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房间里,翔太郎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我爱你。”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菲利普背对着他,连肩膀都没动一下。
也是。翔太郎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早该想到的。
*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翔太郎就问过菲利普一个问题。
那天菲利普正对着白板写写画画,指尖的马克笔在白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翔太郎靠在门框上看了半天,忽然开口:“你默认语言是日语吗?”
菲利普愣了一下,笔尖悬在半空,像是突然卡壳的机器。他眨了眨眼,之前飞速运转的思绪仿佛瞬间清空了,只冒出一句:“嗯?”
翔太郎清了清嗓子,走到白板前敲了敲那些歪歪扭扭的字符:“你脑子里装着整个地球图书馆,总不可能只会日语吧?那为什么平时只说日语?”
菲利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而且你写笔记的时候,也不是每次都用日文啊。”翔太郎把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上次我就看见你写了一堆我认不出来的字,还有那种像埃及壁画上的符号——就是我在探索频道见过的那种!”
“啊。”菲利普终于像是反应过来了,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迹,眼神里带着点新奇。
翔太郎反倒愣住了:“你自己都没发现?”
“好神奇。”菲利普伸出手指,沿着那些陌生的字符慢慢描摹,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小孩,完全忘了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
翔太郎翻了个白眼:“行吧,那你到底会不会说别的语言?”
菲利普歪头看他,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期待。
“随便说点什么,不是日语就行。”翔太郎补充道。
“说什么?”
翔太郎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搜肠刮肚半天,才憋出一句:“简单点的……比如……”他本来想说“喜欢”,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就说‘我爱你’吧,用别的语言说一遍。”
菲利普摇了摇头,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他抬起头,直直地看向翔太郎的眼睛。
“我爱你。”
他用一种生硬却清晰的语调说。
翔太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猛地漏了一拍。
“Je t'aime。”菲利普又开口了,带着点奇特的语调起伏,听得翔太郎耳朵有点发烫。
“Wo ai ni。”他继续说,语速变快了些,眼睛也跟着眨得飞快,“Sarangheyo。”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语气里满是兴奋。
“Ich liebe dich。”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翔太郎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翔太郎!”菲利普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你真是天才!我都不知道我居然会这么多语言!”
翔太郎盯着他兴奋的脸,没好气地说:“哦?合着你平时无意识用外语写笔记的时候,一点都没察觉是吧?我懂了。”
但菲利普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他手里的马克笔在能碰到的所有垂直表面上疯狂涂鸦,嘴里还念念有词,那些音节古怪又陌生,翔太郎一个字都听不懂。
翔太郎看着他投入的背影,心里莫名泛起一股被抛弃的失落感。
*
有时候,翔太郎会觉得,菲利普根本忘了自己该像个人。
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在地下室地板上发现菲利普了。那人闭着眼,连呼吸都停了。第一次撞见的时候,翔太郎吓得浑身僵硬,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身体。他伸手去摸菲利普的脉搏,把耳朵贴在他胸口,却什么都感受不到——就像那个Begins之夜,菲利普苍白的皮肤(和老爹染血的西装重叠在一起),毫无生气的身体(求你别死)。
更让他崩溃的是,他甚至不确定菲利普有没有过脉搏。
“求你了。”翔太郎把菲利普的头轻轻放在自己肩膀上,紧紧抱着他冰冷的身体,颤抖的手死死扣着对方的后背,“别丢下我一个人。别……”
他本该看好菲利普的,老爹肯定是这么希望的。他本该……
太多本该做的事,他一件都没做好。
他不知道自己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多久,只是一遍遍地对着菲利普的耳朵碎碎念,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摇晃着他的身体。直到菲利普的手指开始微微抽动,冰冷的皮肤终于慢慢回暖,眼皮颤了颤睁开,然后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翔太郎已经哭到麻木了,眼泪糊了满脸。
“翔太郎?”菲利普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刚重新学会说话,连气息都不够用。
“欢迎回来。”翔太郎把他抱得更紧了,手臂圈住他的肩膀、后背、手臂,只想确认这个人真的回来了。
也是在这时他才发现,菲利普的心跳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
“你会几种语言?”
