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清晨,沐荣宗是在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巨响中惊醒的。
不是雷。
不是敌袭。
那声音连绵不绝,磅礴汹涌。
仿佛天河决了口子,亿吨洪水正直扑宗门而来!
公孙扶舟卧槽!发大水了?!
公孙扶舟第一个从房顶窜出来。
他头发炸得像鸡窝,衣服扣子都扣岔了,惊恐地四下张望。
冯织秋抱着她的枕头冲出门,眼睛都没睁开。
冯织秋怎么了怎么了?敌袭吗?
冯织秋扶舟师兄别怕!织秋保护你!(≧□≦)ノ
明瑾儿系着围裙从厨房快步走出,手里还拿着锅铲,秀眉微蹙。
明瑾儿这声音……
连宗主寝殿那扇三天没开的门,都“吱呀”一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了一条缝。
范温然的声音幽幽飘出。
范温然……谁?大清早……修水库?
就在这时。
伯浃呜哇————!!!
一道更加凄厉、悲怆、穿透力极强的哭嚎,如同航母汽笛,拔地而起!
瞬间盖过了那“洪水”之声!
这哭声大家可太熟了!
熟到头皮发麻!
公孙扶舟伯浃——!!!
冯织秋伯浃——!!!
明瑾儿伯浃——!!!
三人异口同声,瞬间明白了“洪水”的来源。
方向:后山动物栖息地!
三人(加一个门缝里的宗主)以最快速度冲向声源地。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集体倒抽一口……呃,水汽?
只见伯浃平时给动物们准备食物的那片空地上,已然成了一片泽国。
真正的、水波荡漾的泽国。
积水没过了脚踝,清澈见底,在朝阳下反射着粼粼波光。
而“洪水”的源头,伯浃,正跪在水中央。
他怀里抱着一只毛色灰暗、眼睛紧闭、体型颇大的……老獾?
他张着嘴,仰着头。
两道堪比消防高压水枪的清澈水柱,正从他眼眶里源源不断地、笔直地喷射向天空。
然后化作瓢泼泪雨,哗啦啦落回地面。
维持着这片人工湖泊的水位。
伯浃呜啊啊啊——阿灰——!!你怎么就走了啊——!!!
哭声震天动地。
他周围的动物们,也都一片“哀恸”。
几只仙鹤嫌弃地站在唯一干燥的石头顶上,优雅地梳理羽毛。
偶尔瞥一眼伯浃,眼神仿佛在说:“又来了。”
一群长毛灵兔挤在屋檐下,耳朵耷拉着,主要是怕被泪水溅湿。
那只总爱偷厨房灵果的短尾猴,甚至试图用尾巴去接天上落下的“泪雨”。
尝了尝,齁咸。
嫌弃地“呸呸”两声。
冯织秋伯浃师兄!
冯织秋大清早的,你开个人工喷泉景区呢?!
冯织秋织秋的绣花鞋都湿了啦!(`Д´)
冯织秋踮着脚,试图避开地上的“泪水”。
公孙扶舟已经找了根较高的树杈蹲着,啧啧称奇。
公孙扶舟好家伙,这流量!这射程!
公孙扶舟伯浃师弟,你这“碧海潮生泪”功法又精进了啊!
公孙扶舟以后宗门干旱就靠你了!人工降雨,自产自销,低碳环保!
明瑾儿则温柔些。
她轻轻涉水走过去,柔声问。
明瑾儿伯浃师弟,阿灰它……寿终正寝了?
伯浃呜……瑾儿师姐!
伯浃看到来人,泪水喷涌得更凶了。
伯浃阿灰……阿灰它今天早上,没有像往常一样起来吃我特意调的蜂蜜灵谷糊……
伯浃我一看,它……它就在窝里,安详地……走了啊!!!
伯浃哇——!!!
他一边哭,一边用脸蹭老獾早已冰冷的皮毛。
伯浃它陪了我三十年啊!三十年!
伯浃从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它还是只小獾崽的时候就来了!
伯浃它那么乖,从来不偷吃厨房的锦鲤,只偶尔挖点后山的普通笋子……
伯浃它还帮我带大了三窝小灵兔……
伯浃它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泪水喷泉随着他情绪的激动,射得更高了。
范温然的声音通过某种传音法术,幽幽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范温然……所以,能先把“水闸”关了吗?
#范温然本宗主寝殿的地基……好像有点潮了。
伯浃宗主!!
伯浃转向宗主寝殿方向,泪水在空中划出弧线。
伯浃阿灰死了!它死了啊!!!
伯浃您难道不心痛吗?它也是我们沐荣宗的一员啊!
伯浃虽然没有编制!但它付出了一生啊!!!
伯浃呜哇——!!!
门缝里沉默了两秒。
传来范温然毫无波澜的声音。
#范温然哦。节哀。
#范温然需要本宗主批块风水好的墓地吗?
#范温然后山乱葬岗……啊不是,后山灵兽冢,好像还有位置。
伯浃宗主!您怎能如此冷漠!
伯浃悲愤,泪如泉涌。
伯浃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尊重!值得隆重的告别!
伯浃阿灰它必须有一个体面的葬礼!风光的送行!
公孙扶舟多风光?
公孙扶舟从树杈上探头。
公孙扶舟十八相送?百兽哭灵?
公孙扶舟需要我去抓两只唢呐鸟来吹个《百鸟朝凤》吗?
