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昆仑已有月余,灵汐一路向东,晓行夜宿,不敢有丝毫懈怠。她修为低微,为了避开可能存在的追踪,专挑偏僻的小路行走,风餐露宿,苦头吃了不少,原本莹白的脸颊也染上了几分风霜之色,唯有那双眸子,依旧清澈明亮。
这日,她来到了江南地界。不同于昆仑的高寒肃穆,江南正是烟雨濛濛的时节,青石板路被雨水打湿,泛着温润的光泽,两旁是白墙黛瓦的民居,偶有桃花探出墙头,嫣红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青草与泥土气息。
灵汐找了一家简陋的客栈住下,洗去一身风尘,换了身干净的布裙,才感觉稍稍松快了些。这些日子,她反复研究那片龟甲碎片上的文字,又结合从藏经阁看到的一些零星记载,隐约猜测“东海沉渊”或许是一处上古遗迹,而“龙魂”与“珠合”,很可能与失窃的定魂珠有关。
只是东海辽阔,沉渊具体在何处,她却一无所知。
“或许,该去附近的城镇打听一下消息。”灵汐思忖着,带上少量碎银,走出了客栈。
细雨淅沥,她撑起一把从客栈借来的油纸伞,漫步在雨巷中。江南的雨,细密如愁,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巷子里人不多,偶尔有撑伞的行人擦肩而过,留下淡淡的身影。
转过一个弯,前方忽然传来一阵争执声,夹杂着孩童的哭闹。
灵汐循声望去,只见几个流里流气的汉子正围着一个卖花女,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大汉,正伸手去抢那女子竹篮里的花,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嚷嚷着:“小娘子,这花爷瞧着不错,给爷拿几支,算爷赏你的!”
卖花女约莫十五六岁,穿着粗布衣裳,梳着两条麻花辫,脸上沾着泥点,却掩不住清秀的眉眼。她紧紧护着竹篮,急得满脸通红:“你们不能抢!这是我好不容易采来的,要换钱给奶奶买药的!”
“买药?哈哈,小娘子陪爷乐呵乐呵,爷有的是钱给你奶奶买药!”光头大汉说着,便伸手去摸那女子的脸。
“住手!”
一声清喝响起,灵汐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手中的油纸伞微微抬起,挡住了光头大汉的手。
光头大汉愣了一下,见是个瘦弱的小姑娘,顿时恼了:“哪来的野丫头,敢管你爷爷的闲事?滚开!”
灵汐虽有些害怕,但看到卖花女无助的眼神,还是鼓起勇气道:“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成何体统?”
“体统?爷就是体统!”光头大汉说着,便挥拳向灵汐打来。他虽是凡人,力气却极大,拳风带着一股腥气。
灵汐不敢硬接,脚下施展起昆仑派最基础的轻身步法,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开,恰好避开了拳头。她虽灵力微弱,这步法却练得极为纯熟。
光头大汉一拳落空,更觉没面子,招呼着身后的几个跟班:“给我抓住这小丫头,让她知道爷的厉害!”
几个汉子立刻围了上来,动作粗鲁。灵汐只能不断闪避,心中暗暗焦急,她不想在凡人面前显露法术,可这般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响起:“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巷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白衣公子。他身着月白锦袍,腰束玉带,气质温润如玉,面如冠玉,手持一把折扇,正静静地看着这边。雨丝落在他周身,仿佛都被一股无形的气场所阻隔,衣衫纤尘不染。
那几个汉子见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顿时有些发怵,但光头大汉仗着人多,色厉内荏地喝道:“你又是谁?也想多管闲事?”
白衣公子没有理会他,只是目光落在灵汐身上,微微颔首,似是认得她一般,随即才转向那几个汉子,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寒意:“这花,我买了。多少钱?”
卖花女愣了愣,连忙道:“不、不要钱……多谢公子解围……”
“该多少便多少。”白衣公子说着,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剩下的,算给你的赔礼。”
那锭银子足有五两,抵得上卖花女半个月的收入了。卖花女又惊又喜,连忙道谢,抱着竹篮匆匆跑了。
光头大汉见对方出手阔绰,又气度慑人,哪里还敢再造次,讪讪地瞪了灵汐一眼,带着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雨巷中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灵汐与那白衣公子相对而立。
灵汐收起油纸伞,对着白衣公子盈盈一礼:“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她心中有些疑惑,总觉得这位公子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白衣公子看着她,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灵汐姑娘,别来无恙?”