菲利普突然开口,吓了翔太郎一跳——这家伙平时很少主动搭话。
“几种吧。”翔太郎老实回答,“日语是我最熟的,英语能看,但说和听都不行。韩语、意大利语、法语会几句日常的,德语也懂一点。差不多就这些了。”他顿了顿,“问这个干嘛?”
菲利普的嘴角动了一下,那表情让翔太郎摸不透。
“好奇而已。”菲利普轻飘飘地说,等于没回答——毕竟这家伙本来就对什么都好奇。说完他又低下头,重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翔太郎始终无法踏入的世界。
翔太郎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房间。
*
翔太郎找情报屋的老头聊过菲利普的事——没提博物馆的那层关系,毕竟老头见多识广,说不定能给出点有用的建议。而且老头虽然是情报贩子,却绝不会卖朋友。
“你喜欢那小子吧?”老头叼着烟,慢悠悠地说。
翔太郎差点跳起来:“哈?你胡说什么?”
老头眨了眨眼:“不然你干嘛这么上心?连他每天做什么都记着?”
“我那是记他的习惯!”翔太郎急得手舞足蹈,“他那么怪,和我们正常人的规矩完全不一样,我记下来省得每次被他吓一跳!”比如那家伙时不时会停止呼吸几个小时,像是在充电似的——这话他没说出口,只在心里吐槽。
“但翔酱啊,这不都一样吗?”老头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了然。
翔太郎猛地一拍桌子,耳朵尖都红了:“才没有!我干嘛要在乎那个讨人嫌的小鬼?!”
“要是真不在乎,”守望者慢悠悠地搅着杯里的咖啡,“那你脑子里怎么全是他?”
翔太郎张了张嘴,刚要反驳,却像被人掐住了话头,愣在原地眨了眨眼。他又闭上嘴,再眨了两下眼,彻底卡壳了。
“你看。”守望者放软了声音,带着点了然的笑意。
“你这品味也太土了吧!”翔太郎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攻击性为零的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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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第三次,当翔太郎发现菲利普倒在地上,胸口没了起伏,心脏也不再跳动时,那种恐惧丝毫不亚于第一次——哪怕第二次他已经没那么震惊了。
他每次都会把菲利普紧紧抱在怀里,像是要把体温渡进那具冰冷的身体里,嘴里一遍遍地碎碎念:“只是暂时的,他马上就会醒过来,又会像平时那样烦人,根本记不得自己晕过去的事。”
他只是……
那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世界可以黑得像被墨汁泼过,连呼吸都带着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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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因低笑出声,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敲得飞快:“男人在这种事上,果然都很蠢啊。”
“你说谁蠢呢?”翔太郎瞬间炸毛,猛地拍了下桌子。
“与其说蠢,不如说是胆小吧?”伊丽莎白撑着下巴,笑得眉眼弯弯。
“喂!”翔太郎瞪着她们,气得胳膊都抖了。
“翔酱,你天天抱怨菲利普只想着查资料,根本不搭理你。”奎因托着腮,头也不抬地继续打字,“问题出在哪,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呵,我要是有数还能在这跟你们掰扯?”翔太郎翻了个大白眼,气鼓鼓地抱臂坐在椅子上。
“翔酱~”伊丽莎白捂着嘴笑,“我一直知道你可爱,没想到还能这么娇憨。”
翔太郎皱着眉,一脸困惑:“我……我分不清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抱歉啦翔酱,我们得先走了。”奎因收起手机,站起身挽住伊丽莎白的胳膊,笑着挥了挥手,“回头见。”
“翔酱可别再自欺欺人啦,”伊丽莎白回头眨了眨眼,“憋着对身体不好哦~”
“喂!我什么时候自欺欺人了?!”翔太郎对着她们的背影大喊,“还有,尼罗河在埃及啊!我这辈子都没去过怎么淹死在那?!”
