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人刚推开门，连灯都没开，就一头砸在了床上。
今天的任务和刷怪快把他榨干了。就算没有那个叫利夫雷的家伙到处复制他们的分身捣乱，整个小队也在为突袭SS Flugel忙得脚不沾地。他现在只想一头睡死过去，可理智又在扯着他的后颈说不行。
毕竟在GGO里根本不需要睡觉。虽说长时间熬着角色也会疲劳，但登出游戏去睡一觉完全能顶用。按道理他早该下线了，不然回头老妈又要对着他念叨半天作息不规律。可在游戏里睡觉，总有那么点不一样的好处。
敲门声很轻，他闷在被子里应了声：“进来。”
门轴吱呀一声，尤吉欧探了进来，脸上带着无奈又纵容的笑：“我说你至少把外套脱了再躺啊。”
桐人勾起嘴角，故意把自己往被子里缩了缩：“有你帮我脱，我干嘛费那个劲？”
“你真是没救了。”尤吉欧嘴上抱怨着，还是走过来伸手去扯他的外套。
可他刚碰到衣角，手腕就被桐人一把拽住。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带着摔在了床上，桐人一条胳膊压在他胸口，把他钉在了床垫上。
“桐人！我鞋还没脱呢！”尤吉欧的叫声带着点狼狈。
“怕什么，我也没脱。”桐人说得理直气壮。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尤吉欧又挣扎了几下，惹得桐人笑出了声，最后干脆放弃，鼓着腮帮子瞪他。桐人正欣赏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就听见他小声补了句：“要是把床弄脏了，亚丝娜会生气的。”
这句话让桐人动作一顿。亚丝娜虽然有时候是有点严格，但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生气吧？可转念一想，当年在艾恩葛朗特里他把东西弄脏时，她就皱着眉念叨了半天，到了现实里也总说他该给结衣做个好榜样……
他抬头对上尤吉欧的眼睛，对方正得意地笑着，显然是吃定他了。桐人垮下脸，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行吧行吧，先把衣服鞋子脱了再躺……”
“这才对嘛！”尤吉欧眼睛一亮，翻身从床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解外套扣子，又蹲下去系鞋带。明明教过他用菜单一键脱装备，可这家伙好像总习惯手动来，大概是觉得这样更踏实。
桐人懒得起身，手指在空中划开菜单，点了两下就把身上的装备卸得干干净净。
等两人都收拾妥当躺回床上，尤吉欧明显放松多了，往枕头上一歪，亚麻色的长发散在白色枕套上，纤细的手指搭在床单上。他刚要闭上眼睛，忽然又睁开眼看向桐人，眼神里带着点困惑。
“你盯着我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桐人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看了好久，慌忙找补：“没、没有！我就是在想，你今天打得真不错，进步好大。”
这话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生硬，可尤吉欧却信了，脸上立刻绽开骄傲的笑：“真的吗？我最近一直在跟诗乃训练，总算没白练！”
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桐人心里那点撒谎的愧疚又散了。其实他说的也不全是假话，尤吉欧今天的表现确实亮眼，就算不是为了转移话题，他也会真心夸上几句。
他以为尤吉欧会像往常一样立刻打开话匣子，可对方只是笑着看他，半天没出声。桐人心里有点发毛，忍不住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觉得能再见到你真好。”尤吉欧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当初我和爱丽丝离开艾恩格朗特的时候，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现在能跟你待在这里，我真的很开心。”
他的笑容比刚才还要亮，桐人感觉自己的耳朵有点发烫。
其实他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当初爱丽丝说找到回家的方法时，他心里乱得像一团麻。一方面替他们能离开SAO原点的囚笼开心，可另一方面又止不住地难过——他要失去这两个朋友了。
自从SAO结束后，他还从来没正经跟朋友告别过。虽然也失去过一些人，但至少那些还活着的朋友，他随时能打电话，能在游戏里见面。互联网和手机能把所有人连在一起，只要想，总能找到对方。
可爱丽丝和尤吉欧不一样。他们不是玩家，他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家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样子。他们一旦离开，就是真正的永别。他再也不能跟爱丽丝一起吃甜食，再也不能跟尤吉欧像这样随便瘫在床上，再也不能……做回那个不用背负任何头衔的自己。
因为只有在尤吉欧身边时，他才不是什么艾恩葛朗特的英雄，不是什么黑衣剑士，甚至不是什么高玩大佬。他只是桐人，那个懒得脱外套就上床的调皮朋友。
