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累极了。
累得像是把全身力气都榨干了,连眼皮都重得抬不起来。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里是困住自己的椭圆形牢笼。之前扎进他身体里的电线终于不再噼啪迸着火花,可残留的刺痛还在顺着骨头缝往深处钻。
他费力眨了眨眼,想驱散脑子里的混沌。
头顶的嘈杂声消失了。之前那阵足以震破耳膜的轰鸣持续了好久,久到他以为自己要聋了。
……结束了吗?
他屏住呼吸,集中所有力气去听——很轻,很轻,是查理的声音。
女儿没事。
太好了……
操,他真的好累。
他该出去的,对吧?对,他得出去找查理。路西法抬起头,盯着牢笼顶部看了半天,却没找到任何能打开的舱门。
怎么出去?
……查理?
有人知道他在这儿吗?哦对,查理的女朋友知道!还有阿拉斯托!瓦纳莎肯定会告诉别人他的位置的。
……应该吧?
***
胜利的队伍正浩浩荡荡往酒店走,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劫后余生的轻松。可阿拉斯托却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队伍最后头。
他发现少了个人。
那位地狱君主去哪儿了?自从路西法被沃克斯困住后,他就再没见过对方。
……难道路西法还被困在那里?
准确来说,不是被沃克斯困着,而是被困在那台刚被他们摧毁的能量机里。阿拉斯托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公主殿下,她的脸上完全没有一点担心父亲的样子——当然,也没担心过他阿拉斯托就是了。
他干脆调转方向,折回了之前的战场。地上散落着金属残骸,阿拉斯托没多犹豫,直接闪身遁入阴影,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地下密室里。
路西法果然还在那座天使玻璃牢笼里,气色差得离谱。他本来就白得近乎透明,现在更是像张浸了水的纸,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阿拉斯托抬手敲了敲玻璃。
看到路西法艰难地掀开眼皮时,他心底那点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绷感总算松了些。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哦……嗨……阿、阿拉斯托……”
路西法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阿拉斯托几乎要把耳朵贴在玻璃上才能听清。
情况不妙。换作是谁被当成能量源榨了好几个小时,都不可能还生龙活虎。
路西法的眼皮又开始打架,胸口急促地起伏着,眼看就要再度昏过去。
看来查理压根没把她老爹的死活放在心上。不过这位愚蠢的天使总得有人管着,阿拉斯托叹了口气,认命地扛起了这个责任。他可真是个大好人。
他打了个响指,召唤出一群小小的暗影仆从。仆从们立刻顺着玻璃壁爬了一圈,很快就停在穹顶顶端,叽叽喳喳地朝他比划着什么。
阿拉斯托飘过去一看,发现那里有道细微的裂痕,应该是刚才摧毁能量机时震出来的。他冲仆从们挥了挥手让它们躲开,然后指尖凝聚起一团能量,精准地轰在裂痕上。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整座玻璃牢笼瞬间炸开。阿拉斯托眼疾手快,在穹顶残骸砸下来之前,一把将路西法捞进怀里。
怀里的人已经彻底昏过去了,身体软得像一滩水,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察觉不到。阿拉斯托又叹了口气,抱着路西法遁入阴影。
再次现身时,他们没回君主的寝宫,而是到了阿拉斯托在酒店的私人房间。他把路西法放在自己的床上,开始处理对方身上的伤口。
伤口不算深,但被沃克斯的电缆刺穿的地方已经发黑溃烂,带着天使钢灼烧过的焦痕。阿拉斯托仔仔细细地清理干净伤口,缠上绷带,又给路西法盖上自己最柔软的一条毛毯,才转身走到壁炉旁的扶手椅上坐下。
他打算在这儿等着,直到那位君主醒过来。
***
当然,阿拉斯托没真的傻坐了好几天。他还有一堆事要忙,还要维持自己地狱广播恶魔的体面——顺便看看查理要多久才会发现她爹不见了。
四天。
整整四天后,查理才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爹。
那天大家都窝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聊天,查理盯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漫不经心地开口:“我好几天没收到爸爸的消息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他道歉呢。沃克斯说他在派对上,看来又是骗人的。”
坐在她旁边的瓦纳莎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脸都白了:“糟了!我答应过要回去救他的!沃克斯就是用他来给那台破机器供能的!完了完了完了!”