两个女人的笑声飘远,压根没理他。翔太郎低头一看桌上的账单,差点当场厥过去——她们居然把自己那份也甩给他付了。
他叹了口气,掏出钱包付钱。女人之间的悄悄话到底是哪来的默契?一个个笑得跟偷了腥的猫似的。
真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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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鱼能在水里呼吸吗?”翔太郎靠在门框上,声音轻得像羽毛,“人不行。”
菲利普从资料堆里抬起头,一脸茫然:“嗯?”
“人没办法在水里呼吸。”翔太郎打断了他要说的话,又怕他较真,赶紧补充,“至少不戴氧气罐不行。”他走到菲利普面前,盯着那双清澈的眼睛,“你懂吗?”
“不戴氧气罐就不能在水里呼吸?”菲利普点点头,“当然懂。”
“不止这个。”翔太郎握住他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人要是不能呼吸,就会死。所以……别再让我看见你停止呼吸了,求你了。”
菲利普歪了歪头,没有抽回手:“所有生物都是这样吧?植物也是。不呼吸就代表生命结束了。”
“对。”翔太郎笑了,笑得温柔得不像他,“所以你要记住,不管是睡觉,发呆,还是累到撑不住,都不能停止呼吸,知道吗?”
菲利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还用说?就算你不说,身体也会自己呼吸啊,我可是人类。”
可你不是。翔太郎在心里嘶吼。你长得像人,但你不是。
老爹总说他是“命运之子”,狗屁的命运之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他只是伸手揉了揉菲利普的头发,露出一个极尽温柔的笑:“嗯,知道就好。”
他又笑了笑,后退一步,转身走上地下室的楼梯,轻轻带上了门。他洗了咖啡杯,锁好窗户,把散落的文件整理好,桌面擦得一尘不染。确认一切都归位后,他钻到桌子底下,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死死闭着眼,却还是能看见菲利普苍白的脸,一动不动,没有呼吸。
“我可是人类。”菲利普的声音还在耳边。
翔太郎疯狂地希望这不是真的。因为如果是真的,那下次——下次菲利普再停止呼吸,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承受不起。
他根本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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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不是忘了吃饭,他是压根不知道自己该吃饭。
翔太郎是在第N次看到自己留的饭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时,才得出这个结论的。
“怎么,你不喜欢蛋包饭?”翔太郎把餐盘推到他面前,“家里只剩鸡蛋了,先凑活吃一口。”
“你有没有想过,”菲利普盯着盘子里的蛋包饭,眼睛发亮,“为什么日本人不叫它‘蛋包饭’,非要简称成‘omurice’?是谁最先这么叫的?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背后有什么原因?”他越凑越近,脸都快贴到盘子上了。
翔太郎翻了个白眼:“没人在乎这种破事,大家只关心蛋是甜口还是咸口。”
“唔……”菲利普皱着眉思索了两秒,猛地站起身,“我去查资料!”不等翔太郎反应过来,人已经钻进了地下室。
翔太郎决定换个思路,下次做味增汤和纳豆试试。传统日式料理总不会让他跑偏了吧?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为什么同样叫味增汤,每家的做法都不一样?有的放豆腐,有的放海带,甚至连汤的颜色都不一样,却都叫味增汤?”菲利普举着平板跑出来,激动得声音都拔高了。
翔太郎盯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你认真的?真的要纠结这个?”
菲利普猛地抓住他的手,眼睛里像是闪着星星:“翔太郎,你不觉得很神奇吗?”