“公子认得我?”灵汐更是惊讶。
“三年前,昆仑山下,曾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白衣公子缓缓道,“在下夜宸。”
夜宸……这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灵汐脑海中炸响。她终于想起来了!三年前,她随师父下山采购物资,曾在山下的小镇遇到过一位受伤的少年,当时他也是穿着一身白衣,只是那时的他尚显青涩,如今却已长成这般温润如玉的模样。她与师父曾出手救过他。
“原来是夜公子!”灵汐又惊又喜,“当年匆匆一别,没想到竟会在此地重逢。”
夜宸笑了笑:“我也没想到。姑娘这是……下山办事?”
灵汐心中一动,不知该不该将昆仑之事告知于他。夜宸虽是故人,但她如今身携玉函,前路未知,多一人知晓,便多一分危险。
似是看穿了她的顾虑,夜宸体贴地没有追问,只是道:“此地雨大,姑娘若不嫌弃,前面有家茶馆,不如进去避避雨,喝杯热茶?”
灵汐略一犹豫,点了点头。她确实有许多疑问,或许能从夜宸口中打探到一些关于东海的消息。
两人并肩走进巷口的茶馆,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店小二很快端上两杯热气腾腾的雨前龙井,茶香袅袅,驱散了些许寒意。
“夜公子这些年,一直在江南吗?”灵汐率先开口问道。
“并非。”夜宸浅啜一口茶,“四处游历罢了。前几日刚到此处。”他顿了顿,看向灵汐,“看姑娘行色匆匆,似乎有要事在身?”
灵汐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沉吟片刻,决定还是说一部分实情:“实不相瞒,我此次下山,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关乎师门安危。只是……我对此地不熟,正不知该从何找起。”
“哦?不知是什么东西?或许我能帮上忙。”夜宸眼中闪过一丝探究,却很快隐去。
灵汐想了想,说道:“我只知此物可能与东海有关,具体在何处,却不甚清楚。”
“东海?”夜宸微微挑眉,“东海地域广阔,岛屿众多,更有不少险地,寻常人轻易不敢涉足。姑娘要找的东西,可有什么特征?”
灵汐摇摇头:“我也不知。只知道与一处叫‘沉渊’的地方有关。”
“沉渊……”夜宸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姑娘可知,东海沉渊,乃是上古凶地?传说那里是龙族禁地,常年被黑水环绕,怨气冲天,进去的人,从未有过生还者。”
灵汐心中一惊:“竟有此事?”她在藏经阁的典籍中,只看到过“沉渊”二字,却从未有过详细记载。
夜宸点头:“此事在东海附近的渔民中广为流传,视为禁地。姑娘为何要找那里?”
灵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定魂珠和玉函的事,只道:“是师父的遗命,具体缘由,我也不太清楚。”
夜宸看着她,见她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追问,只是道:“沉渊凶险异常,姑娘修为尚浅,独自前往,太过危险。”
“可我……”灵汐咬了咬唇,她没有退路。
“若姑娘信得过我,”夜宸看着她,目光诚恳,“我恰好也要去东海一带,或许可以与姑娘同行,相互有个照应。”
灵汐有些意外,抬头看向夜宸。他的眼神清澈温和,看不出丝毫恶意。想起三年前的相救之恩,又想到自己前路茫茫,有个熟悉且似乎颇有能力的人同行,确实能省去不少麻烦。
只是,玉函的秘密……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夜宸微微一笑:“姑娘放心,我不会干涉你的事,只是略尽绵薄之力,报答当年姑娘与尊师的救命之恩罢了。”
灵汐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她站起身,对着夜宸深深一揖:“若能得夜公子相助,灵汐感激不尽。”
“姑娘不必多礼。”夜宸亦起身回礼,“我们明日一早出发如何?”
“好。”灵汐点头应下。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也仿佛敲在灵汐的心湖上,泛起圈圈涟漪。她不知道,与夜宸同行,究竟是福是祸,但此刻,她似乎找到了一丝前行的方向。
而夜宸看着窗外的雨幕,端着茶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眼中的温和笑意深处,似乎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思绪。东海沉渊……他默念着这三个字,眸色微微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