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柒八岁那年，苍诀十岁。
寨里的试炼开始了。
所有年满十岁的少年，都要独自闯入黑木林，寻一株千年蛊花，炼化自己的本命蛊。黑木林是南疆的禁地，里面的毒虫瘴气，能把骨头啃得连渣都不剩。
出发前夜，苍诀把沐柒藏进了自己的吊脚楼。
竹楼里，燃着驱瘴的艾草，烟气袅袅，混着蛊虫的腥气，成了一种奇异的味道。沐柒坐在竹床上，手里攥着个绣着小蛇的香囊，那是苍诀给他绣的，里面装着避毒的草药，还有苍诀的一撮头发。
他的金色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苍诀，看着他往背上的竹篓里装蛊罐、装干粮，看着他手腕上那只通体漆黑的本命蛊，正亲昵地缠着他的腕骨。
“苍诀哥哥，”沐柒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奶气，却又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你会回来的，对不对？”
苍诀动作一顿，回头看他。
月光从竹窗的缝隙里钻进来，落在沐柒的银发上，泛着冷白的光。他穿着件月白色的小褂，袖口卷着，露出纤细的小臂，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能清晰地看见青色的血管。
像一捏就碎的瓷娃娃。
苍诀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指尖的温度烫得沐柒瑟缩了一下。
“当然，”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这笑容在他素来冷硬的脸上，显得格外难得，“等我回来，给你摘蛊花，好不好？”
沐柒的眼睛亮了亮，像盛了漫天的星光。他重重地点头，把手里的香囊递过去：“这个，你带着。”
苍诀接过香囊，低头闻了闻，草药的清香混着沐柒身上独有的、像奶糖一样的甜香，瞬间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他把香囊系在腰间，玄色的布料，衬着月白色的香囊，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乖，”他揉了揉沐柒的银发，手感顺滑得像丝绸，“待在这里，别乱跑，也别给任何人开门。”
沐柒抿着唇，又点了点头，眼眶却微微泛红。他知道黑木林有多危险，寨里的大人们说起那片林子，脸上都是掩不住的恐惧。
苍诀站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竹门被轻轻带上，发出“吱呀”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的月光，也隔绝了沐柒的视线。
他坐在竹床上，抱着膝盖，看着紧闭的竹门，金色的眼眸里，慢慢蓄满了泪水。
他不是个笨孩子。
寨里的人看他的眼神，他都懂。
厌恶、恐惧、鄙夷。
那些窃窃私语，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心里。
“就是他，灾星。”
“苍诀这孩子，真是被鬼迷了心窍，护着这么个祸害。”
“等他去了黑木林，回不来才好，到时候，这灾星没人护着，看他怎么活。”
沐柒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泪水砸在膝盖上，晕湿了月白色的布料。他把脸埋进膝盖，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溢出来，像只受伤的小兽。
他不想让苍诀哥哥死。
苍诀哥哥是他唯一的光。
从他记事起，陪在他身边的，就只有苍诀。
给他喂饭，给他穿衣，给他讲故事，在他被别的孩子欺负的时候，把他护在身后，用手里的蛊虫，吓得那些孩子哭爹喊娘。
他是苍诀的小尾巴，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从吊脚楼，到炼蛊的密室，再到漫山遍野的花丛里。
苍诀会摘最甜的野果给他吃，会把最温顺的蛊虫，放在他的手心里，看着他被吓得缩手，然后低低地笑。
那是沐柒记忆里，最温暖的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竹楼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沐柒猛地抬起头，眼里还噙着泪，警惕地看向竹门。
不是苍诀。
苍诀的脚步声很重，带着蛊师特有的、沉稳的气息。而外面的声音，很轻，很碎，像毒蛇吐信的声音。
沐柒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躲到了竹床的内侧，紧紧攥着手里的衣角。
竹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个佝偻的老妇人，脸上爬满了皱纹，像风干的橘子皮。她手里拄着根拐杖，拐杖头雕着个狰狞的蛇头，眼睛里闪着阴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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