“我是真不知道。”翔太郎面无表情地说,“我只是好奇,你研究食材的劲头怎么比吃它们还大。”
菲利普仿佛完全没听见他的吐槽,突然一拍桌子:“这个必须查清楚!”话音未落人就没影了。
翔太郎攥紧拳头,硬生生压下了想跺脚的冲动——他都多大的人了,跟个闹脾气的小孩似的像什么话。下次绝对要跟这小子说清楚,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可现实是,这种事次次都一模一样。不管是乌冬面、炸虾、汉堡、生鱼片,甚至连翔太郎珍藏的、贵得肉疼的寿司,都逃不过被菲利普当研究样本的命运。
“——谁能想到把两种完全不搭的东西放一起端上桌啊?这背后的逻辑简直太有意思了,你看啊——”
“菲利普!你给我闭嘴吃饭!”翔太郎终于忍不住吼出声。
菲利普眨了眨眼,一脸茫然。
糟了,语气太冲了。翔太郎赶紧换上僵硬的笑脸,试图打圆场:“呃……我的意思是,你先吃饭,吃完再去查资料不行吗?”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这笑容有多心虚,活像偷拆了别人快递的小偷。“行不?”
菲利普又眨了眨眼,然后低头看着面前的意面,眼神里居然带着点不可思议:“吃?”
“对啊,吃!就是用叉子卷一卷这些螺旋面,塞进嘴里嚼碎,再咽下去!”翔太郎越说越觉得荒谬,语气里的讽刺都藏不住了。这小子到底懂不懂吃饭是什么意思啊?
菲利普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翔太郎皱起眉:“你看着,就像我这样。”他边说边拿起叉子卷起意面,塞进嘴里,全程都能感觉到菲利普的视线黏在自己手上。他嚼着面,眉头皱得更紧了,“现在你试试。”
菲利普模仿他动作的时候,僵硬得离谱,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连拿叉子的姿势都透着股生疏感。翔太郎心里突然冒出来个荒谬的念头——不可能吧?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好像不是没可能……
“菲利普,”他突然想起这小子时不时就会晕倒,每次晕个几天就醒过来,醒的时候脸色倒是挺精神,晕过去前却总是苍白得像张纸,“你来了这几周,到底吃过饭没有?”甚至,会不会他长这么大,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菲利普慢半拍地眨了眨眼:“我现在不就在吃吗?”
翔太郎差点没忍住尖叫,咬着下唇才压下火气:“那之前呢?我放你地下室的那些便当和零食呢?”他再怎么邋遢,也不至于让一个大活人饿肚子吧?
“哦!我都放回该放的地方了呀!”菲利普的语气里还带着点邀功的得意,像个等着被表扬的小朋友。见翔太郎一脸见鬼的表情,他又有点不确定地补充道,“就是垃圾桶啊,你说过不能乱扔垃圾的,所以我把那些没用的东西都扔进去了,就像你之前教我的那样。”
翔太郎死死攥住桌沿,才没冲过去把这小子晃醒——或者干脆一头撞死在墙上。这两个选项现在都无比诱人。
“菲利普,”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菲利普啊。”
这该死的命运之子。
难怪他总晕倒,根本就是身体没得到营养,只能靠休眠来苟延残喘,跟个需要充电的破电池似的!
“好了好了,”翔太郎强迫自己扯出个笑容——再不笑他就要哭出来了,“快吃面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菲利普犹犹豫豫地看了眼盘子,然后像第一次学吃饭似的,慢腾腾地卷起一叉子意面塞进嘴里,嚼得格外认真。咽下去之后,他又抬头看向翔太郎。
“对,就是这样。”翔太郎笑着鼓励他,用下巴指了指盘子里剩下的面,“继续吃。”
菲利普又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一口接一口,直到盘子见底。翔太郎赶紧递过去一杯水。
“味道怎么样?”他放柔了声音,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些。
“味道……”菲利普眨了眨眼,低头看着空盘子,又抬头望向翔太郎,“好吃。真的很好吃。”
“那就好。”翔太郎的嘴角又往上翘了翘,双手合十轻轻一扣,低头说了句“我开动了”——不对,是“多谢款待”。
菲利普有样学样,也双手合十低头说了句“多谢款待”,抬头时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是在等表扬吧?翔太郎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这就对了。”
菲利普立刻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晃得翔太郎都有点睁不开眼。
*
从那之后,翔太郎每天都尽量赶回家做饭,盯着菲利普把饭吃完。就这么过了几周,某天菲利普居然主动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翔太郎,我饿了,能不能找点东西吃?”
