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叶攥着书包带的手指又紧了紧，指节泛白。
她不该紧张的。不就是个小型聚会吗？就算来的全是陌生人，也犯不着腿肚子发颤啊。
她在心里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可那股子莫名的怯懦还是像藤蔓似的缠上心头，甩都甩不掉。
其实一开始她压根不想来。可看到和人聊起聚会时，哥哥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说起要把自己介绍给他的朋友们时，那副小心翼翼又满是期待的样子，她实在狠不下心拒绝。
就算到时候全程当电灯泡，要么就缩在墙角当背景板，她也没法对和人说一个不字。她看得出来，这些人对哥哥有多重要——全都是SAO的幸存者，个个都是能在游戏里呼风唤雨的传奇人物。能被哥哥当成家人一样介绍给他们，她心里藏着一丝隐秘的荣幸，可更多的还是发怵。
光是想想这场聚会的分量，她就又激动又害怕。作为一个没经历过那场死亡游戏的外人，能被和人还有亚丝娜接纳，能获得他们的信任，这简直像做梦一样。更何况现在她和哥哥的关系还那么微妙——自从他知道了亲生父母的事，两人之间就横了道看不见的沟，她本来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让自己介入他的圈子了。
可哥哥在主动修补那条沟，那是他亲手挖出来的沟。他都在努力了，自己总不能拖后腿。
更何况前几天她和妈妈偷偷聊过，妈妈说这是天大的机会。和人从来不肯提SAO里的事，哪怕被逼着去做心理辅导，也是半字不肯吐露。直叶知道这对他身体不好，可她从来没怪过他。她见过他半夜在房间里压抑得几乎要撕裂喉咙的嘶吼，见过他脸上那片空洞得吓人的空白，还有从失神中惊醒后，强行扯出来的虚假笑容。
她怎么能怪他？换做是谁，经历过那种地狱般的两年，都不可能轻易开口。
在ALO之前，她总假装自己能理解他，只是想离他近一点，想分担他不在的那两年里，自己心里的愧疚和痛苦。可现在她才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真的懂被困在死亡游戏里是什么滋味。哪怕她想帮哥哥，也从来不会逼他说什么，更不会像妈妈一开始那样，用各种方式试探或者交换。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幸运地得到了这场聚会的入场券，能见到哥哥曾经依赖过的人，还有那些同样依赖过哥哥的人。
他们肯定知道好多关于哥哥的故事……想到这儿，直叶的心怦怦直跳，又期待又害怕。她既想知道真相，又怕真相太残酷，会碎了自己对哥哥仅有的认知。
SAO通关之后的几个月里，直叶从和人口里得到的关于游戏的信息，只有亚丝娜的名字和称号。可光是这些，就足够她脑补出一大堆细节了。和人虽然没明说，但话里话外都透着亚丝娜在SAO里地位很高，是手握实权的大人物。那个称号也说明亚丝娜在游戏里名气不小。那哥哥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毕竟她见过桐人在ALO里的操作，那些神乎其神的连招，还有冷静到可怕的判断力，就算没加入什么厉害的公会，哥哥也绝对是SAO里数一数二的强者。
可这些都解释不了，哥哥和亚丝娜怎么会好到这种地步。
直叶抬头看向走在前面的两人，和人正牵着亚丝娜的手，指尖相扣，连走路的步调都一模一样。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两人甜得都快齁死人了。从亚丝娜醒过来之后，他们就一直这样，有时候直叶都觉得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她也看得出来，只要亚丝娜在身边，和人脸上的笑容就不是装出来的，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轻松和开心——那是他在别人面前很少展露的样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不全是坏事。这几周她和亚丝娜熟络了不少，实在想不通自己那个看起来又呆又闷的哥哥，怎么能追到亚丝娜这么好的女孩。她们俩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人，却意外地合得来，尤其是在吐槽和人还有一起玩VR游戏这两件事上，简直是一拍即合，现在已经成了能互相分享零食的好朋友。
“直叶。”
和人像是察觉到她在看自己，突然回头。他那双灰色的眼睛扫过来时，带着一丝游戏里桐人才有的锐利，直叶心里猛地一咯噔，恍惚间好像看到哥哥的脸和桐人的重叠加在了一起。她眨了眨眼，那层错觉又消失了，眼前还是那个有点蠢兮兮的哥哥。
他温柔地笑了笑：“对了，你在ALO里见过阿吉尔吗？”
“见过啊！”直叶立刻来了精神，语气里带着点怀念的笑意，“我们一起组队猎过好几次怪。他的角色体型超大，跟座小山似的。”
“是吗？”和人挑了挑眉，故意卖了个关子，“那你做好心理准备，现实里的他也是那么大只，绝对能惊掉你下巴。”
直叶正想吐槽他夸张，和人却突然转身倒着走，脸上露出坏笑：“快点快点！别磨磨蹭蹭的，直叶！”
