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后半夜缠上老城区的。
青石板路被浇得发亮,倒映着沿街灯笼昏黄的光,风卷着雨丝扑在“观古斋”的木门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沈砚正对着一盏煤油灯修最后一页残卷,指尖捏着的竹镊子稳得像钉在半空,将半片焦黑的宣纸轻轻嵌回原处——那是本唐代的《茶经》残卷,纸页脆得像晒干的枯叶,稍一用力就可能碎成齑粉。
铺子深处的铜钟敲了三下,沉闷的声响混着雨声漫开。沈砚直起身揉了揉手腕,鼻尖萦绕着松烟墨、陈年纸张和桐油的混合气味,这是他守了十年的味道。观古斋开在巷尾第三家,门头的匾额漆皮都褪了色,却是老城区里少有的还在做古籍修复的铺子,来的多是熟客,或是抱着祖传旧物来碰运气的人。
就在他收拾工具时,门口的铜铃突然叮当作响。
沈砚抬头,看见一个穿着藏青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雨帘里,头发和肩头都沾了水,手里捧着个用蓝布包裹的长条物件,像是本书。男人的脸隐在阴影里,只看见下颌线绷得很紧,语气带着几分急促:“老板,能修吗?”
雨势渐大,男人侧身走进铺子,带进来一股潮湿的寒气。他将蓝布包裹放在案几上,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了里面的东西。沈砚注意到,男人的手指关节处有一层薄茧,虎口处还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先看看东西。”沈砚走过去,指尖刚碰到蓝布,就感觉到包裹里传来一丝微弱的凉意,不像普通古籍该有的温度。他解开绳结,蓝布滑落,露出一本封面发黑的线装书。
书的封皮是某种不知名的皮革,摸起来粗糙却坚韧,上面没有任何书名或落款,只在正中央刻着一个奇怪的纹路——像是一片舒展的青萍叶,叶尖缠绕着几缕细密的银丝,在煤油灯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更奇怪的是,书页边缘没有任何磨损,反而像是刚装订好不久,可那皮革封面的陈旧感,却分明是历经了百年以上的岁月。
沈砚伸手想翻开第一页,手指刚触碰到纸页,那青萍纹路突然闪过一丝极淡的绿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心头一动,再仔细去看,纹路又恢复了原样,仿佛刚才的绿光只是灯光折射的幻影。
“这书……”沈砚刚想问什么,就见男人突然按住了书,语气凝重:“不管它看起来多奇怪,我都要修好它。价钱随便你开,只要能复原。”
沈砚抬眼看向男人,这才看清他的脸。男人约莫三十岁上下,眉眼深邃,眼底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焦虑,眼眶下泛着青黑,像是多日未曾休息。他的眼神很亮,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仿佛这本书关系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
雨还在下,敲得窗棂咚咚作响。煤油灯的火苗轻轻晃动,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忽明忽暗。沈砚看着案几上那本奇怪的书,青萍纹路在阴影里若隐若现,一股莫名的直觉告诉他,这本书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再次落在那片青萍纹路上,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了那丝凉意,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牵引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书页里沉睡,正等着被唤醒。
“可以修。”沈砚的声音在安静的铺子里显得格外清晰,“但我有个条件。”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你说。”
“我要知道这本书的来历。”沈砚看着他的眼睛,“修复古籍,不仅要修其形,更要懂其魂。不知道它的过往,我没法保证能完全复原它。”
男人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的封面,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它叫《青萍录》,至于来历……我只能告诉你,它关系着一个消失了三百年的秘密。”
话音刚落,案几上的《青萍录》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那青萍纹路再次亮起绿光,这一次,光芒持续了足足三秒,才缓缓褪去。而窗外的雨,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猛烈了。
沈砚看着那本微微颤动的书,突然意识到,这个雨夜,或许会彻底改变他平静了十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