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尽,整个地狱客栈只剩下路西法孤零零一个人。
查莉正忙着收拾整座五角星城的烂摊子,亲自跟各个领主对接协调。瓦吉倒是贴心,新做了名牌挂在胸口,正带着人重新装修客栈,好招待那些亲眼见证了大战和沃克斯倒台的罪人们。
路西法彻底成了闲人,除了把自己埋进堆成山的枕头、毛毯和那个贝尔芬格毛绒玩偶里,什么都做不了。可就算裹得严严实实,心里那股空落落的感觉也半点没消。
绷带底下的神圣肌肤还在火辣辣地疼,早该换药了。当初是他自己在房间里缠的绷带,那会儿整座五角星城都在为救赎的真相狂欢,没人想起他这个地狱之主。
查莉更是把他忘得一干二净。这几天下来,连个人影都没露过。路西法攥着毛绒玩偶的耳朵,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干什么。他总觉得自己把什么东西落在了那台抽走他神性、用来攻击天堂和地狱的机器里。或许是那点他从没敢奢望过的尊重,现在看来果然不属于他;又或许,是女儿对他那点少得可怜的爱。
她根本不知道他失踪了,连看都没看过他一眼。
路西法盯着窗外的霓虹冷笑,跟莉莉丝一模一样。五角星城的灯光在远处闪得刺眼,五彩斑斓的光映着这座不死者的乐园。他想爬起来拉上窗帘,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背上的伤口疼得钻心——胸前的伤其实更痛,可只要他不动,就能假装那疼不存在。他才不想翻身,一准疼得龇牙咧嘴。
他该去找人看看伤的,贝尔芬格说不定能治好他。可转念一想,预约她的治疗得等四个月——脑子里有个声音提醒他,贝尔芬格会放下一切来帮他,可路西法自动屏蔽了这句话。躺着不动总比折腾强,就这么躺着呼吸,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烦。客栈里住满了客人,隔壁房间的收音机里飘来爵士乐,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其实调子还不错,他有点希望有人能把音量调大些。
可这层楼唯一的收音机是阿拉斯托的,路西法连跟他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他闭上眼,把身子往翅膀里缩了缩。越接近最初的天使形态,伤口愈合得越快。只要展开翅膀,神圣能量就能在体内缓缓流转,修复那些被机器电线刺穿的淤青和伤口。可他现在耗得太狠了,连催动能量都觉得费劲,一动就疼得抽气。
操他妈的机器,操他妈的领主们,竟敢打他王国的主意。操一切。
胸口又开始发闷,是那种空落落的疼。查莉根本不知道他不见了。他原本还以为她会发火,可她连他不在都没察觉。
她根本不在乎,连生气都懒得。
他早该习惯了,不是吗?莉莉丝就是这样。她永远有忙不完的事,眼里只有自己的目标,从来不管路西法觉得什么重要。她在乎那些罪人们,路西法却从来没在乎过。他曾经还关心过地狱原住民,可那份心思早凉透了。莉莉丝不一样,从他们堕落地狱那天起,她心里的火就没灭过。
查莉继承了那份火,一心要保护她的人民——是莉莉丝的人民,从来不是他的。就连地狱原住民也不是他的子民。可他偏偏是这片该死土地的统治者,就算把一半权力分给了撒旦,另一半丢给了莉莉丝,他还是摆脱不掉这个头衔。
他好像哪儿都不属于。原以为至少还有家人,可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和责任,他早已经插不进去了,说不定从来就没进去过。
他只是想要被爱而已。莉莉丝是爱过他的,查莉也是……可他们眼里从来没有他。忙着追逐自己的目标,忙着拯救别人,根本看不见他那颗碎成渣的心。
疼是真疼,可路西法早习惯了。以前他总纠结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好,才会被所有人这么对待,可后来想通了——他可是魔鬼啊,被家人讨厌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连亲爹都把他赶出了天堂。