翔太郎当场就红了眼眶,转头就订了最贵的寿司当午饭——这可是值得庆祝的大事!哪怕接下来大半个月都要啃泡面,他也心甘情愿。虽然菲利普兴奋起来把所有种类的寿司都点了一遍,差点把他钱包掏空,但看着那小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再想到他晕倒的次数越来越少,翔太郎就觉得一点都不亏。
*
“我看都差不多。”刃野警官哼着调调说。
“差不多个屁。”翔太郎翻了个白眼,“还有,把你那傻笑收起来行不行?我都快烦死了,你倒挺开心。”
“我本来就天天开心啊,咧嘴笑可是我的招牌。”刃野警官笑得更灿烂了,“你在一英里外看见个笑得像傻子似的警察,那肯定就是我刃野干久没错。”
翔太郎没法反驳——这话说得确实没毛病。“重点不是这个!”
“对咯,重点根本不在这儿。”刃野警官哼着歌,“我就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好好的日子非要自己折腾,没事找事做什么?”
“这不是没事找事!我有一堆理由——”
“翔太郎啊,我发现你这人,别人有事你跑得比谁都快,轮到自己的事就只会躲。”
翔太郎瞬间炸毛:“我才没躲——”
“你当然最了解你自己了。”刃野警官冲他挥了挥手,笑容却软了下来,“但翔太郎啊,在乎一个人根本不需要理由,有时候就是忍不住。”
“哼,我才不想在乎谁。”翔太郎别过脸,语气别扭得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在乎一个根本不知道你存在的人,简直蠢透了。”
刃野警官的笑容更柔和了。
翔太郎猛地回过神,脸一下子涨红:“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有点私心又不犯法~”刃野警官又哼起了那欠揍的小调,“你就是想让那小子也在乎你,可他偏偏不懂。这话可能有点肉麻,但——”
翔太郎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警部,你也太肉麻了吧。”
话音刚落,后脑勺就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臭小子,对长辈尊重点。”神奈警部脸上挂着晃眼的笑,完全没觉得自己下手重,“说到哪儿了?哦对,有时候不是对方不在乎你,是你自己眼瞎没看见。”
翔太郎刚要张嘴反驳,神奈警部就竖起一根手指,直接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搞不好是你们俩都瞎。”警部的语气软了些,“就像你对他好的地方他从没察觉,他对你的心意,你也可能半点没留意。都是些小事,翔太郎,最容易被忽略的就是小事。”
“说了等于没说。”翔太郎嘟囔着,还不忘补刀,“还有你这领带丑爆了,笑起来也像个老狐狸。”
结果自然是又挨了一下。
*
可他就是没法相信。
万一真抱着希望了,最后却落得一场空,他怕自己扛不住那落差。
*
“要是加入磷粉,溶液就会根据加入量不同,变成灰白色或者浅紫红色——”
菲利普手里的马克笔在白板上翻飞,另一只手还攥着他那本从不离身的空白笔记本,嘴里碎碎念个不停。
这场景太日常了,日常到翔太郎看着看着,心脏都揪得发疼。他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这样的菲利普?习惯他对着资料自言自语,习惯他旁若无人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这人从一开始就该待在这里。
现在反倒觉得,菲利普不在这儿的样子才奇怪。
别离开我。
翔太郎对着空气,用自己那蹩脚到离谱的德语小声念着:“Ich liebe dich……Ich liebe dich。”
菲利普背对着他,没任何反应。
翔太郎自嘲地笑了。也是,他这德语说得比外星语还难懂,对方听不见才正常,再说他声音那么轻,跟嘀咕没两样。
他悄无声息地转身,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回了楼上的办公室。
*
