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安库根本没把映司和那个家伙联系起来。他们长得完全不像，甚至连一丝熟悉感都没有——和其他Greeed之间那种与生俱来的牵绊完全不同。
他就当映司是个缺根筋的人类，每天追着内裤和冰棍跑，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直到那天。
映司正蹲在路边舔冰棍，忽然抬头瞥了他一眼。
就那一秒，安库浑身的羽毛都炸了。
映司的眼神冷得像千年不化的冰，没有半分平日里的傻气，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那层人类的皮囊下钻了出来。安库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Mezul的海啸拍中，浑身都浸在了刺骨的寒意里。
他认识那双眼睛。
怒火瞬间烧遍了四肢百骸，爪子攥得咯吱作响。
可下一秒，映司又恢复了那副蠢兮兮的样子，举着两根冰棍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安库！我给你抢——不对，买了冰棍！”
是错觉。肯定是错觉。
安库拼命说服自己。映司这种连自己名字都能念错的蠢货，怎么可能是那个家伙？一定是这副人类的眼睛出了问题，他还没适应这种脆弱的感官。
但这种错觉越来越频繁。
不是每次都那么明显，可安库学会了盯着映司的眼睛。有时候话讲到一半，映司的笑意会忽然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睥睨天下的威严，和当年那个坐在王座上的王一模一样。
不止他一个人发现了。
卡扎力那次吓得直接后退三步，手里还攥着刚偷来的硬币。映司当时正弯腰捡掉在地上的冰棍包装，抬头的瞬间，周身气场陡然一变，活脱脱就是当年那个指挥他们征战的王。
“不可能……”卡扎力喃喃着，转身就跑，连硬币都掉了两枚。
乌瓦也撞见过一次。映司刚解除变身，还喘着粗气，乌瓦却像是见了鬼似的踉跄着后退，恶狠狠地瞪着安库：“我早该想到的！”
映司自己却毫无察觉。他还是那个会为了一条限量版内裤和小孩抢半天的笨蛋，还是那个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总冲在最前面挡攻击的蠢货。可安库知道，那层蠢兮兮的外壳下面，藏着他们的王。
直到那天，映司忽然停下脚步，眼神飘得很远，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八百年前的天空。
“安库，你还记得吗？我们以前一起飞过。”他笑得像个得到糖的小孩，眼睛却还是失焦的，“飞得好高，好远……我还想再飞一次。”
安库抬手就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把他打发去买冰棍。
但这次他确定了。
他根本没和映司一起飞过——他的翅膀早在八百年前就被那个家伙撕碎了。他只和那个王一起翱翔过，在八百年前的沙漠上空，迎着滚烫的风。
后来鸿上的手下问映司：“你这种连自己命都顾不好的人，怎么配用Os的力量？”
安库差点笑出声，尤其是看到映司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我要保护大家”的时候。
那个王才不会说这种蠢话。他只会命令他们去抢夺，去征服，把所有想要的东西都抢过来。
映司还在时不时地问他“你还记得吗”，安库要么一巴掌拍过去，要么找个由头把他打发走。有两次刚好碰到Yummy出现，他拉着映司就冲过去，总算躲开了那些该死的问题。
只有一次，他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句：“嗯，我记得。”
映司瞬间笑得灿烂，可那双眼睛却又冷了下来，黑沉沉的像无底深渊。安库吓得浑身发麻，只想转身就跑，却只能硬着头皮撞开映司，故意用肩膀撞了他的头。
“冰棍！”他丢下两个字，头也不回地冲下楼。
酷贾咖啡厅已经打烊了，空无一人。安库靠在冰箱上，差点滑坐在地上，手指抖得连冰箱门都打不开。
Greeed不该有恐惧这种情绪。
可他怕了。
八百年前，他们对抗过那个王。他是他们的造物主，是他们的神，却在把他们培育出来后，突然倒戈相向。那几年的恩情，让他们在动手时犹豫了——就那一秒的犹豫，让他们付出了被封印八百年的代价。
现在，那个王变成了日向映司。
安库曾经试图杀了那个王。他用利爪掐住对方的喉咙，直到指缝里渗出血来。那个王却只是笑着，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对他说：“释放你的欲望吧，安库。”
他猛地把人推开，狼狈地后退，后来每次想起这件事都后悔不已。
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下得去手。
甚至不知道自己想不想下手。
翼角暴龙。他的硬币，他的核心，被用来变身成Os。安库心里有点不爽，却不得不承认，映司驾驭得很好。那个王从来没用过他的硬币，唯一一次集齐所有核心，还是在八百年前的最后一战里，硬生生从他身体里挖走的。