靠,今天怎么净想这些晦气事儿。路西法烦躁地把脸埋进贝尔芬格玩偶里,强迫自己停止思考。
他就这么窝在自己堆的小窝里,直到伤口的疼实在熬不住,连打盹都做不到。他坐起来,顺手理了理毛绒睡衣,用神识扫了一遍客栈。地狱时间跟人间完全不接轨,可查莉硬要所有人按地狱的“夜晚”作息。这会儿客人们大多睡了,就算没睡的也都待在自己房间里。正好方便他下楼去厨房找点吃的。
他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没敢碰那些摆得整整齐齐的枕头,怕弄乱了难得的安宁。他懒得穿拖鞋,手指碰到房门时却顿了顿——不能用魔法,哪怕是地狱能量也会耽误伤口愈合。他叹了口气,推开门轻手轻脚往楼下走。
路过走廊时他忍不住往阿拉斯托的房间瞥了一眼,见门是关着的,悄悄松了口气。
一路下来没碰到任何人,路西法暗自庆幸,却没敢放松警惕。在他的经验里,好事从来都伴着坏事,他可不想今晚撞大运。他现在已经够惨够累了,比碰到客栈员工或者查莉更糟的事……
草,说曹操曹操到。
路西法刚走到厨房门口,就看见那个该死的广播恶魔阿拉斯托正站在锅前哼歌,手里搅着一锅红得诡异的东西。那罪人身前还系了条围裙,正往锅里加调味料和一些看着就不对劲的玩意儿。味道倒是不算难闻,就是血腥味太重,让路西法有点犯恶心。
他实在没力气跟这货周旋,转身想回楼上,可伤口突然一阵剧痛,肩膀垮了下来。就在这时,阿拉斯托的耳朵动了动,明显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路西法赶紧闪身钻进厨房,一头扎进储藏室,动作快得像只偷油的老鼠。
他在架子上翻找起来,记得应该有……找到了!路西法从最里面的角落摸出一个灰扑扑的磨砂玻璃瓶,里面装着浓稠的膏状物。这是贝尔芬格给的药膏,专门治烧伤的。可惜治不了失眠,他只好继续翻找,想凑点能安神的草药。
他把需要的草药罐子夹在胳膊底下,动作轻得没发出一点声响。等凑齐了能调配一次的量,他才走出储藏室,径直走到离阿拉斯托最远的操作台边——那家伙已经转过来盯着他了。
随便他们去。路西法只想跟厨房那头的家伙井水不犯河水。他伸手够橱柜里的马克杯,刻意无视背后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也假装没看见指尖的颤抖——那只杯身上印着鹿头靶心的杯子被他磕在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召出一个小巧的研钵和杵,低头忙活起来。洋甘菊、缬草、薰衣草……圣约翰草和罂粟花……再加点懒环特产的玩意儿……还有月桂叶?等等,他是不是忘了买月桂叶?
“这配料组合倒是挺新奇。”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路西法脊背一僵,但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被吓到了。
“少管闲事。”他猛地回头皱眉瞪着阿拉斯托,对方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渗人微笑。路西法扫了眼储藏柜,又瞥了眼贴在自己身后的阿拉斯托,语气不耐,“能不能让开?”
“我能吗?”阿拉斯托歪了歪头,嘴角的笑意变成了戏谑的坏笑。路西法翻了个白眼,侧身挤开他冲回储藏柜,把里面的香料和草药翻了个底朝天。
还是没找到月桂叶。该死。
路西法垂头丧气地回到厨房,一眼就看见阿拉斯托正凑在自己的草药堆前打量,顿时气得毛都炸了。他蹬蹬蹬冲过去一把抢过研钵和杵,把那堆草药护在怀里,继续狠狠研磨起来。
阿拉斯托就站在旁边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少了几分戏谑,多了点琢磨不透的意味。
“缺东西了?”