这明显是在催她了。直叶翻了个白眼，脚步却轻快了起来，几步追上亚丝娜，和她并肩走着。没走多远，三人就来到了阿吉尔的店门口。隔着马路，都能听到店里传来的欢声笑语，还有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响。
等等，这动静可不像是“几个人”的小聚会啊。
一丝不安顺着脊椎爬了上来，可和人却完全没察觉，伸手就推开了店门。门后的场景让直叶倒吸一口凉气——里面少说有几十个人，哪是什么小型聚会，明明是场盛大的派对。
店里的喧闹声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站在门口的他们。
亚丝娜先是吃了一惊，随即露出灿烂的笑容，对着店里的人挥了挥手。可和人却僵住了，手还握着门把手没松开，语气里满是困惑：“等一下，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直叶循声看去，一个小个子的棕发女孩扭着腰走了过来，双手叉腰，活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我们故意给你说了个晚一点的时间，就是为了让其他人先到啊！”她压低声音，像在说什么秘密，“主角怎么能比客人先到呢？”
话音刚落，她就一把抓住和人的手，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店里拽，一边拽一边喊：“别站在门口啦！快进来！”
“哎，等等！”
直叶还没来得及和亚丝娜交换个眼神，店里的人就一窝蜂地围了上来，自动给那个风风火火的女孩和和人让出一条路。
“这是……”亚丝娜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即提高声音喊道，“喂！莉兹贝特！”
她攥着手机等了半天，屏幕暗下去都没等来回复。
"亚丝娜！"
身后突然炸起一道洪亮的喊声，带着没心没肺的笑意。亚丝娜刚转过身，就被一个红发高个子男生扑了过来，不由分说攥住了她的手。
那男生连自我介绍都没有，目光飞快扫过结衣，眼睛瞬间亮得更夸张，又一把抓住了结衣的手晃了晃。
"你就是桐人的妹妹吧！他说你会来的！快跟我走！今天可是庆功宴啊！"
两个女生被他拽着往咖啡馆深处走，结衣好不容易稳住脚步，脸颊还烧得慌。抬头就看见穿粉色连衣裙的莉兹贝特正把哥哥往屋子前面的木箱子上推。
哥哥浑身都绷得紧紧的，像只炸毛的猫，那副戒备的样子让结衣瞬间忘了尴尬，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隔着半间咖啡馆都能感觉到哥哥压低声音跟莉兹贝特说话时的火药味，可莉兹贝特完全没在怕的，笑眯眯地抢过他面前的麦克风，直接无视了他的抗议。
哥哥气得手舞足蹈，伸手就要去抢麦，莉兹贝特早有防备，抬手就把麦克风举得老高。她熟稔得过分地用指尖弹了下哥哥的额头，把他推得后退了两步。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天，莉兹贝特不知说了句什么，哥哥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他扫了眼围在周围的人群，大家都兴奋地交头接耳，目光对上结衣时却瞬间移开了，像是在刻意躲避什么。
"到底在搞什么啊？"结衣拽了拽亚丝娜的衣袖，压低声音问。
亚丝娜刚要开口，莉兹贝特已经用指尖敲了敲麦克风，全场的注意力瞬间都被吸引到了前面。哥哥站在木箱子上，脸都快皱成包子了，一脸不情愿又紧张的样子。
"好了！派对开始！"莉兹贝特高举着麦克风大喊，"大家都知道该干嘛！准备好……"
她把麦克风对准人群，所有人齐声喊了出来：
"恭喜你通关SAO，桐人！"
结衣的心脏猛地停跳了一拍，眼前的世界好像瞬间变模糊了。彩带礼花噼里啪啦炸开，欢呼声震得她耳朵发懵，白色的横幅顺着墙面缓缓展开——可这一切都像发生在另一个世界，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世界。
可有些东西又像拼图一样，突然在她脑海里拼合了起来。
她想起那些神神秘秘进出哥哥病房的政府官员，想起街上陌生人偷偷打量哥哥的目光，想起在ALO里和现实中哥哥的那些细节：握剑的姿势，预判危险时的反应速度，走路时那种下意识绷紧脊背的模样，还有那种以前从未有过的、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的坚定……
所有碎片凑在一起，变成了一幅她不敢相信的画面。她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哥哥居然是通关游戏的人？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她一直以为哥哥只是SAO的普通幸存者而已。
那个拯救了所有人的英雄，居然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哥哥。
此刻的哥哥浑身沾满了亮片和彩纸，一脸生无可恋地接过莉兹贝特递来的饮料。莉兹贝特笑着举起自己的杯子，大喊了一声"干杯！"
