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国二十二年，秋叶飘零冬雪覆，春尽夏临，金风又一次吹遍了京都层层叠叠的飞檐翘角。时光像一条无声无息的河流，将朝堂内外的暗流悄然冲刷过一整个轮回。
靖王府，李承泽的居所，如今俨然成了京都城里一处隐秘而特殊的存在。白日里，这里仍旧是一副寻常亲王宅邸的模样，下人们忙碌着洒扫庭除，门房迎来送往，一切看上去波澜不惊。然而，当夜幕降临，侧院深处的暖阁总会亮起一盏昏黄的孤灯。灯影摇曳间，李承泽与范闲相对而坐，面前摊开的是一张密密麻麻的势力分布图，上面标注着京都卫戍营、禁军各部的关键人物，以及那些在朝堂上左右摇摆的文臣派系。
“城西营的张统领昨儿个收下了咱们送去的密信和田契。”范闲压低声音，指尖轻轻点在图上“城西大营”的位置，“他手底下三千铁骑，可是庆帝留在京郊的最后一道防线。只要他肯倒戈，咱们在京都的胜算就能多出三成。”
李承泽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温热的雨前龙井。他的眸子里映着烛火的光芒，却冷得如同寒潭一般。“张统领这人贪财好利，但也是出了名的小心眼。他虽然收了东西，可一句准话都没给，八成还在观望。”
“观望的不过两件事：庆帝的态度，还有咱们的实力。”范闲放下手中的笔，指尖轻轻叩击桌面，“鉴查院那边，陈萍萍已经默许三处和四处的人配合咱们行动。那些老江湖对付庆帝的暗探，比咱们要老练得多。”
两人正低声商议，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敲门声，三长两短，是事先约定的暗号。李承泽抬眼，沉声道：“进来。”
门被推开一道缝隙，李华姝的身影悄然而入。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襦裙，发髻间只插了一根简单的木簪，但那双眼眸里却透着不输男儿的锐利与沉稳。她双手捧着一个紫檀木匣，放到桌上后缓缓打开，里面整齐地叠放着几页薄薄的纸笺。
“这是庆帝近三个月的行踪记录，还有他身边贴身侍卫的轮值表。”李华姝的声音清冷，却字字清晰，“庆帝的贴身侍卫共十二人，号称‘十二虎卫’。其中三人是当年叶轻眉救下的孤儿，我已经暗中联络过他们，他们答应关键时刻会袖手旁观。”
范闲听得心头一震，望向李华姝的目光多了几分敬佩。这一年多来，李华姝看似深居简出，实际上一直在暗中奔走。她借着郡主的身份作掩护，在京都贵妇圈子里周旋，从那些夫人的闲聊中套取将领的喜好，又凭借叶家旧部的关系网，联络到隐藏在暗处的力量。若非她的努力，他们的情报收集速度至少要慢一半。
“辛苦你了，华姝。”李承泽看着妹妹，语调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这些日子，你在那些人之间周旋，想必受了不少委屈吧？”
李华姝微微摇头，嘴角浮现一抹浅淡的笑意：“兄长这话说的倒是见外了。我们做这些，不过是为了替姨母报仇，为了还庆国一个朗朗乾坤。些许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她停顿片刻，目光转向范闲，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庆帝最近似乎动了封禅的心思。礼部尚书昨日入宫，商议的就是泰山封禅的礼制。”
“泰山封禅？”李承泽与范闲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闪过一抹惊喜。若是庆帝真的决定封禅，他必然要率领文武百官前往泰山。届时，京都空虚，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天助我也！”李承泽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烛火随之剧烈跳动，“庆帝啊庆帝，你自以为天命所归，却不知这泰山，将成为你的葬身之地！”
暖阁中的烛火映照着三人面庞，每一张脸上都燃烧着难以熄灭的火焰。那火焰里，有复仇的执念，有对未来的期许，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这一年的蛰伏，并非沉沦，而是蓄力。就像埋在泥土中的种子，默默汲取养分，只待一个契机便能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而泰山封禅，就是那个等待已久的时机。
京都的风依旧吹拂，空气中却已隐隐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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