“你管好自己的事行不行?”路西法连跟他说话都嫌烦。可嘴上硬着,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扫过厨房,一眼就看见阿拉斯托的锅边摆着几个草药罐。他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声音也弱了半截:“……你有月桂叶吗?”
“没想到地狱之主居然还懂草药学。”阿拉斯托答非所问,成功又换来了路西法一记眼刀。他低笑一声,转身从自己那堆瓶瓶罐罐里挑出一个装着干叶子的罐子,递到路西法面前,“给你,亲爱的。”
“别这么叫我。”路西法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犹豫两秒又补了句,“……谢谢。”
阿拉斯托没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路西法气呼呼地别过脸,专心捣鼓自己的茶。
可那道视线太瘆人了,他根本没法集中精神。变态,十足的变态。
他真的累极了。路西法攥着杵的手又加了几分力,指节泛白。之前戴的镣铐把他的手腕磨得血肉模糊,别说用力研磨,就是稍微攥紧东西都疼得钻心。他恨阿拉斯托那道黏人的目光,恨自己连个研钵都握不稳,更恨自己居然要低头求这家伙帮忙。他到底造了什么孽?
“我们亲爱的王是睡不着吗?”
阿拉斯托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点燃了路西法的怒火。他的犄角骤然冒出来,嘴里喷出一团火星,可刚吼到一半就疼得倒抽冷气,“卧槽——”
他连忙收了变身,双手死死按住太阳穴,眼前一阵阵发黑,像是要晕过去。
下一秒,一只带着尖爪的手抽走了他手里的杵。路西法吓得一缩脖子,抬头就看见阿拉斯托把研钵拉到自己面前,正熟练地研磨着草药。
路西法彻底懵了,连头疼都好像缓解了几分。为什么阿拉斯托要帮他?查理总说这家伙有多好多善良,可……他什么时候对自己好过?路西法原本以为,等阿拉斯托主动帮忙,比在地狱看见雪花还难。
他突然想起了诅咒和祝福的说法,现在根本分不清这到底是哪一种。
过了一会儿,阿拉斯托用指尖捏起一点粉末嗅了嗅,满意地点点头。
“差不多了。是要泡茶吧?”
“你听过‘别乱假设’这句话吗?”路西法有气无力地吐槽,还是点了点头。阿拉斯托转身去拿灶上的水壶,那壶水看样子已经温了好一会儿。路西法趁机把磨好的草药分成几包塞进兜里,打算带回楼上——他可不想再下来面对这个变态。只留了一包在自己的马克杯里,看见阿拉斯托端着水壶回来时,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两人的手同时伸向台面上的蜂蜜罐。
路西法僵住了,直勾勾地盯着阿拉斯托。对方挑了挑眉,像是在看什么稀奇事。
“你喝茶不是总加蜂蜜吗?”
路西法感觉脸颊发烫,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烧糊涂了。他猛地抽回手,语气又急又恼:“我爱吃甜怎么了?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混蛋!”
“我只是善于观察。”阿拉斯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静电杂音,显然也有点不耐烦了。他深吸一口气,舀了一大勺蜂蜜放进茶里,把杯子推到路西法面前,没好气地说:“没事就滚出我的厨房。”
“这是查理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路西法不想提查理,也不想再跟阿拉斯托吵架了。他只想回房间,喝掉这杯该死的茶,最好一睡不醒,睡他娘的一个星期。
他别开脸,闷闷地说:“算了。”
路西法端起杯子绕过阿拉斯托往门口走,眼看就要摸到门把手,身后传来阿拉斯托一声不耐烦的叹息。伴随着响指声,一个托盘凭空出现在他面前,悬浮着晃了晃。路西法盯着托盘,跟看会咬人的怪物似的。
“至少别给妮菲蒂留烂摊子收拾。”阿拉斯托拖长了调子说。
路西法深吸一口气,肩膀绷得紧紧的,拼命克制住不在这家伙面前露出畏缩的样子——他肯定正盯着自己看。他默默拿起托盘,把杯子放了上去。
“……晚安。”
“做个好梦。”阿拉斯托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戏谑。路西法没敢回头,快步冲出厨房,生怕再待一秒就要跟对方吵起来,或者更丢脸地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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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法睡得昏天暗地,直到有人砸门才醒过来。敲门声越来越急,他低低地呻吟一声,硬撑着坐起来,揉着粘在脸上的头发爬下床。
“爸爸?”