要是翔太郎当时多留意一秒,就能发现菲利普虽然没回头,手里的马克笔却停住了,嘴里的碎念也戛然而止。
可惜他没有。
*
一开始,翔太郎只当菲利普的研究癖是个人怪癖。直到很久以后,他才从那近乎偏执的专注里,看出了藏在底下的仓皇——那是一种逃避。
就像他刻意回避老爹的死讯,像别人问起时,他还强装镇定说老爹只是去度假。
他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跟我来。”翔太郎不由分说地拽过菲利普的手,把人拖到楼上办公室,按在了沙发上,自己则转身打开了电视。
“翔太郎?”菲利普刚要开口问,就被他打断了。
“陪我看电影。”翔太郎挨着他坐下,胳膊肘还碰着胳膊肘。
“电影?”菲利普愣了愣,眼神里写满了茫然。
“没错,恐怖片。这种片一个人看太吓人了,得有人陪着。”
菲利普歪了歪头:“一个人看和两个人看有区别吗?恐怖片的内容又不会变。”
“当然有区别。”翔太郎攥住他的手,指尖能感觉到对方掌心微凉的温度,“内容没变,但感受不一样。两个人一起害怕,就等于把恐惧分出去一半,也就没那么吓人了。”
菲利普还是一脸困惑:“我不太懂。”
翔太郎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软:“简单说,分享恐惧就是分担压力,把心里的担子卸下来一点,就不会那么累了。你不觉得吗?”
“你是说分享很重要?”
“是有时候分享很必要。”翔太郎的声音轻了些,“别一个人扛着所有事。”
“哦。”菲利普皱起眉,像是在认真消化这句话,“我懂了。”
“希望你是真懂了。”翔太郎盯着他的侧脸,心里默默念叨,一步一步来,慢慢来。
他又紧了紧握着菲利普的手。
*
翔太郎偶尔会撞见菲利普盯着自己发呆,嘴唇还在动,像是在念什么他听不懂的东西。他一直以为那只是菲利普在想研究的事,刚好目光落在他身上而已,纯粹是巧合,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直到那天。
他在神奈警部的办公室里听一个德国翻译念证词,忽然觉得有些句子的语调格外耳熟。他确定自己从没接触过德国人,德语词汇更是只会那句用来告白的“我爱你”。
可那语气,那发音,分明是他听惯了的。
他猛地反应过来——是菲利普。
“你能不能再念一遍信里的第二句话?”翔太郎指着那份作为证据的信件,声音都有些发颤。
“当然可以。”翻译点点头,“这是约瑟夫·艾兴多夫的诗句,Mein Lieb ist verschwiegen, und schön wie die Nacht。意思是‘我的爱沉默无言,美丽如夜’。”
心跳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翔太郎甚至怀疑整个警局的人都能听见。
*
可当他终于见到菲利普时,刚才的激动和勇气瞬间烟消云散。他僵在门口,脚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步。
“翔太郎?你怎么了?”菲利普抬起头,眼里带着惯有的柔和。
还是那个菲利普,看他时眼神里总带着光,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和他研究时那种亢奋的样子完全不同。
神奈警部说过,最容易被忽略的就是小事。
“没什么。”翔太郎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出事了?”菲利普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是警局那边有麻烦吗?”
“算是吧。”翔太郎覆上他的手,“我好像,终于搞懂了一些事。”
“嗯?”菲利普歪了歪头,眼神里满是疑惑。
“没什么。”翔太郎微微往他掌心靠了靠,“就是我自己太蠢,现在才反应过来。”
菲利普笑了。
那笑声点亮了他整张脸,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里面盛着细碎的光。
翔太郎忽然觉得,有些话其实不用说出口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