所以当初在GGO里看到他们时，他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虽然这意味着他们没能成功回家，意味着他们要重新找路，甚至意味着他们一旦HP清零就可能彻底消失，但他还是忍不住庆幸——他还能再多跟他们待一阵子，还能再做回那个不用时刻绷紧神经的自己。
他是不是很自私？居然会因为他们没能回家而开心？
“你知道吗？”尤吉欧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当初在GGO里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松了好大一口气。离开艾恩格朗特的时候我特别害怕，总觉得会出什么岔子。结果真的出了意外，可我又很庆幸，我们落到了有你的世界里。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沮丧，桐人听不下去了，立刻开口反驳：“别这么说，你那么聪明，就算没有我也能很快适应的，而且还有爱丽丝陪着你。”
尤吉欧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苦涩：“大概能撑下去吧，但我还是很高兴有你在这儿。”他别开眼，像是不敢看桐人，“看到你的时候，我开心得都有点傻了。跟你待在一起的感觉真好，好到……”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说什么秘密：“好到我都有点不想走了。”
桐人的心猛地一跳，眼睛瞪得老大，看着不敢跟他对视的尤吉欧：“尤吉欧……”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的！”尤吉欧忽然激动起来，“我的记忆还是有点模糊，但我知道这里不是我的家。可是跟你待在一起的感觉太舒服了，就好像……本来就该是这样的。我控制不住自己——”
“那就别走了。”
桐人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他知道这是他最真实的想法，索性顺着话头说下去：“不管是留下，还是叫别的什么，如果你不想走，那就别走了。”
桐人的脸拧成一团，心里的挣扎几乎要从毛孔里渗出来。
他清楚自己这个要求有多自私，甚至称得上是在害尤吉欧。这个世界根本不安全，留下来长远看只会毁了他。可刚才听见对方说自己也有同样的感觉，那种难得的日常感像温水一样裹住了他——把尤吉欧留在身边，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
“我……”他刚开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咽了口唾沫才重新组织语言，“我想留，可我不能。就算记忆还乱得像团麻，我也知道家里有件必须完成的事。还有……有个人，我必须回去见她。”
“……就是你说我长得像的那个人？”
桐人点点头，声音轻得几乎要融进夜里：“她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能让她等太久。”
心脏像是被人用冰锥狠狠扎了一下。
他早该料到会是这个答案的。尤吉欧那么好，那么温柔，怎么可能为了他就放弃原来的生活。从一开始他就明白这个道理，可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胸口还是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冷风直往里灌。
一想到尤吉欧会为了另一个人离开自己，那种酸溜溜又带着点委屈的情绪就翻涌上来。那个人到底有什么好，能让尤吉欧宁愿冒着迷路的风险也要回去，也不肯安安稳稳待在自己身边？
他赶紧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伸手把盖在两人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一直拉到下巴，然后干脆伸出胳膊把尤吉欧圈进怀里。
果然，尤吉欧的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耳朵尖都在发烫。
桐人心里那点难受总算淡了点，故意扯出一副洒脱的笑容：“那看来我们得把剩下的时间都掰碎了用才行。”
尤吉欧愣了愣，随即也笑了起来，脸上的犹豫和不舍都消失了，只剩下温柔的暖意。
“嗯，说得对。晚安，桐人。”
“晚安。”
没一会儿，尤吉欧的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显然已经睡着了。可桐人却睁着眼睛，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是事。
尤吉欧迟早要走的，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把尤吉欧搂得更紧了些。船到桥头自然直吧，说不定到时候他能说服尤吉欧留下来呢？
至少现在，尤吉欧还在他身边。这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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