门外传来查理闷闷的声音,路西法的心猛地一跳。他踉跄着冲过去拉开门,身上的伤口被扯得生疼,忍不住龇牙咧嘴。
“查理!我的小甜心,怎么了?爸爸能帮你做点什么?”他干笑着,话音却在看见查理身后的阿拉斯托时戛然而止。他差点就要指着门口的“闲人免进”牌子发作,却发现查理正睁大眼睛盯着自己,眼神里满是震惊。
他肯定看起来糟透了。
查理显然也是这么想的,脱口而出:“爸爸你好憔悴啊!”
“别担心别担心!”路西法连忙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扯得脸颊生疼,“我好得很!真的!话说……找我有什么事?昨晚是不是有很多罪人来登记入住?”
查理眨了眨眼,皱起眉头:“昨晚?”
“对啊?就是你重新开业那天?”
失望的神色在查理脸上一闪而过:“爸爸,那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你又忘了?”
路西法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怔怔地看着她。他睡了两天?肯定是能量耗尽触发了休眠自愈模式,他都好几百年没这样过了。该死,他的状态居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差。
“爸爸……你还好吗?”
“我本来快好了。”路西法脱口而出,随即用袖子捂住嘴——布料上的旧血腥味直冲鼻腔,他皱起眉,又飞快改口,“呃……是在休息。抱歉没出去帮忙,亲爱的。”
他的目光不自觉飘向阿拉斯托,对方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又立刻移开视线。
“啊?你的伤有那么重吗?”查理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早知道我就上楼来看你了!你现在还好吗?要不要我叫贝尔姨过来?”
你早干嘛去了?
路西法把这股委屈的念头强行压下去,脸上重新扯出一个光鲜又虚假的笑容,试图安抚女儿。而查理身后的阿拉斯托,正眯着眼睛,似乎把他的表情变化都看在了眼里。
“说起来,我的确该去找她一趟!”路西法拍了下手,“正好让她再检查检查。对了,甜心,你找我是有什么事要帮忙吗?”
“啊,没事没事,我就是……”查理连忙摇头,声音弱了下来,“我看你一直不接电话,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或者……又在故意不理我……不过看来是我想多了!你能起来就好,爸爸!”
她笑得乖巧,路西法却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静电杂音——这次可不是阿拉斯托搞的鬼。
故意不理她?她居然会这么想?
他什么时候没接过她的电话?什么时候漏看过她的消息?不就是偶尔记性差点吗,至于被当成故意躲着她的爸爸?
我真的有那么差劲吗?
路西法的笑容又扯大了几分,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把眼底的狼狈藏得严严实实。“谢啦,甜心。我……”
“查理亲爱的,不如让你爸爸先专心收拾干净换身衣服?”阿拉斯托突然插话,脸上挂着完美无缺的笑容,“你不是要去和瓦吉小姐碰面吗?”
“哦对!今天还有小组会谈!”查理眼睛一亮,立刻把刚才的担心抛到了脑后,“谢谢你提醒我,阿拉斯托!那我先走啦爸爸!你好好养伤,酒店的事不用操心,我会让所有人都别来打扰你的!”