“什么?!”查理也跟着跳起来,死死拽住瓦纳莎的胳膊,“你说什么?!爸爸他怎么了?!”
阿拉斯托靠在门框上,看着查理、瓦纳莎、赫斯克和彻丽一群人慌慌张张地往门口冲,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他们很快就赶到了沃克斯的塔楼,阿拉斯托又一次站在了那间地下密室的入口。瓦纳莎率先跳了进去,查理紧随其后,他则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等着。
没过多久,里面就传来了查理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他人呢?!”
“我不知道啊!”瓦纳莎的声音也带着哭腔。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女孩从密室里爬出来,脸色惨白地四处张望。
“他去哪儿了?他是怎么逃出来的?我都搞不懂他为什么会被困在那里面啊!”查理急得团团转,眼神扫过周围的每一个角落,仿佛她爹会在某个灌木丛里蹲四天似的。
“让我来……给你讲讲事情的真相吧,亲爱的查理。”
阿拉斯托的声音刚落,查理和瓦纳莎立刻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向他。
“阿拉斯托……你知道什么?”查理的声音都在发抖。
“当然!我和他一起被困了好一阵子呢。”阿拉斯托转了转手里的拐杖,嘴角勾起一抹恶意的笑,“沃克斯模仿你的声音把他骗到工厂,又设下陷阱困住了他。路西法当时一门心思都在怕自己惹你生气,连这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圈套都没看出来!多感人啊,你爹爱你爱到愿意一头扎进陷阱里,就为了能得到你的原谅。”
看着查理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阿拉斯托的笑容更灿烂了:“后来沃克斯就把他当成了能量源!我和沃克斯打架的时候,那个蠢电视盒子还把裹着天使钢的小电缆插进你爹身体里,就为了榨取更多能量。而路西法又不能伤害罪人,只能眼睁睁受着。”
查理的脸已经白得像纸,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他不能伤害罪人?那他自己会受伤吗?”
“当然会!而且伤得可不轻。”阿拉斯托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的指甲,“不过我已经把他救出来,藏到安全的地方了。话说回来,你妈妈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别开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查理终于忍不住厉声质问。
“没什么,不过是感慨你放着正拼命想和你重修旧好的父亲不要,转头去追那个冷落了你好几年的母亲罢了。”
阿拉斯托的声音带着刻意拉长的嘲讽,尾音卷着地狱特有的硫磺气,“他是不完美,可他在努力啊。你呢?为了一件根本怪不到他头上的事冲他大发雷霆,把人赶出门,对沃克斯说你爸和他在一起的事不闻不问,一连几天把人抛在脑后。要是他真的还被困在那地方,你心里又会是什么滋味?”
他往前凑了半步,猩红的眼睛在昏暗的光里亮得瘆人:“我可从没指望过,自己能比这位地狱公主更懂人心。结果呢?还真是让人意外。”
公主的嘴唇动了动,显然是被戳中了痛处,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话。阿拉斯托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西装外套,像是在掸掉不存在的灰尘。
“失陪了,我还得去照看我们的陛下。至于你嘛公主,或许真该好好学学怎么救赎自己——把那些道理刻进骨子里,懂吗?回见了您嘞。”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就像融化的墨汁般没入了阴影里,只留下公主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白得像纸。
阿拉斯托下一秒就出现在了酒店自己的房间里,嘴角还挂着志得意满的笑。他抬眼扫过床边,路西法还陷在昏迷里,眉头皱着,手指在被子底下微微抽搐,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床上的地狱之王。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握住了路西法垂在床边的一只手。
阿拉斯托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觉得……就该这么做。
奇怪的是,他的指尖刚碰到路西法的皮肤,对方的抽搐就停了,眉头也舒展了些,呼吸变得平稳起来。
阿拉斯托定了定神,往后靠了靠椅背。
他会在这里等着路西法醒过来。
他要帮这位陛下重新找回丢失的自信。
毕竟,地狱之王,总该有点王者该有的骄傲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