那个王抢走了他的硬币，现在映司也拿着它们。
很快，他就会把硬币拿回来的。
在那之前，他只能盯着映司，盯着翼角暴龙的每一次变身。
映司后来不再问他记不记得了，可偶尔还是会失神。眼神变冷的次数少了很多，每次出现，映司都会很快晃醒自己，挠挠头又变回那个傻兮兮的样子，问他要不要去买冰棍，或者要不要一起去抢——不对，是去买限量版内裤。
那天映司硬拉着他出门，说要教他怎么用人类的钱买冰棍，还反复强调“是买不是抢，人类很在意这个”，结果走到他们以前睡过的公园时，映司突然停住了。
“安库，”他的声音有点奇怪，“我有件事想问你。”
安库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恶狠狠地瞪着他：“说！”
映司却沉默了很久，抬头望着天空，像是在酝酿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安库的爪子都攥出了血，就听映司挠挠头，一脸认真地问：“你最喜欢什么味道的冰棍？”
安库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就知道，是他想多了。
“都一样。”他没好气地指了指路边的小摊，“去买。”
映司夸张地叹了口气，还是乖乖跑过去买了三根，全塞给了安库。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直到那个冒牌货出现，看着映司问：“你是谁？”
映司茫然地看向安库，像是在等他拿主意。安库咬着牙下令：“毁掉它。”
映司的噩梦越来越频繁了。
安库刚复活那阵子，总盯着映司睡觉。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睡着了会陷入黑暗，会失去意识，却还要每天都睡。他一开始硬撑着不肯睡，生怕一闭眼就回到八百年前的封印里，可这副人类的身体撑不住，最终还是妥协了。
睡觉其实没那么糟，他不会做梦，醒来后还能精神饱满地继续抢硬币——顺便继续盯着映司睡觉。他看着映司在梦里皱眉、蹬腿，像是在和什么东西搏斗，看着人类的大脑如何制造出恐惧和回忆，把映司折磨得冷汗淋漓。
后来映司的噩梦越来越严重，常常会被吓醒。他一般不会说话，只是坐起来大口喘气，心跳快得安库隔着半米都能听见，缓一会儿就又躺回去睡了。
可今晚，映司是尖叫着他的名字醒的。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一把抓开台灯，直到看清安库正窝在沙发上瞪他，才终于停下动作。
“干嘛？”安库没好气地问。
映司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我……我想起来了。他，那个王，他拿走了你的硬币。”
安库的爪子猛地攥紧，指节发白。映司往前迈了一步，像是想碰他，却又硬生生停住了，手垂在身侧攥成了拳头。
“对不起。”
“蠢货，又不是你干的。”安库别过脸，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可我还是……”映司的声音很低，“安库，对不起。”
“说了是蠢货。”安库不耐烦地重复。
映司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说：“好奇怪啊。我想起了好多事，那个王做了好多事，对吧？你的王。”
“他从来就不属于我。”安库的声音很轻，可映司像是没听见。
“可我记得他的人生，和记得自己的一样清楚。”映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指节微微蜷缩，“我记得握着一把剑——不是奥斯的那把，是一把真正的剑。我还记得它有多沉，可我还是把它举了起来。”
“那不是你。”安库的语气里带着刺，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撕碎。
映司轻轻点头：“我知道。可那些记忆就像是我亲身经历的一样。一开始我特别困惑，好多回忆根本说不通。”
安库没问他到底记起了什么，也没必要问。
“你以前那么亮。”映司的声音飘得很远，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那么耀眼，和那个冒牌货完全不一样。”
“我会变回原样的。”安库猛地拔高声音，指甲死死抠进掌心，“我会把核心硬币从那个假货手里抢回来，到时候我就完整了。”
映司笑了，笑得干净又傻气，和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半点不像。
安库忽然想起，王曾经夸过他漂亮。王对谁都有过评价，可只有他，被赞过漂亮。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映司的唇就贴了上来，像干燥的羊皮纸蹭过他的嘴角。安库浑身一僵，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往下沉。他们最后那次对话的碎片在脑子里乱转，他怎么就没料到会有这一天？他之前是瞎了吗？
他一把将映司推开，踉跄着后背撞在墙上，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王说过我很漂亮。