她挥着手转身快步离开,从头到尾都没再回头——永远都在向前看,眼里只有她的事业和她引以为傲的酒店。
等查理转过走廊拐角,路西法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他盯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发呆,直到太阳穴传来一阵刺痛,才想起身边还有个不速之客。
他抬头看向阿拉斯托,连瞪人的力气都快没了,只是指了指门上的“请勿打扰”牌子,转身就要摔门。
阿拉斯托却伸手拦住门板,不等路西法抗议就侧身溜了进来。“哎呀呀,我可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呢。”他的声音像猫科动物的低吟。
路西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只手朝对方比了个中指,另一只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没看见牌子吗,混蛋。”他有气无力地骂着,踩着满地的鸭子玩偶回到自己的窝边。
床上的毯子和他的衣服一样散发着血腥味,布料上还结着几处金色的血痂。路西法随手一挥,将这些脏东西全扫进门口的洗衣篮里,可刚动用魔力,经脉就传来一阵刺痛。
他真该去怠惰环躲几天,找个隐蔽点的私人 spa,塞点好处就能把所有人都打发走,安安静静地养伤……
“你的伤真让你睡了两天?”阿拉斯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关你屁事?”
“只是好奇罢了。”阿拉斯托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寸步不离地跟在路西法身后,看着他弯腰捡起睡觉时踢到地上的脏衣服和毯子,“我没想到人间的伤药居然能对堕落天使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本来没这么大的。”路西法语气平淡,又叹了口气,“……通常情况下是这样。但我现在的状态……等等,我干嘛要跟你说这些?”
“是啊,你干嘛要说呢。”阿拉斯托拖长了调子,慢悠悠地走到洗衣篮边,饶有兴致地盯着里面的脏 linen,“……你一直在流血。”
“废话,用你说?受伤了当然会流血!”
“到现在还没愈合?”
“嗯。现在滚远点。”路西法不肯再多说一个字——他可不想给阿拉斯托留下更多攻击他的把柄。
他瞥了眼乱糟糟的窝,抬手想收拾一下,却又皱着眉停住了。地狱魔力用起来还是疼,但……他的造物之力,也就是天使魔力,应该没问题吧?
路西法叹了口气,打了个响指,几条干净蓬松的毯子凭空出现,轻飘飘地落在枕头和鸭子玩偶上,自动铺成了舒服的形状。等洗完澡,就能窝进去好好睡一觉了。
转头却看见阿拉斯托正一脸嫌恶地盯着床,眉头挑得老高。他伸手想去碰那条新毯子,路西法立刻喷出一小团火焰低喝:“别碰。”
“遵命。”阿拉斯托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眼神却还在审视着他。路西法几步走到床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对方没碰过自己的窝,才抱着胳膊,抬头瞪着这个罪民。
阿拉斯托的眼神突然变得恶意十足:“怎么,酒店的床单被罩入不了陛下的眼吗?”
听着那股嘲讽的语气,路西法翻了个白眼:“我只是挑窝而已,跟你们的毯子没关系。我就是喜欢软乎乎的东西。”
阿拉斯托眨了好几下眼睛:“……窝?”
路西法懒得理他的疑惑,转身大步走进浴室,“砰”地一声摔上房门,故意用动静提醒对方——这里不欢迎他。
他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吐了口气,才慢慢脱掉毛衣扔在地上,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皱起眉。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绷带,每碰到发炎的伤口就忍不住抽气。幸好贝尔菲戈尔的药起了作用,脓水已经排得差不多了,只是这些伤口看起来实在难看……搞不好还会留疤。
这对他来说可是极其罕见的事。
突然,他的感知敏锐地捕捉到角落里的一道黑影,想都没想就抓起一只橡皮鸭扔了过去。一声咒骂传来,阿拉斯托从黑暗里现出身形,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只鸭子。
“我说了滚远点。”路西法咬牙道。
“你没告诉查理伤得这么重。”阿拉斯托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悦——活该,谁让他偷听。“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愈合?我们可不能让国王这副模样示人。”
“你会关心这个?”路西法嗤笑一声,把脏绷带扔进垃圾桶。
“确实不关心。”阿拉斯托的语气突然轻快起来,眼里却闪过一丝怒火。路西法毫不畏惧地回瞪回去。“只是陛下这副样子,传出去对酒店的名声可不太好!”