公孙扶舟不过估计得加钱,那俩鸟脾气大。
伯浃扶舟师弟!
伯浃这是严肃的事情!
公孙扶舟严肃严肃。
公孙扶舟所以,需要帮忙挖坑吗?
公孙扶舟看在同门份上,给你打八折,人工费可以用你厨房里那罐百年灵蜜抵。
冯织秋织秋可以帮忙给阿灰梳毛!
冯织秋让它走得体体面面!(• ̀ω•́ )✧
她总算说了句人话。
明瑾儿已经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老獾,轻叹一声。
明瑾儿确实年寿已尽,神魂安宁,并无痛苦。
明瑾儿伯浃师弟,放手吧,让它入土为安。
在众人(主要是明瑾儿的温柔劝说和范温然“再不放水就断你灵石供应”的无声威胁)下,伯浃的泪水水库终于渐渐关闸。
他从泪水中抱起老獾,抽噎着。
伯浃我……我要亲手给阿灰挖墓穴……
伯浃要在能看到日出和竹林的地方……
伯浃要陪它最后一程……
于是,沐荣宗清晨的集体活动,变成了——围观伯浃葬獾。
地点选在后山一处向阳小坡。
伯浃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用灵力小心翼翼地挖坑。
每挖一铲土,就掉一串泪珠进去。
冯织秋真的拿了把小梳子,在旁边认真地给老獾梳理皮毛。
虽然那毛已经没什么光泽了,而且掉的只剩那么寥寥几根。
公孙扶舟靠在旁边的竹子上,嘴里叼着根草,漫不经心道。
公孙扶舟伯浃啊,不是我说,你这后山的动物,老的、弱的、伤的、捡来的……
公孙扶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
公孙扶舟照你这哭法,岂不是每天都要发一次洪水?
公孙扶舟宗门排水系统压力很大啊。
伯浃那不一样!
伯浃红着眼睛反驳。
伯浃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
伯浃阿灰是阿灰,小黄是小黄,花花是花花!
伯浃它们的离去,都是这个世界莫大的损失!
伯浃我的心,每一次都会碎成新的形状!
伯浃呜……
说着又要开始。
公孙扶舟行行行,碎碎碎。
公孙扶舟那你准备怎么处理这“心的碎片”?
公孙扶舟收集起来拼个马赛克?
明瑾儿轻轻拉了拉公孙扶舟的袖子,示意他少说两句。
她看着伯浃悲伤的样子,轻声道。
明瑾儿师弟重情,是好事。
明瑾儿只是……也要保重自己。
坑挖好了。
伯浃将老獾轻轻放入。
又放了几颗它生前爱吃的灵果,一捧它常趴着的干草。
他开始填土。
每一捧土落下,都伴随着一声抽噎。
画面竟然有了一丝诡异的庄重和悲伤。
连一向闹腾的冯织秋都安静了,扁着嘴。
冯织秋阿灰走好……
冯织秋下辈子别当獾了,当只国宝吧,待遇好。(ó﹏ò。)
公孙扶舟也难得没再吐槽。
只是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土填平了。
伯浃用灵力压了一块光滑的石头当墓碑。
手指颤抖着在上面刻字:挚友阿灰之墓(虽然每个动物墓碑他都写“挚友”)。
做完这一切,他跪在墓前,双手合十,闭眼默哀。
风轻轻吹过竹林,沙沙作响。
几只鸟雀在不远处鸣叫。
片刻后,伯浃睁开眼。
虽然眼眶依旧红肿,但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
他站起身,对着小小的坟墓,深深鞠了一躬。
然后转身。
看向他的同门。
脸上还挂着泪痕,但眼神已经慢慢恢复了平时的……呃,圣母光辉。
伯浃谢谢你们。
伯浃陪我送阿灰最后一程。
伯浃接下来,我得去给花花调药了,它昨天有点咳嗽。
伯浃还有后潭的金鳞,好像有点厌食。
伯浃对了,厨房里还有二十七种不同的口粮要准备……
他一边念叨,一边迈开步子。
朝着厨房方向,坚定地走去。
背影,在朝阳下,竟有了一丝“化悲痛为喂食力量”的壮烈感。
众人:“……”
冯织秋伯浃师兄……这就好了?(•ิ_•ิ)?
公孙扶舟不然呢?
公孙扶舟他后山还有九百九十九张嘴等着呢。
公孙扶舟悲伤,是奢侈品。
明瑾儿望着伯浃远去的身影,温柔一笑。
明瑾儿他能这样,也好。
范温然的声音再次幽幽传来。
带着终于可以回去补觉的解脱。
#范温然……散了散了。
#范温然对了。
#范温然谁负责把本宗主门前那滩“泪湖”弄干?
#范温然不然,
#范温然扣、月、俸。
最后三个字,说得轻柔。
却让现场除了明瑾儿外的所有人,头皮一麻。
阳光彻底洒满沐荣宗。
新的一天开始了。
后山小坡上,多了一座小小的、不起眼的坟茔。
厨房里,那个眼眶红肿的男人,已经开始为活着的生灵们,忙碌地准备早餐。
泪水会干涸。
生命会流逝。
但伯浃师兄的爱心(和泪腺),似乎永远满格。
随时准备着,为下一个需要他的生命……
倾囊相授。
以及,倾泪相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