“安库？”映司手足无措地扯着自己那件蠢兮兮的斗篷，眼睛瞪得圆圆的。
“别再做这种事。”安库的声音像淬了冰。他转身就走，还是没忍住瞥了一眼映司的表情，那副委屈又茫然的样子，让他心口莫名一堵。
贪欲者不该觉得恶心。安库咬着牙想，贪欲者不该有这种乱七八糟的感觉。
王说过我很漂亮。
紫色核心硬币融进映司身体的那一刻，安库的后颈就开始发紧。那是一种挥之不去的烦躁感，就像那个冒牌货在附近时一样，让他这具借来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连手里的冰淇淋都快握不住了。
映司不对劲。
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映司了。他在变，变成另一个东西，另一个人。
一个绝对会毫不犹豫动用那些紫色硬币的人。
安库忽然笑出声来。输给一个小毛孩子，自己的核心硬币居然被这么个无名小卒牵着鼻子走。
居然输给了自己的身体。
他笑得肩膀都在抖，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再也不可能完整了。永远都不可能了。
他本该愤怒的，可他偏偏生不起映司的气。维持这具身体已经够费劲了，信吾的身体本来就容易操控，他早就用顺手了，干脆直接占了回去。信吾挣扎了两下，发出几声微弱的抗议，可一切都是徒劳。
映司冲他吼，让他把身体还给信吾，说要是他不肯，就亲自把他赶出去。
怒火终于烧了起来。安库甚至有点怀念这种感觉。可映司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这一次……这一次他不会再被背叛了。他要先下手毁掉奥斯，绝不能再失去更多核心硬币——映司已经做了王都没做到的事，彻底掐灭了他变回完整的希望。
所以这一次……这一次要先背叛的人，是他安库。
冰淇淋的凉意裹着甜香滑过舌尖，美味得让人上瘾。失去这种感觉根本无法想象，变成一堆冷冰冰的硬币更是想都别想。
“我想死这个味道了。”安库喃喃自语。
抬眼望去，到处都是回忆的碎片。比奈、千世子，还有……映司。比奈逼着他吃饭，千世子摸着他的头说一切都会好起来。比奈给他买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千世子把那顶蠢帽子扣在他头上。映司问他贪欲者会不会爱上别人，映司给他带冰淇淋，映司坐在他旁边碎碎念些没用的废话。
还有映司吻他的那个瞬间。
比奈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安库直接开口：“让我留着这具身体。”
他没意外她会拒绝，人类根本不懂。他们永远都不会懂。
映司曾经说过，安库，谢谢你。
他忽然有点想念。
核心硬币裂开的感觉，就像永远好不了的头疼或者牙疼，那种挠心的痒意一直缠着他。不管真木怎么说，他都不觉得自己是“破碎”的，更不觉得自己会轻易崩溃。
这种感觉太烦人了，也只有知道自己随时可能彻底裂开的认知，能让他勉强保持冷静。真木大概以为他会躲起来，找个地方缩成一团等死，等着核心彻底碎成粉末，变回一堆没用的硬币。
哈。
去他妈的。如果他真的要死——映司说过贪欲者会死——那他也要像“活着”的时候一样死。
死在映司身边。
比奈睡熟之后，安库吃完了自己和映司那份冰淇淋。映司拉着他往旁边挪了挪，避开比奈睡觉的地方。他的手很暖，掌心带着一点薄茧，安库心里居然冒出点庆幸的情绪——还好，还能再握一次他的手。
映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明天就要……了吧？”
“嗯。”安库应了一声，映司的手还没松开。
映司笑了，眼尾弯成温柔的弧度：“能再见到你真好。那个……安库，我可以吗？”
安库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映司立刻笑开，闭上眼睛凑了过来。他的唇很软，带着点干涩，只轻轻碰了一下就退开，转身背对着他。
“谢谢你。”映司的声音很轻。安库听得出来，这是告别。
映司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觉得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去他妈的。安库心里骂了一句，伸手一把抓住映司的肩膀。映司愣了一下，眼睛睁得圆圆的，下一秒就被安库吻住了。映司的嘴唇微微张开，带着点惊讶，安库顺势加深了这个吻，把映司的脸转过来，让两人的唇贴得更紧。他们怎么没早点做这种事？他之前为什么要推开映司？
过了好一会儿，安库才尝到舌尖上的咸味，原来映司哭了。
“别这样。”安库的声音发紧，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不准哭。”
映司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哭腔：“对不起，安库。”他把头靠在安库的肩膀上，脸埋在安库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
