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车驶入滨海市地界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夏末的清晨带着露水的微凉，风里裹着海腥味，吹散了半个月来黏在身上的尘土和硝烟味。苏晚是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江驰的肩上，他的外套盖在她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和阳光晒过的味道。车厢里很安静，队员们东倒西歪地睡着，林浩宇的脑袋歪在周磊的肩膀上，还打着轻轻的呼噜，嘴角边甚至挂着一点口水。
苏晚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子，生怕吵醒江驰。可她刚一动，就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醒了？”江驰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低头看她，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去，却盛满了温柔，“再睡会儿吧，还有半小时才到队里。”
“不了，”苏晚摇摇头，目光落在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上，伸手轻轻碰了碰，“扎人。”
江驰低笑出声，握住她作乱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回去就刮。”
他的吻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苏晚的脸颊微微发烫，连忙转过头看向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远处的海平面上，一轮红日正缓缓升起，把半边天都染成了金红色。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叶子上挂着露珠，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偶尔有早起的环卫工人扫地的声音传来，还有早点铺子里飘出的油条豆浆的香气。
这是属于滨海市的，最寻常的清晨，却让苏晚觉得无比安心。
半个月前，他们是踩着震后的断壁残垣出发的，眼前是满目疮痍，耳边是哭喊声和呼救声。而现在，他们迎着晨光归来，城市里车水马龙，烟火袅袅，一切都鲜活而明亮。
“真好。”苏晚轻声说。
江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目光柔和：“嗯，真好。”
车子最终停在了消防救援支队的大院里，队员们被司机师傅叫醒，一个个揉着眼睛下车，虽然疲惫，却精神抖擞。队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有支队的领导，有队员们的家属，还有闻讯赶来的记者。
闪光灯噼里啪啦地响起来，苏晚下意识地往江驰身后躲了躲。江驰察觉到她的动作，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护在身侧，对着镜头微微颔首。
“江队长，这次抗震救灾你们立下了大功，能和我们分享一下救援过程中最难忘的瞬间吗？”一个记者举着话筒挤到前面。
江驰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一群人，声音沉稳：“最难忘的，是每一个被救出来的生命，是队员们不眠不休的坚持，是灾区群众的信任和配合。特勤三班从不是孤军奋战，我们的背后，是整个滨海市，是所有支持我们的人。”
他的话掷地有声，人群中响起一阵掌声。苏晚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看着他肩膀上那枚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肩章，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
这是她的英雄，是特勤三班的队长，是无数人心中的守护者。
采访进行了大概半个小时，支队领导走过来拍了拍江驰的肩膀：“辛苦了，老江。先带队员们去休息，庆功会下午开。”
“是。”江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队员们早就归心似箭，和家属们抱在一起，哭的笑的，乱作一团。林浩宇被他妈妈揪着耳朵骂：“你个臭小子，下次再敢这么拼，我就把你锁在家里！”林浩宇一边龇牙咧嘴地求饶，一边偷偷冲周磊做鬼脸。周磊的女朋友红着眼睛扑进他怀里，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苏晚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眼眶有些发热。她忽然想起在灾区的那些日子，队员们累得倒在地上就能睡着，啃着干硬的压缩饼干，却还笑着说等回去了要吃遍滨海市的小吃。那时候，支撑着他们的，大概就是这份对家人的牵挂，对烟火人间的眷恋吧。
江驰牵着她的手，穿过喧闹的人群，朝着宿舍楼走去。他的宿舍在三楼，是个单间，不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墙上挂着他的军装照，还有特勤三班的集体照，书桌上摆着几本专业书籍，窗台上养着一盆绿萝，绿油油的，很是喜人。
“随便坐。”江驰松开她的手，脱下身上的消防服，露出里面的作训服，“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苏晚点点头，坐在床边，目光在房间里游走。她的目光落在书桌的抽屉上，抽屉半开着，露出一个红色的首饰盒。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想起昨天在救援车上，江驰说的那句“把我们的婚期定下来”。
他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
苏晚的脸颊发烫，正想转过头，就听见浴室的门开了。江驰穿着一身干净的常服走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发梢滴下来，落在锁骨上，带着清爽的气息。他手里拿着一条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朝她走过来。
“看什么呢？”江驰弯腰，凑近她，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
苏晚的心跳更快了，连忙摇摇头：“没，没看什么。”
江驰低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脸怎么这么红？”
“热的。”苏晚嘴硬。
江驰也不拆穿她，走到书桌前，把抽屉里的首饰盒拿出来，在她面前单膝跪下。苏晚的眼睛倏地睁大，看着他打开首饰盒，里面躺着一枚设计简约的钻戒，钻石不大，却在阳光下闪着璀璨的光。
“苏晚，”江驰抬起头，目光认真而灼热，“我知道我不是一个浪漫的人，我甚至没有时间陪你看一场完整的电影，没有办法在你生病的时候第一时间陪在你身边。我是个消防员，我的肩上扛着责任，我的命，一半属于国家，一半属于你。”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从第一次在系统研发部见到你，我就知道，我完了。我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失去。在灾区的那些日子，每次冲进废墟，我脑子里想的都是，我一定要活着回去，一定要娶你。”
“苏晚，嫁给我，好吗？”
苏晚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她看着江驰眼底的真诚，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等这句话，等了太久太久。
她伸出手，放在他的掌心，用力点头：“我愿意。”
江驰的眼睛亮了，他小心翼翼地把钻戒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他站起身，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沙哑：“谢谢你，苏晚。”
谢谢你，愿意陪我走过这烟火人间，愿意等我回家。
苏晚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眼泪越掉越凶，却笑得无比开心。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绿萝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是在为他们鼓掌。
下午的庆功会办得很热闹，支队领导宣读了表彰决定，特勤三班被记集体一等功，江驰被记个人一等功，队员们也都各自获得了表彰。苏晚坐在家属席上，看着江驰站在领奖台上，胸前戴着大红花，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心里满是骄傲。
庆功会结束后，队员们拉着江驰去聚餐，说是要庆祝他们凯旋，顺便逼江驰和苏晚请大家喝喜酒。一群人吵吵闹闹地去了火锅店，包厢里热气腾腾，大家甩开膀子吃着火锅，喝着啤酒，聊着灾区的趣事。
“队长，你可得好好对嫂子！”林浩宇举着酒杯，舌头都有点打卷了，“在灾区的时候，嫂子天天盯着系统数据，生怕我们出一点事，眼睛都熬红了！”
“就是！”周磊跟着附和，“嫂子就是我们的定心丸！有嫂子在，我们就不怕迷路，不怕找不到幸存者！”
苏晚被他们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端起果汁抿了一口。江驰握住她的手，对着队员们笑骂道：“少贫嘴，赶紧吃，吃完了还有事。”
“什么事啊队长？”林浩宇好奇地问。
江驰看了苏晚一眼，眼底满是笑意：“带你们嫂子去挑婚纱。”
“哇哦！”包厢里响起一阵起哄声，大家纷纷吹起了口哨。
苏晚的脸颊发烫，心里却甜滋滋的。她看着眼前这群热血的年轻人，看着江驰温柔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时光。
烟火人间，有他，有他们，真好。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