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吉欧蜷缩在床板上，又痛闷哼了一声。腹部的抽痛像有只手在拧他的肠子，可他又说不出具体是哪块儿疼。
早上跟爱丽丝吐槽的时候，那姑娘笑得直拍桌子，调侃说肯定是他的灵魂伴侣来姨妈了。尤吉欧当时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那家伙能不能先吃片止疼药。他真没力气应付这莫名其妙的痛经幻影——说好的灵魂伴侣是让人心跳加速的存在，不是来给他添堵的啊！
从小到大，他听人说灵魂伴侣是可遇不可求的命中注定，是童话里才有的完美结局。找到对方难如登天，可一旦对方受伤，你也得跟着疼。人们说这是诗意的羁绊，没人会独自承受痛苦。有人在酒吧挥拳揍人，自己脸颊也跟着火辣辣地疼，就这么找到了另一半；也有人一辈子都寻不到，只能被胸口凭空出现的枪伤疼醒，永远不知道背后藏着什么故事。
尤吉欧总忍不住琢磨那些找不到灵魂伴侣的人。人活一世，难道不就是为了遇见那个对的人吗？他不止一次这么想，后来又开始怀疑，会不会灵魂伴侣不止一种？比如像爱丽丝这样亲如家人的朋友，算不算另一种灵魂契合？
可眼下他没空想这些，只能咬着牙熬着，一边分心抵御那股抽痛，一边忍不住胡思乱想：他的灵魂伴侣会不会也在纳闷，是谁在替自己分担这份疼？对方疼的时候，会不会也想起过他？
尤吉欧不敢确定，但他自己绝对不会主动让对方遭罪。他甚至有点担心，对方会不会因为连累了自己而愧疚。千万别啊，本来就够难受的了，何必再添一份心理负担。
“操——”
“注意言辞。”爱丽丝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
尤吉欧把脏话咽回去，换成了句没什么气势的“靠”，一口咬在枕头里，试图转移注意力，可腹部的抽痛还在扩散，疼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要吃软糖？”爱丽丝看着平时一本正经的好友缩成一团哀嚎，差点笑出声。
尤吉欧含糊地点点头，把脸埋进枕头里闷吼。爱丽丝笑着转身去拿零食，他却又忍不住开始担心自己的灵魂伴侣——不管对方在哪，是男是女，希望他们能好好休息，别像自己这么遭罪。说不定对方疼得没他这么厉害？不对，对方要是女生的话，可是实打实的痛经，搞不好比他还难受。
爱丽丝很快回来，递给他一块巧克力软糖。尤吉欧抓过来就往嘴里塞，想用甜味盖过痛感，可抽痛反而更厉害了。
他的灵魂伴侣是不是还在疼？会不会是有人在欺负对方？尤吉欧越想越慌，会不会自己猜错了，根本不是来姨妈，而是对方正在被人伤害？他居然还在这儿自怨自艾，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爱丽丝，要是他们正在被人欺负怎么办？”尤吉欧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都红了。
爱丽丝却只是耸耸肩，转身往外走：“谁知道呢？不过她肯定没事的。”
尤吉欧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从床头柜摸出纸笔，咬着牙开始在纸上乱涂。字迹比平时歪歪扭扭太多，每写一笔都要忍着抽痛。
“致我的灵魂伴侣：”
“我猜你应该是个可爱的姑娘，当然也有可能不是，要是后者的话，我得加倍同情你要遭这份罪。等找到你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来姨妈的日子，也希望你疼我的时候手下留情。 尤吉欧”
他把纸撕下来，塞进床头柜的抽屉里。那里面已经堆了厚厚一沓给灵魂伴侣的信，大多是睡前写的碎碎念，说自己今天浇了花，爱丽丝又做了什么傻事；有的是实在疼得受不了时写的抱怨；还有几首没头没尾的诗，写着他对遇见对方的期待。他总想着哪天能把这些信当面交给对方，一起聊聊那些他可能会忘记的日常。
尤吉欧关上抽屉，拉过被子裹住自己，手按在腹部上。他决定睡一会儿，希望醒过来的时候，两人的疼都能减轻一点。他真的不想让对方再遭罪了。
万幸的是，醒来时抽痛已经退成了隐隐的饥饿感，比昨天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好多了。尤吉欧立刻爬起来，打算赶紧吃点东西，说不定能赶在对方醒过来之前，把这最后一点痛感压下去。经历了昨天那遭，对方肯定也累坏了，可别再被饿肚子连累。
他快速穿好衣服，吃完早饭就往集市去。他得买些花种和一把新的园艺小铲子——两年前春天开的花圃长势喜人，他最喜欢的蓝玫瑰已经能攒成花束，朋友心情不好时就送一束，缺钱的时候也能卖几支换点零花。
尤吉欧哼着歌穿过小镇广场，身旁是摆满新鲜水果和飘香糕点的摊位。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和他的人生轨道毫无交集。
这些人里的大多数，他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今天结束后，大家都会回到各自的家，继续各自的生活。他的出现不会改变任何人的一天，别人的存在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
这种想法总让他觉得奇妙。他在爱丽丝和其他朋友的生命里有一席之地，在素未谋面的灵魂伴侣的人生里更是不可或缺。可在这烟火气的集市上，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过客，对别人的生活来说，连一丝涟漪都算不上。
他在这里，对谁都不重要。
尤吉欧叹了口气，停在常买花种的店铺前，排在一个穿黑衣服的黑发青年后面。那青年正低头数着手里的硬币，走到摊位前轻声开口：
“麻烦给我一小束花，可以吗？我想要一些水仙花，还有——”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水仙花、雏菊和星辰花？”
摊主点点头，转身开始挑花，很快就把一束小花递了过去，接过了青年递来的硬币。青年小声道了谢，低头闻了闻花香，转身准备离开。
尤吉欧正低着头走神，满脑子都是昨天没写完的论文，冷不丁和个硬邦邦的东西撞了个满怀。
他先是愣了两秒，随即没忍住笑出了声——结果刚笑到一半，左臂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奇了怪了。他刚才明明没撞到胳膊，只是和眼前这男孩撞了个对脸，顶多是胳膊肘蹭到了对方胸口而已。