他们就这么靠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交出最后一枚核心硬币的时候，疼得像要把他撕碎，可又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映司猛地吸气，看着他裂开的核心硬币，忽然笑了：“安库？为什么……我懂了，这是你想要的，对吧？”他把安库的核心硬币归位，抬头看着安库，眼里闪着光，“安库……我们走吧。”
啊。
然后他们飞了起来。
可下一秒就开始往下掉。安库从来没体验过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喜欢，偏偏映司选了这么个时候打瞌睡。
“映司！醒醒！”安库吼道，“你会死的！”
映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喊：“安库？！”可他很快又叹了口气，“没事啦……我也做不了什么。而且你……”
他好像觉得安库的“命”比他自己即将摔成肉饼的下场更重要。“别管我。”安库别开脸，“我已经得到想要的了。”
“你是说活着？”映司皱起眉，“可如果你死了……”
“你说得对。托你们的福，我这种连人形都维持不住的硬币堆，总算能安心去死了。”
安库没法做出表情，可语气里却带着点释然的笑意。
“这辈子能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映司站在他对面，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眶早红透了。
“选你当搭档，果然是我这辈子最赚的决定。这点我从来没怀疑过。”
他咬着下唇，喉结滚了滚，忽然开口：“安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飞的时候吗？”
“嗯。”安库怎么会忘。那家伙第一次乘风冲上天时，喊得跟个傻子似的。
“再陪我飞一次吧。”映司吸了吸鼻子，假装没看见自己指尖滑落的眼泪。
“不行。”安库往后退了半步。
“你去哪？”映司猛地在半空中转身，伸手去抓他的手腕，“我们说好了要一起飞的！”
这家伙永远都学不乖。安库避开他的手，声音冷得像冰：“你不该再抓着我了。”
再见了。
比奈还在往这边跑，大概是想救映司，可看见空中这一幕时，她猛地刹住了脚步。
这次没机会说别的了。
安库最后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再见。
……
……
……
映司在梦里嘶吼着：“我要和安库一起飞！”
他的手被什么东西割破了，鲜红的血珠从指缝里蹦出来，被风刮得无影无踪。这家伙永远都这么蠢，永远都要把自己弄伤。
比奈也在哭，小手同样淌着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我想让映司哥、哥哥还有安库都回家！”
王在一旁嗤笑，声音里满是嘲弄：“安库，这就是你的愿望？”
安库猛地抬头望向天空，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事实：“不，那是我的梦。”
王又笑了，笑得更残忍：“你的梦永远这么渺小。”
安库想起映司被贪欲怪抽出来的那个梦，大得能遮住整个太阳。他扯了扯嘴角：“不是我梦得小，是你野心太大。”
王嗤之以鼻：“我从不做梦。”
轮到安库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轻蔑：“那你根本不算活过。”
脚步声忽然在空旷的空间里响起，有人来了。王没在意，还在继续说：“我活得比任何一个贪欲者都久，包括你。到最后，你不过是堆没用的硬币而已。”
脚步声停了。映司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不对。”
他站在安库身后，笑得温和又坚定，是王这辈子都不会懂的表情。
“安库从来都不是什么硬币堆。他就是安库。”
“蠢货。”安库低声骂了一句，耳尖却莫名有点发烫。
王不耐烦地嗤了一声，伸手朝安库招呼：“别跟他废话了，跟我走。”
安库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赋予他存在，又亲手将他推向毁灭的男人。身后的映司正安静地等着他，眼神亮得像星星。
安库转过身，毫不犹豫地走向映司，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不了，”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比起听你废话，我更愿意陪这个蠢货耗着。”
王发出一声暴怒的咆哮，安库却连头都没回。
映司笑了，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安库，我们走。”
安库点头。
两人并肩向前走去，一步步踏入前方光亮的世界里。风拂过他们的衣角，带着自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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