“这跟酒店有什么……算了,我懒得跟你扯。反正比前几天好多了。”路西法拿起一块布,沾了点消毒液开始清理伤口。
阿拉斯托沉默了很久,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短暂地变成了嗤笑。他的一只手按在胸口:“原来我们的国王,也会被伤痛和失败这种凡人的烦恼困住。”
“不朽不代表不会输。”路西法的声音轻了下来,背后的翅膀也耷拉下来。这是他很久以前就学会的道理。
他清理完伤口,俯身打开浴缸水龙头放水,随手把贝尔菲戈尔剩下的药水倒进水里,让药效慢慢渗进伤口里。“既然你说不关心,那就赶紧滚出去。除非你想留下来看我洗澡。”
阿拉斯托尔低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玩味,对着路西法微微躬身,做了个极尽嘲讽的礼。
“放心,我不会再打扰您的隐私了。不过嘛,倒是有句小忠告想送给您。”
路西法头也没回,只斜着眼睛瞥了他一下:“什么?”
阿拉斯托尔脸上的笑意瞬间拉得极大,那弧度扭曲得近乎亵渎神明。
“您不该把自己的秘密随便告诉别人。这事儿……是不是有点太粗心大意了?”
“我去你大爷的!”路西法猛地转身,攥着手里的酒瓶就要砸过去,可阿拉斯托尔只发出一串尖锐的笑声,身形骤然融进地板上的阴影里,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路西法对着空荡的角落低吼一声,周身的神力散开,确认那家伙是真的走了。还好,总算清净了。
他松了口气,转身重新看向浴缸,随手把身上沾了泥污的衣物扒下来扔进洗衣篮。刚要跨进温热的水里,目光扫过水面时突然顿住了——少了点什么。
下一秒他猛地反应过来,倒抽一口凉气。
“他偷了我的小黄鸭!”
澡是没法好好洗了。阿拉斯托尔最好把鸭子还回来,不然他绝对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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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斯托尔不仅没还鸭子,反而几天后又找上门来,还带了点……算不上好东西,毕竟在路西法心里没什么能比鸭子更好,但确实有点出乎他意料。太奇怪了,路西法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几天路西法一直待在自己的窝里养伤,按查理说的,没人来打扰他,只有那个小个子女仆偶尔来送点东西,查理的女朋友来过一次。他就这么窝在柔软的绒毛堆里,一边在糟糕的回忆和不用见人的轻松里反复横跳,一边运转天使能量慢慢愈合伤口,直到那些狰狞的伤处结成淡金色的疤痕。
窝里除了贝尔芬格送的毛绒玩具,还堆了不少其他七宗罪成员的东西。撒旦的帽子被他扔在角落,比兹送的糖果早被他吃光,莱维送的袋子被他塞满了小黄鸭——他觉得莱维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笑,反正他自己是笑得停不下来。
被这些带着关心的气息包围着感觉还不错,哪怕他们只是出于对他的敬畏。地狱原住民和七宗罪们从来都是敬畏他的,不像那些该死的罪人。他其实还想放点查理的东西,还有莉莉丝的……可惜这两个人都不在他身边,只能先凑合用这些了。
半梦半醒间,敲门声突然响起。路西法迷迷糊糊地从翅膀底下抬起头,对着门口眨了眨眼:“谁啊?”
话音刚落,门就自己开了。
看到门口被走廊灯光勾勒出的熟悉身影,路西法哀嚎一声,又把脑袋埋回翅膀底下,脸往枕头里拱得更深了。别啊,怎么又是他!
“别再来烦我了行不行!”他闷声抱怨着,把自己裹成个毛球。他才不要理那个家伙,绝对不要!
“咱们这位地狱之王可真能睡啊。”阿拉斯托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完全无视了门上“禁止入内”的牌子。这脸皮也太厚了!