周围的欢呼声像海浪一样卷过来，那些幸存者脸上的喜悦和释然几乎要溢出来。有人激动得眼泪直流，抱着身边的朋友又哭又笑，然后又转头看向哥哥，目光里全是感激和敬佩。
结衣突然反应过来——对他们来说，这场噩梦终于结束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这简直……
亚丝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结衣才发现亚丝娜也哭了。她凑过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你一直都不知道，对不对？"
结衣摇摇头，喉咙发紧，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就是桐人那家伙的风格啦。"红发男生挠了挠头带，咧嘴笑了，"他平时机灵得跟狐狸似的，不然也不可能在SAO里发现茅场的真实身份，但这人啊，一涉及到自己的事就迟钝得要死——"
结衣猛地僵住了。
茅场？
那个游戏开发者的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在她脑子里，她甚至忘了呼吸，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声变调的疑问："什么？"
红发男生愣了一下，才解释道："茅场在游戏里的账号叫希兹克利夫，不知道出于什么变态目的，把自己放进了游戏里。没人知道他到底想干嘛，不过我猜桐人肯定清楚，但现在都不重要了。他打败了茅场，我们都回家了。"
亚丝娜擦了擦眼泪，看着被人群围起来的哥哥，声音里带着化不开的温柔："我们终于回家了。"
结衣站在原地，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不该待在这里的。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她像个闯入秘密花园的陌生人，连呼吸都觉得是种冒犯。这不是普通的朋友聚会，是这些人对过去两年噩梦的告别，是对新生的迎接，这里根本没有她的位置。
她本该生气的吧？气哥哥没提前告诉她会有这种聚会，气自己像个多余的外人。可看着这些人又哭又笑的样子，她又觉得，哥哥值得所有的赞美和庆祝。
他们每一个人都值得。
亚丝娜和红发男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群拉走了，有人过来和他们拥抱聊天，结衣甚至没注意到。她听不见哥哥拿起麦克风说的话，听不见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在旁边给他打气，连阿基拉大着嗓门喊她游戏里名字的声音都没听见。她只是下意识地往门口退，心脏跳得飞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几乎是逃出去的。
咖啡馆外的墙根堆着几个木箱子，结衣一屁股坐上去，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发抖。
才过了一两分钟，身后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带着里面的欢呼声一起涌出来。结衣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看见哥哥站在门口，脸上还沾着一点彩纸，表情有点尴尬。
"我能坐这儿吗？"他小声问。
结衣别过脸，闷闷地往旁边挪了挪，算是同意了。
哥哥在她身边坐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手指攥着膝盖上的裤子，指节都有点发白。
"我看见你走了，"他终于开口，"怕你不开心。"
结衣猛地转头瞪着他，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我？你居然问我开不开心？"
不等哥哥辩解，她就伸手在他胳膊上狠狠捶了一下。哥哥疼得一缩脖子，嘶了一声。
"别跟我说对不起！你这个笨蛋！"
"你……你不生气？"哥哥抬头看着她，眼睛里还带着点不确定的茫然。
“生气？我怎么会生气？和人，我只是……”她攥着衣角憋了半天，最后猛地从木箱上蹦起来，声音里带着点破音，“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和人下意识地晃了晃腿——这是他紧张时改不掉的老毛病。“我不想说。”他垂着眼，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为什么不想说？”
和人猛地抬起头，眼神冷硬得像块冰：“就这么难相信我想把过去的事全都忘掉吗？”
直叶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脸，声音放得很轻：“你是真的想忘吗？”
和人咬着牙没吭声。直叶见状又坐回木箱上，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那可是你两年的人生啊。我没法想象你在里面拼杀的时候有多难，但今天看着你和亚丝娜、莉兹贝特，还有那个红头发的小哥他们……我能看出来你们有多在乎彼此。他们也一样在乎你。”
