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絮打着旋儿，和深邃的夜空融成一团朦胧的光。月亮拼尽全力想给漆黑的人间镀上一层银辉，可落在她眼里，只剩一片模糊的亮斑。
她用力眨了眨眼，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凉意，视线还是没法聚焦。直到几粒浮尘飘进视野，那些被尘封的记忆才轰然炸开——发生了什么，她在哪儿，还有那缕落在栗色发丝上的苍白微光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是她两年半以来，第一次自主地吸入一口空气。冰冷的气流撞进干涩的喉咙，带着刺痒的痛感。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下唇控制不住地颤抖，呜咽声堵在发紧的嗓子眼里，只能发出细碎的气音。
情绪来得太猛，她根本挡不住。滚烫的眼泪顺着脖颈滑进衣领，胸口剧烈起伏着，连带着床沿都跟着轻轻晃动。
昏暗的病房里，冷气裹着雪粒扑在脸上。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着空气，对着这失而复得的人间，念出了那个刻在灵魂里的名字。
“桐……桐人君……”
一月二十三日凌晨一点二十七分，亚丝娜从长达两年半的沉睡里醒来，第一时间叫出了那个曾把她紧紧护在怀里的人。
她咽不下口水，脑子一片空白，连手指都没法动。吸入的空气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太新鲜了，新鲜得让她觉得疼。从脱离NERvGear的那一刻到现在，她感觉自己好像只睡了几分钟，可她不知道，其实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亚丝娜？”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亚丝娜僵硬地转动脖颈，撞进一双黑亮的眼睛里——那是她朝思暮想的、盛满了温柔的眼睛。
她倒抽一口冷气，嗓子发紧：“你……你真的在这儿？我不是在做梦？”
那双黑眸瞬间软了下来，少年低低笑了一声，声音里全是不敢置信的狂喜。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亚丝娜想问，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能任由眼泪重新模糊视线，滚烫的泪珠砸在被单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桐人君！”
两年的虚拟世界生活，让她的声音变得沙哑干涩，这一声呼唤轻得像羽毛，却精准地落在了少年的心上。
太久没活动的肌肉虚弱得可怕，她费劲地抬起手，想触碰他的脸颊，想确认这不是幻觉。可手刚抬到半空，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指尖离他的脸还有几厘米，就再也抬不上去了。
“你真的来了……”她吸着气，眼泪掉得更凶了，“你真的来接我了……”
桐人握住她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贴在自己脸颊上，低头在她手背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他的手掌很暖，能摸到指节上薄薄的茧，还有手背上细密的汗毛。
亚丝娜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那是桐人见过的、最明亮温暖的笑容，比月光还要耀眼。
“我当然会来。”桐人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我进来的时候还以为你要睡很久，想着能多看会儿你睡觉的样子也值了。亚丝娜，你真好看。”
他找不到更合适的词，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眼眶却越来越红，眼泪差点掉下来。
“别……别哭。”亚丝娜心疼地用指尖蹭过他的眼角，把那滴还没落下的眼泪擦掉，“你一哭，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抱歉……”桐人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让我缓一下，我还不敢相信……你真的回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亚丝娜的手放回她身侧，像是怕碰碎了一件稀世珍宝。然后他倾身，用指腹轻轻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滑，动作轻得像拂过一片花瓣。
亚丝娜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冷，皮肤白得像透明一样。他的指尖一碰到她的皮肤，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哪里疼吗？”桐人立刻停下动作，抬手抹了把眼睛，声音放得更轻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还好……”亚丝娜摇摇头，“就是刚才抬胳膊的时候，有点疼。”
她没法隐瞒这个事实，而这细微的痛感，却让桐人悬了两年半的心彻底落了地。
疼，就说明是真的。
没有像素，没有数据，没有隔着现实与虚拟的信号。他们终于摆脱了所有障碍，完完整整地站在了彼此面前。
他们感受到的疼是真的，藏在心底的爱，也是真的。
“那就别乱动了。”桐人按住她的手，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亚丝娜顺从地闭上眼。身后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一首舒缓的摇篮曲。
他的指尖在她额头轻轻摩挲着，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他坐在床边，腿贴着她的腿，把暖意一点点传过来；窗外的冷风裹着雪粒飘进来，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这就够了。
她终于回家了，回到了有他在的、真正的家。
他的动作太轻太柔，仿佛稍微用力，她就会碎掉一样。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带着点笨拙的温柔，像妈妈哄着易碎的宝贝。亚丝娜忍不住想笑，可心跳却快得要冲破胸腔——只要他在身边，只要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她就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她甚至想，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可就在这时，他的动作突然停了。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垂，带着少年独有的清冽气息，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
“别乱动。”
下一秒，一个温柔又带着点颤抖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亚丝娜浑身一僵，随即放松下来，笨拙地回应着。太久没有这样真实的触碰，让她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唇瓣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几乎要融化在床铺上。
脸颊烧得滚烫，心跳快得像要跳出来，胃里像是揣了一群乱撞的蝴蝶。
他的手顺着她的脖颈滑下，掠过胸口，停在她的小腹上，最终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指冰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道。
亚丝娜感觉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发烫，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床垫里，像泡在温暖的温泉里。
所有的等待都值了。他跨越好几个世界，穿过无数数据与代码，终于找到了她。
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不是因为难过，是因为太幸福了，幸福到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直到他松开她，亚丝娜才终于忍不住，埋在枕头里哭出声。
桐人轻轻拍着她的背，用指腹擦掉她的眼泪，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好了，不哭了，我在这儿。”
“我好开心……”亚丝娜吸着气，断断续续地说，“我好开心，我们终于……终于见面了……”
“我知道。”桐人握紧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苍白的手背，“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救你出来，一定会找到你。”
亚丝娜用力点头，眼泪却掉得更凶了。那是喜悦的泪，是失而复得的泪，是终于不用再隔着屏幕思念的泪。
“我知道……”她哽咽着，声音里全是依赖，“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桐人君，我好爱你……”
“我也爱你。”
话音落下，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交握的手紧紧贴在一起，指尖轻柔地摩挲着对方的手背，偶尔落下一两个细碎的吻，像羽毛扫过心尖。
空气里漫着甜腻又安心的暖意。他们像迷路后终于找到彼此的孩子，一点点重新熟悉着对方的温度，对方的呼吸。明明有千言万语，明明恨不得把对方揉进骨血里，却又不约而同地放缓了动作。
现在这样就够了。
桐人沿着她的手臂慢慢滑下指尖，肌肤相触的瞬间，亚丝娜微微颤抖，随即踮起脚尖，在他下颌印了一串轻得像蝴蝶振翅的吻。
还是亚丝娜先打破了这难得的静谧。
她用力攥了攥他的手，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哭腔，却又亮得像星子：“我是结城明日奈。”
桐人的心猛地一缩，瞬间懂了。
“我回家了，桐人。”
“我是桐谷和人。”他把她狠狠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欢迎回家，亚丝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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