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思终究还是踏上了欧洲大陆，只是和他最初设想的天差地别。
戈德里克山谷的愧疚像块浸了水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想逃，想把这蚀骨的悲伤掰成碎片，塞进什么正经事里耗干净。思来想去，他给炼金师尼可·勒梅发了封猫头鹰信——上学时他们偶尔还通过信。没想到对方立刻发来邀请，让他去巴黎一起研究炼金术。
阿不思收拾行李就走，临走前跟阿不福思勉强说了几句场面话。他不敢想兄弟俩的关系什么时候才能缓和，只盼着等自己回来时，气氛能没那么僵。至于什么时候回来？他自己心里也没谱。
巴黎是座能把人吞掉的繁华迷宫，恰好能用来麻痹神经。阿不思偶尔还是会想起母亲、阿不福思和阿利安娜，但隔着几百公里的距离，那两座坟墓和空落落的老宅好像也没那么刺眼了。失去他们的痛楚还在，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呼吸就扯着五脏六腑疼。
他刻意不去想盖勒特。
跟着尼可·勒梅当学徒快一年了。炼金实验枯燥又磨人，却让阿不思无比感激。不用待在实验室的时候，他就揣着本法语词典逛遍巴黎的大街小巷，去卢浮宫看油画，去塞纳河边喂鸽子，或是跟着勒梅去见他那些名头响当当的老朋友。
今天就是后者。在工作室耗了一整天，门突然被敲响了。勒梅说是位“老伙计”来了，语气里藏着期待，却死活不肯透露对方是谁。
他们收拾桌上的书籍、坩埚和药剂时，能听见勒梅夫人在客厅用法语和来客交谈。收拾这些瓶瓶罐罐向来费时间，阿不思听不清客厅里的低语，只觉得那陌生的嗓音低沉又温和，像晒过太阳的羊毛毯，莫名让人安心。
好不容易收拾完进了客厅，勒梅夫人已经摆好了咖啡，正和一个看起来异常年轻的男人聊得热火朝天。那人见他们进来，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打招呼。
他长得好看，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身形高瘦，套着一身款式老旧的西装，料子本该是上等货，可惜颜色已经褪得发灰。偏偏脸又过分年轻，高颧骨衬得一双耳朵格外显眼，乌溜溜的短发贴在额角，看着倒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尼可！好久不见！”他笑着张开手臂，一口流利的法语带着点慵懒的卷舌音。目光扫到阿不思时，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像两汪冰湖，上下打量了阿不思一番，突然又换成了带着点口音的英语，“这位是？你好啊！”
阿不思纳闷他怎么一眼就看出自己是英国人，却又没太在意——毕竟对方明显对他产生了兴趣，这总比对着空气尴尬强。
“这是阿不思·邓布利多，”勒梅介绍道，“他帮我做研究，我应该跟你提过？”
“提过提过，”男人笑着点头，口音淡得几乎听不出来，“但没说名字。我叫迈伦·埃尔德雷。很高兴认识你，邓布利多先生。”
“我也很高兴。”阿不思伸手和他握了握，“叫我阿不思就好。”
迈伦眼睛弯了弯：“那你也得叫我迈伦。”
阿不思突然一拍脑门，终于想起这张脸在哪见过：“等等，我好像听过你的名字——你认识玛琳·埃尔德雷吗？”
迈伦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亮了起来：“那是我妹妹！没想到你们认识。”
旁边的勒梅不知为何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行了，坐吧。咱们上次见面还有好多事没聊完。”
四个人就这么聊到了深夜。迈伦讲起自己在各国的奇遇，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却又处处透着惊险和奇妙。阿不思越听越觉得好奇，忍不住想挖开这个男人的过往看看。他说话时总爱含糊不清地嘟囔，兴头上还会东拉西扯跑题，说起自己的炼金成果时却又格外谦虚，把功劳全推给同伴、推给魔法本身，或是干脆说自己只是运气好。
阿不思反复告诫自己，别再对这种漂亮又神秘的陌生人动心了。可迈伦隔三差五就来工作室找勒梅，一来二去，他还是被对方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勾走了魂。更别说迈伦的实力——明明每次都装得平平无奇，却总能在不经意间露一手让人头皮发麻的本事。
他和盖勒特太像了，都藏着一副能翻江倒海的本事，偏偏又爱用玩世不恭的样子遮着。但迈伦又和盖勒特完全不同，他根本没什么宏图大志，偶尔不小心用出厉害魔法时，还会露出一副做错事的窘迫模样。比如上次聊旅行见闻时，他随手就在天花板上画了张精准的世界地图；又比如勒梅发现工作室有老鼠时，他下意识就把所有家具都飘到了半空。
最离谱的还是那次炼金实验。
那天迈伦来工作室帮忙，几个人正围着坩埚讨论哪味药材让药剂失效了，旁边另一锅熬到一半的药剂突然开始疯狂冒泡，黑色的汁液顺着坩埚边缘往下淌，还冒着刺鼻的白烟。阿不思刚要扑过去关火，勒梅也伸手去搬旁边的试剂瓶，可两人都还没碰到东西，那滋滋作响的冒泡声突然戛然而止。
整锅药剂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半鼓起来的泡泡悬在液面，刚滴下来的液珠停在半空，连空气里的白烟都定住了。
阿不思缓缓转头看向迈伦。对方挠了挠头，一脸心虚地掏出魔杖，小声念了句：“消隐无踪。”
药剂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勒梅只是摇了摇头，继续低头摆弄手里的天平。阿不思却没法再集中精神，剩下的大半天脑子里全是刚才那幕。
晚上迈伦走后，阿不思终于忍不住问勒梅：“我听说时间魔法根本不可能存在。”
勒梅连装糊涂都懒得装，头也没抬地说：“不是不可能，只是太少见了。”
确实有传言说梅林那样的传奇巫师能操控时间，但阿不思一直以为那是后人编的神话。就算是真的，要是现代有巫师能做到这种事，早就该传遍魔法界了。而且迈伦刚才用的，和时间转换器那种逆转一小时的咒语完全不是一回事。
“埃尔德雷刚才暂停了时间。”阿不思把心里的猜想说了出来，“能操控时间的巫师，是不是就能长生不老？甚至连疾病都能躲开？这不正是我们炼金术一直在研究的东西吗？”
“没错。但你也看到了，他刚才那一手全是本能反应——那种最原始的魔力，我试过无数次，不管是用咒语还是配药剂，都没法复刻出来。”尼可·勒梅指尖摩挲着桌上的空酒杯，语气里带着点挫败，“相信我，阿不思，我和他认识太久了。早在几十年前，我就放弃去琢磨他的魔力，更别说模仿了。”
“你这话已经说过好几回了。”邓布利多推了推鼻梁上的半月形眼镜，目光里带着点探究，“可他看着也就比我大不了几岁，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勒梅的手指顿了顿，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现在回想起来，都有点模糊了。那是很早以前的事，就在巴黎。他当时是为了一种瘟疫来的——那时候他还在钻研治愈术，想找出办法控制疫情。可那时候谁会听一个毛头小子的话？也就我信了他的法子，才没被传染上。”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声音轻了些：“后来隔了好久，我又撞见他了……怎么说呢，我俩当时看见对方那表情，简直像见了鬼一样。”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