“该起床啦,路西!太阳都晒屁股了!”
“不要啊——”路西法拖着长音撒娇似的喊着,往绒毛堆里缩得更紧。他听着阿拉斯托尔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过了会儿听见床尾传来轻轻的磕碰声,好奇心作祟,还是忍不住从翅膀缝里偷偷往外看。
床尾放着个托盘,上面盖着个金属盖子,旁边还有个冒着热气的马克杯。路西法警惕地盯着托盘,又瞪了阿拉斯托尔一眼,后者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
“查理担心您这几天都没去餐厅吃饭,”阿拉斯托尔说,“我自告奋勇来给您送点吃的。”
“自告奋勇?”路西法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满是怀疑。
“亲手做的哦!”阿拉斯托尔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看得路西法心里发毛,一点都不敢信他。
“那你肯定下毒了。”路西法面无表情地说。
阿拉斯托尔啧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对着他摇了摇,像是在教训不听话的小孩。
“信不信由你,我可没打算毒死您。”他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低音,笑容又大了一圈,“您太有趣了,死了多可惜。快尝尝吧。”
路西法愣了一下。有趣?那个广播恶魔什么时候觉得他有趣了?从见面第一天起,那家伙就一直在跟他对着干,当面嘲讽他是家常便饭。他心里更疑惑也更警惕了,还是把裹在身上的毯子掀开一点,滑到床边。
作为天使,他其实不需要吃饭,就像不需要呼吸一样,但吃东西能让他感觉好点。
而且那托盘上的东西闻起来……真的很香。
路西法小心翼翼地把托盘拉到跟前,先拿起马克杯。居然是茶,带着很浓的薄荷和洋甘菊的香气。他挑了挑眉看向阿拉斯托尔,后者只是笑,没说话。他小口抿了一口,试探着有没有毒——还真就只是茶,味道还不错。
薄荷能缓解肠胃不适,他记得这是他几千年前在伊甸园时提议种的植物之一,还能舒缓喷火时被灼伤的喉咙。他一直挺喜欢喝薄荷茶的。
接着他伸手掀开金属盖子,里面是一碗炖菜,铺在米饭上,有肉有菜。路西法犹豫了一下,夹起一块星形的蔬菜放进嘴里。还是没毒。他又瞪了阿拉斯托尔一眼。
“鸡肉秋葵炖菜,”阿拉斯托尔解释道,“我妈妈的秘方。您可得感到荣幸!”
“我怎么觉得这是个圈套。”路西法嘟囔着,还是拿起勺子和碗,把托盘拖进自己的绒毛窝里。他又怀疑地看了阿拉斯托尔一眼,才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浓郁的味道瞬间在舌尖炸开。月桂叶、欧芹、百里香的香气混着鸡肉的鲜嫩、番茄的酸甜和洋葱的辛辣,还有那星形的秋葵——他之前从没吃过秋葵,虽然尝过不少人间美食,但这还是第一次。秋葵入口即化,他又赶紧舀了一勺,眼睛却始终盯着阿拉斯托尔,生怕他突然扑过来。
阿拉斯托尔只是站在原地笑着,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让路西法恨不得把碗扣他脸上。但炖菜实在太好吃了,他舍不得浪费,只能忍着。
吃到一半,路西法的胃突然抽痛起来,只能放下碗。他从窝里爬出来,跪坐在床边端起马克杯小口喝着茶,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胃里的不适感渐渐缓解。
阿拉斯托尔脸上的得意更明显了,看得路西法一阵烦躁,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你非要站在这儿盯着我吃?”
“当然。”阿拉斯托尔说得理直气壮,笑容又大了一圈,“看来您很喜欢我的手艺?”
