神，跟看外星傻子似的，指尖都快碰到门锁了，分明是想直接把他关在外面。
他没敢多耽搁，麻溜冲回自己家。厨房里的烤箱已经自动跳了闸，烤盘里的杏仁曲奇还带着余温，金黄的酥皮上撒着细碎的糖霜，甜香飘得满屋子都是。
墨燃动作飞快地挑了几块卖相最好的，装进早就准备好的干净纸盒里，按捺着怦怦跳的心脏，紧紧攥着盒子又跑回了走廊拐角。
楚晚宁居然还在。
他心里那点雀跃藏都藏不住，脸上堆着有点傻气的笑，带着点不好意思地把盒子递过去。楚晚宁那双凤眸里翻涌着明显的警惕，连开口的语气都裹着层寒霜。
“这是什么？”
对方站得笔直，没伸手接，可墨燃总觉得，他那眼神在偷偷往盒子里瞟，应该是有点好奇的。
“杏仁曲奇，我刚烤的。”墨燃故意装出大大咧咧的样子，梗着脖子开玩笑，“看你早上把饭烧糊了，这会儿肯定得重新开火吧？先垫两块填填肚子，省得饿肚子做饭越做越难吃。”
他把盒子又往前递了递，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挠着后颈，指尖都有点发烫。
楚晚宁嗯了一声，没说话。
墨燃心里开始打鼓。这人该不会以为自己在饼干里下毒吧？还是嫌他手艺差？难不成楚晚宁根本不爱吃甜食？
就在他准备把盒子缩回来，尴尬地找个台阶下的时候，楚晚宁终于动了。
“多谢。”
那人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嘴角居然还扯出了一点笑意。指尖擦过墨燃的手背，带着点微凉的温度，把纸盒接了过去。
墨燃的心跳漏了一拍，胳膊僵在半空，好半天才慢慢垂下来，喉结滚了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吃完我把盒子还给你。”楚晚宁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盒子，糖霜的甜香顺着缝隙飘出来。
墨燃赶紧点头，傻呵呵地笑。
楚晚宁咳了一声，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对着他点了下头算是道别，转身就关上了门。
走廊里只剩下墨燃一个人，他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往回走。刚才冲出来的时候太急，自家门还大敞着，冷风灌得客厅里飘着淡淡的杏仁香。
他靠在门板上，抬手把门关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楚晚宁。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忽然觉得这三个字念起来都带着点特别的味道。
他招谁惹谁了？不过就是对新邻居有点好感，至于紧张成这副德行吗？
墨燃扒了把头发，靠在门板上发呆。要是能跟楚晚宁当朋友就好了，这样对方就不会总用看可疑人员的眼神瞟他了。实在不行，以后可以天天给对方带早餐，顺便教教那个厨房杀手怎么把饭做熟。
他心里盘算着，目光不自觉飘向对面的门。
410室。
没关系，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他可以等，等那扇门再一次打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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