“我当然不想忘了他们！”和人突然拔高了声音，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直叶被他吼得眨了眨眼，他才泄了气，肩膀垮了下来，“还有SAO……那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我没法否认。但这不代表我没有想彻底抹去的记忆。”
“逃避就能让那些事消失吗？”直叶忍不住反驳。
“我本来以为可以的。”和人梗着脖子，语气带着点执拗，“我回家了，亚丝娜也回家了，那些破事……本来就不该再缠着我了，不是吗？”
直叶刚想继续争辩，却突然听出他声音里藏着的绝望。和人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立刻皱起脸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那蹩脚的伪装只让直叶心里揪得更疼。
“我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的。”她放软了语气。
和人把头往后一靠，抵着阿吉尔店铺的外墙，目光飘向头顶的蓝天：“行吧行吧，算你赢。所以我妈才每周都押着我去看心理医生，对吧？”
他语气里的自嘲像根火柴，一下点燃了直叶心里的保护欲——就像当年她撞见爷爷打和人时那样。她差点就忍不住冲上去反驳他的妄自菲薄，但想起上次他露出这副样子时的反应，还是咬着牙忍了回去。
他这副模样，像是已经硬撑着撑了太久太久，像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兽，稍微有点刺激就会要么缩回去，要么直接炸毛。
“到底发生了什么，和人？”她换了个温柔的问法。
和人闭上眼：“克莱因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直叶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摇了摇头：“我想听你亲口说。”
和人沉默了好半天，屁股在木箱上挪来挪去，直叶都快以为他要直接起身回店里，把她丢在这儿自生自灭了。不知道是什么让他留了下来，突然之间，他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
“当时还剩二十五层没通关。”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我是独行玩家，但经常跟着亚丝娜的公会一起打前线。第七十五层的BOSS骷髅死神，差点把我们这些顶尖玩家团灭。打完那场之后，我感觉所有人都开始觉得，我们根本到不了第一百层。”
“你也这么觉得吗？”
“……没有。”
“那你们最后是怎么通关的？”
“我早就觉得亚丝娜的公会团长希兹克利夫不对劲，留意了好几个月。直到他和我们一起打骷髅死神的时候——细节不重要——我逼他暴露了身份。他就是茅场晶彦，SAO的开发者。”和人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他好像挺惊讶我能发现他，给了我一对一决斗的机会。要是我赢了，就算通关，他会把所有人都放出来，没有任何陷阱。”
直叶大概能猜到后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还是鼓起勇气问：“那如果你输了呢？”
“……我没问。”和人说得很慢，“对我来说根本没有别的选择，我必须赌这一把。”
直叶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别过脸闭紧了眼睛。和人从开始讲起就没敢看她，自然没注意到她的反应。
“如果我输了，”他继续说，声音里带着点茫然，“我应该会死吧，然后他就会按原计划，在第一百层等着剩下的人。”
“这太变态了！”直叶忍不住骂出声。
和人没接话，他这种不置可否的态度比直接认同更让直叶心慌。她清了清嗓子，接着问：“所以你和他决斗了？”和人点了点头，但直叶总觉得他还有话没说，“肯定还有别的事，对不对？”
“我差点就死了。”和人终于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我打不过他。亚丝娜……她为了救我，牺牲了自己。”
“什——什么？你说什么？”直叶下意识地朝店铺的门看去，像是能透过门板看到里面的亚丝娜，“她……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她在游戏里死了。”和人的声音麻木得像块石头，“我看着她的身体碎成了水晶渣。然后我就……崩溃了。接着我也死了。”
直叶的心跳快得像擂鼓，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我……我听不懂。你不是……”