路西法皱着眉,纠结了半天,还是别过脸,把马克杯贴在嘴边含糊地嘟囔:“……还行吧。”
“什么?我没听清。”阿拉斯托尔故意凑近了点,语气里满是促狭。这混蛋绝对是故意的。
“我说了很好吃!谢谢你!现在赶紧滚!”路西法气得鼻尖都冒火星,声音里裹着怒火。
阿拉斯托却低笑一声,绕到床尾,又一次凑近了路西法的窝。那距离近得让路西法浑身的毛都炸了,他绷紧脊背怒视对方,可阿拉斯托难得安分地没动手,只是用那双猩红的眼睛扫过窝边堆着的礼物,目光一一描摹着那些来自七宗罪的馈赠。
沉默了好半天,路西法都在认真盘算要不要爬起来把这货从窗户扔出去——他不能伤害罪人,但把人扔飞总没问题吧——阿拉斯托才慢悠悠开口:“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特别,能在你的……窝里占据这么重要的位置?”
“它们来自我在乎的人。”路西法嗤了一声。见阿拉斯托还不退开,他立刻缩进窝底,角和尾尖的火焰瞬间窜了出来,对着对方龇牙低吼,“你可不是其中之一,离我远点!”
“哦?那我可得努努力,争取改变一下现状。”阿拉斯托的声音低沉又暧昧,让路西法满脑子问号。
这广播恶魔还在原地笑,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路西法气得翅膀都展开了,抬手就要施法把这瘟神赶走,手一抖差点把怀里的茶泼在窝上——还好阿拉斯托眼疾手快,一把夺过杯子放在了床头柜上。
“小心点嘛,”阿拉斯托笑得欠揍,“可别弄脏了你的宝贝窝。”
路西法抄起枕头就砸在了他脸上。
“滚出去!”
“这么对待好心招待你的主人,可不太礼貌吧。”阿拉斯托把枕头扒开,眼神冷了下来,露出的尖牙闪着寒光。
路西法抱着胳膊回瞪他:“你再纠缠不清,我就又要叫你门童了。”见阿拉斯托又要凑过来,他立刻展开翅膀准备推人,可对方却在最后一秒直起身,拍了拍外套装作若无其事。
路西法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装模作样。
“陛下慢用。”阿拉斯托终于后退了一步。
威胁暂时解除,路西法松了口气,赶紧把那碗吃的抱在怀里护好,像是怕阿拉斯托再来抢。
“我会的。现在赶紧滚,求你了。”
“终于肯讲点礼貌了。”阿拉斯托的眼睛亮得诡异,但总算转过身朝门口走去。他拧开门把手时忽然回头,笑得不怀好意,“下次要不要给你带点甜口的?”
路西法差点又炸毛,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一周以来,阿拉斯托是唯一一个注意到他状态不对的人……而且确实做了几件贴心的事,不止一次。就算他肯定没安好心,要么是想气自己,要么有更阴险的目的,但有人能这么围着自己转,给自己送吃送喝……好像也不算太糟。哪怕那人是阿拉斯托这个混蛋。
“可以。”他闷哼一声,“我喜欢甜的,还有今天的茶也不错。但不准再靠近我的窝!半步都不行!”
他得再贴个警告牌,贴两个说不定能让阿拉斯托有点分寸。
……大概不可能。
“能合您的口味就好。放心吧……那方面我也会努力的。”阿拉斯托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又躲开路西法扔过来的第二个枕头,大笑着退到了走廊里。
门咔哒一声关上的瞬间,路西法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他窝在自己的小窝里,对着门恶狠狠地撇嘴。阿拉斯托这万年甩不掉的麻烦精,真以为用点好吃的和几句讨好就能收买他?做梦!他才不会上这种当!
……不过那吃的是真的挺香。
路西法嘟囔着把被弄乱的窝重新整理好,终于放松下来,慢慢享用起阿拉斯托带来的点心。
直到一小时后他才反应过来,刚才那整整六十分钟里,他居然完全没想起查理和莉莉丝。
都是因为阿拉斯托那家伙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