尤吉欧甩了甩胳膊，见那男孩还坐在地上发懵，赶紧伸手把人拉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一边扶着对方站稳一边连声道歉，耳根子烧得厉害。对面那男孩也红着脸摆手，两人跟做错事的小学生似的，僵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
沉默了半分钟，尤吉欧先开了口：“说出来有点奇怪……你刚才有没有觉得胳膊疼？”
男孩眨了眨眼，一脸茫然地点头：“有啊？”
“我觉得我们可能……”尤吉欧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开始飘向路边的花摊——他最不擅长这种严肃对话了，尤其是这种足以改变人生的话题。
“是灵魂伴侣？”
男孩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藏不住的急切。可话刚说完，他又猛地捂住嘴，笑容瞬间垮了下去：“抱歉抱歉，我是不是太着急了？得先跟你解释清楚才行……我们找个地方坐吧？不对，你先买花？要不我帮你买？你找个位置等我？”
“别急别急。”尤吉欧笑着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买花种，你找个地方坐着等我，行吗？”
男孩乖巧地点点头，尤吉欧转身快步走向花摊。他攥着兜里不多的零钱，把能买得起的花种都扫进了篮子——红玫瑰必须有，再加几包马蹄莲和丁香。卖花的老板娘看着他怀里的花种，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递过袋子时还冲他挤了挤眼。
“祝你好运啊小伙子，下次来给我说说进展。”
尤吉欧红着脸道谢，转身就往刚才约定的长椅跑。那男孩正坐在长椅上，两条腿紧张地来回晃着，指尖抠着椅面的木纹。
“嗨。”尤吉欧在他身边坐下，把花种袋放在两人中间，“我叫尤吉欧，你呢？”
“桐人。”
两人伸出手，尴尬地握了一下，又迅速收回，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你肯定有很多想问的吧……关于那个。”桐人挠了挠头，眼神飘向自己的脚尖。
“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的，没关系。”尤吉欧赶紧摆手。
“不行不行，我得跟你解释清楚。”桐人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是跨性别男生，所以身体里还留着……你懂的。”
尤吉欧恍然大悟，差点笑出声。桐人的脸瞬间涨成了熟透的番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求你别说你也感觉到了。”他捂着脸小声嘟囔，声音里满是愧疚，“都怪我身体不争气，害你也跟着疼。”
“没事没事。”尤吉欧连忙摆手，甚至夸张地把手指按在胸口发誓，“既然是灵魂伴侣，别说胳膊疼，替你挡剑我都愿意！”
桐人被他逗得笑出了声，往他身边挪了挪：“刚认识可别随便说死，我还不想刚找到灵魂伴侣就成孤家寡人。”
他们聊了很久，尤吉欧听得眼睛都亮了。大部分时候都是桐人在说，他在听，偶尔插两句自己的事——比如他偷偷写了一抽屉给未知灵魂伴侣的信，比如他每天都会绕远路逛花摊，幻想以后能和对方一起种满一院子的花。桐人也说，他每次逛市场都会下意识地张望，总觉得自己的灵魂伴侣就在某个拐角等着他。
“要不要去我宿舍坐坐？”尤吉欧伸了个懒腰，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脸上，暖融融的。
“好啊！还能看看你说的花园！”桐人眼睛一亮，主动牵住尤吉欧的手，拉着他往市场外走。
两人的手指自然而然地扣在一起，指节和指缝严丝合缝，像是天生就该握在一起。尤吉欧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或许这就是灵魂伴侣的证明吧，连牵手都这么契合。
推开宿舍门，尤吉欧扬声喊：“爱丽丝，看我带谁回来了！”
爱丽丝叼着吐司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两人交握的手，差点把嘴里的面包喷出来。
“他是你的……”
“灵魂伴侣！”尤吉欧得意地把桐人往身边拉了拉，胳膊搭在他肩上，那骄傲的样子像是中了彩票头奖。
“行吧，那我得先跟你道个歉。”爱丽丝叹了口气，拉过椅子坐下。
桐人有点紧张地坐在尤吉欧的床上，尤吉欧挨着他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说话。他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他终于等到了那个能和他共度一生的人，早在第一次听说灵魂伴侣这个词时，他就已经在无数个深夜里，幻想过和对方相爱的样子了。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窗外的天已经暗了下来。尤吉欧让桐人留下来过夜，翻出一套自己的蓝色衬衫给他换上。当他看见桐人穿着宽大的衬衫，蜷缩在他的床上，像只温顺的小猫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你陷进去了啊兄弟。”爱丽丝爬上自己的床，看着尤吉欧趴在地板上，伸手够着桐人的手，忍不住笑出声。
“等你找到自己的灵魂伴侣，你就懂了。”尤吉欧冲她做了个鬼脸，指尖终于碰到了桐人的手。
桐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反手握住他的手，两人的手指再次紧扣。尤吉欧躺在地板上，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他们还有很多东西要互相了解，还要一起成长，一起磨合。从灵魂伴侣变成真正的恋人，需要时间。可他们有的是时间，余生那么长，足够他们慢慢相爱。
尤吉欧看着紧扣的手，忍不住弯起嘴角。
或许在指尖相触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爱上对方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