和人捂住脸，却还是没藏住悄悄擦掉的眼泪。他撑着木箱站起来，把手插进裤兜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拉着希兹克利夫同归于尽了。等我反应过来，我和茅场、亚丝娜正站在天上，看着艾恩葛朗特一点点崩塌。”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笑，“我当时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直叶。我……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医院醒过来。”
直叶再也坐不住了。她猛地从木箱上跳起来，扑过去紧紧抱住和人。和人先是僵了一下，接着用他那不算强壮的手臂，用力回抱住了她。
“我真为你骄傲，和人。”直叶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真的，真的太骄傲了。”
和人突然僵住，往后退了一步，皱着眉看着她：“我不配这些夸奖。通关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大家一起做到的。所以我才有点生气莉兹贝特搞了这么个惊喜派对。我们所有人一起通关了游戏，我只是成千上万玩家中的一个而已。”
“你才不是什么‘一个玩家’。”直叶戳了戳他的胸口，“我看得出来他们看你的眼神，你就是他们的光啊。”她的脸有点红，小声补充道，“你也是我的光。我不光为你在游戏里的牺牲骄傲，更骄傲的是你能在现实里直面那些噩梦。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么勇敢的。”
和人脸上那副纠结的表情慢慢变成了困惑，他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了她半天，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谢谢你，直叶。”
“我很高兴你能告诉我这些。”直叶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对不起刚才硬拉着你出来，耽误你和朋友们聚会了。”
和人挥了挥手：“他们没事的。”
直叶气得拍了他一下：“你当独行玩家的时候就这破态度？天啊和人，他们居然还崇拜你，真是奇迹！”
虽然拍得有点疼，但她的语气里全是笑意。和人翻了个白眼，却没真生气。直叶推着他往店铺门口走：“好了别摆臭脸了，桐人。这是属于你的时刻，也是属于你们所有人的。进去和他们好好庆祝吧。”
“等等。”和人被她推得一个趔趄，扶住门框才站稳，“那你呢？”
直叶嘴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轻轻摇了摇头：“你别管我了，我还是先回家吧。总觉得待在这里，像是在打扰你们……”
“哎哎哎，等会儿！”和人猛地皱起眉，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这说的什么胡话？打扰？直叶，要是没有你，那三百个SAO的幸存者现在还困在那个ALO混蛋的实验室里，我们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急吼吼的骄傲：“再说了，这里面好多人现在就在会场里，刚才还在问我你去哪儿了——这也是我追出来找你的原因！”
直叶整个人都懵了，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什么？”
“刚才莉兹贝特和西莉卡硬把话筒塞给我的时候，我记不清自己具体说了什么，但肯定提到了你和亚丝娜在这次行动里的功劳。”和人挠了挠后脑勺，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里面好多人都想当面谢谢你，谢谢你在ALO里拼尽全力做的一切。”
直叶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神里还带着没反应过来的茫然。和人却已经得意洋洋地拉开了会场的门，侧过身看着她：“这场战斗的收尾不是我完成的，是你。你和我们一样，都是英雄。”
这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直叶记忆的闸门。她又想起了当年和人跟爷爷说要放弃剑道的那个晚上。那时爷爷气得浑身发抖，和人站在原地低着头，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是她冲了上去，挡在和人和爷爷中间，红着眼眶说她会加倍训练，一个人扛起两个人的剑道梦想。
那时候，和人看向她的灰色眼眸里，清清楚楚写着“你是我的英雄”。直到现在，这份注视也没变过。
愣神的功夫，和人忽然露出了一丝恶作剧般的笑容，故意捏着嗓子模仿她平时的语气：“别这么失礼啊，莉珐小姐。毕竟这可是庆功宴呢。”
说完他也不等直叶反应，转身就钻进了会场里。直叶看着他的背影，刚才还绷着的嘴角彻底扬了起来，眼里的茫然早就变成了暖融融的笑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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