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再次跳跃。七年级,OWLs考试后。
西弗勒斯·斯内普十七岁,比两年前更高,更瘦,黑袍下摆磨损得更厉害。他正在寻找一本稀有的典籍——《无声咒的起源》。斯拉格霍恩暗示过这本书的存在,但平斯夫人显然不认为OWLs年级的学生需要接触这种高级内容。
他听见脚步声。
他记得——两年前那个走廊夜晚之后,他发现自己能隔着半个礼堂认出这个脚步声。就像某种可悲的条件反射。
他转身。
云晞·克洛维站在两排书架之间。她穿着毕业年级的袍子,深红色镶边。她手里拿着一封信,普通的羊皮纸,但封口的蜡封是芈家的纹章,一条盘绕的东方龙衔着一枚铜钱。西弗勒斯在《国际魔法家族纹章学》里见过这个图案。
两年零四个月。自那个走廊夜晚后,他们再没有说过话。偶尔在魔药课上擦肩——她依然坐在前排,他依然选择角落;偶尔在图书馆远远看见——她总是和艾德里安·伊斯顿在一起,那个斯莱特林七年级生,他们低声讨论着什么,头挨得很近,但姿态始终保持着一种得体的距离。
云晞·克洛维“斯内普。”
她的声音和两年前一样。平静,没有怨恨,没有尴尬,就像在叫一个普通同学。西弗勒斯发现自己竟然为此感到一丝刺痛——他宁可她在愤怒,在冷漠,也不要是这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平静。
西弗勒斯(青年时期)“克洛维。”
他回应,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平稳。他合上手里那本《无声咒的起源》,将它放回书架。动作很慢,像在争取时间。
云晞向前走了两步,停在刚好能看清彼此表情,又不会太近的距离。西弗勒斯注意到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最近在忙毕业课题,听说她和艾德里安合作的那个关于东西方魔药融合的研究让斯拉格霍恩赞不绝口。
云晞·克洛维“我下个月就要带艾德里安去中国了。”
云晞·克洛维“可能……不回来了。”
西弗勒斯愣住了。他没有问什么事,那不是他会问的问题。他只是站着。
西弗勒斯(青年时期)“艾德里安知道吗?”
云晞·克洛维“知道。”
云晞折起信,放回袍子内袋。
云晞·克洛维“他申请了魔法部的国际事务司驻中国办事处。已经批了。下个月和我一起走。”
西弗勒斯想说恭喜,想说那很好,想说祝你们顺利。但那些客套话卡在喉咙里,像尖利的碎石。他试图像个正常人一样回应,像其他听到同学要出国的学生一样,说些得体的话。但他不是正常人,从来不是。最后他说出口的是:
西弗勒斯(青年时期)“因为那晚的事吗?”
问题出口的瞬间他就后悔了。太直白,太自私,太像在索取一个他根本不配得到的答案。
云晞·克洛维“不是。”
云晞·克洛维“家族事务。芈家在中国魔法界的地位有些……动荡。我爷爷奶奶需要我回去。和霍格沃茨的事无关。”
沉默重新降临。西弗勒斯想说点什么,什么都好,但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云晞从袍子另一个内袋里掏出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个小小的,深蓝色的布包。没有扎缎带,只是简单地对折。第二样是一封信——这次不是羊皮纸,而是一种更薄的,泛着珍珠光泽的东方纸张,折叠成精致的方形。
云晞·克洛维“你的生日礼物。”
她说,目光落在他脸上,又很快移开,像被烫到一样。
云晞·克洛维“一月九号。我本来想那天给你,但……总之,现在给你也一样。”
西弗勒斯盯着那个深蓝色的布包。他的生日已经过去两个月零三天。他记得那天——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公共休息室里复习黑魔法防御术,斯拉格霍恩送来一盒糖果,母亲寄来一封简短得近乎冷漠的信(“生日快乐。钱已汇。”),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西弗勒斯(青年时期)“为什么?为什么还要……?”
云晞的手在布包上停留了一瞬。他看见她的指尖微微颤抖——非常轻微,如果不是他死死盯着,根本不会察觉。就像两年前她在走廊尽头握紧的右手。
云晞·克洛维“因为两年前那个走廊上。”
她轻声说,目光第一次避开他的眼睛,看向书架高处那些蒙尘的,几个世纪没人碰过的典籍。
云晞·克洛维“我看到的不只是一个愤怒的男孩在说伤人的话。”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烛火噼啪作响,远处传来平斯夫人训斥学生的声音,模模糊糊,像另一个世界的事。
云晞·克洛维“我看到的是一个被困住的人。一个聪明到看得见所有出路,却又骄傲到不肯走任何一条的人。一个……在黑暗里待了太久,已经分不清是黑暗困住了他,还是他选择了黑暗的人。”
西弗勒斯的呼吸停住了。他感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一下,两下,像在撞击一扇紧闭的门。
云晞·克洛维“我帮不了你,斯内普。”
云晞抬起眼,再次看向他。这一次,西弗勒斯终于看懂了那双深色眼睛里的情绪——不是失望,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理解。那种理解比任何谴责都更让他无处可逃。
云晞·克洛维“没有人能。除了你自己。但我想让你知道……”
她向前走了一步。距离近到西弗勒斯能看清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苍白,紧绷,像个等待审判的囚犯。
云晞·克洛维“霍格沃茨里至少有一个格兰芬多,不是因为讨厌你才避开你。至少有一个人,在那个走廊上,不是在看笑话,不是在施舍,而是真的想伸出手。”
她将布包放进他手里,她的皮肤很凉,像被冰块浸过的玉石。
然后她拿起那封珍珠光泽的信。
云晞·克洛维“这封信,如果你需要……如果你将来某一天需要帮助,但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打开它。里面有联系我的方式。”
西弗勒斯看着那封信。
云晞·克洛维“但只能用一次。”
西弗勒斯没有接。他的自尊心在尖叫,在反抗,在说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尤其是你的。但更深的地方,某种他不敢承认的东西在渴望——渴望这份看起来像是最后退路的东西。
西弗勒斯(青年时期)“我不需要——”
他开口,声音干涩。
云晞·克洛维“拿着。就当是我……替某些人道歉。替詹姆,替小天狼星,替所有曾经让你觉得这个世界烂透了的人。”
她将信塞进他手里。动作很快,不容拒绝。
西弗勒斯握住了。布包和信,两样轻飘飘的东西,却重得他几乎握不住。
云晞向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距离。她看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像在记忆什么,或者在告别什么。
云晞·克洛维“保重,斯内普。希望……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路。哪怕那条路和任何人期待的都不一样。”
她转身离开。脚步声在书架间回荡,渐渐远去。
西弗勒斯站在原地。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两样东西:深蓝色的布包,珍珠光泽的信。
很久之后,他缓缓打开布包。
里面是一本书。很小,很薄。《东方静心术:基于气与经络的理论》。不是霍格沃茨图书馆的藏书——封面内页有芈家的藏书章,还有一行娟秀的批注:“适合魔力强大但情绪不稳者。需每日练习,持之以恒。——云晞,1977年冬”
西弗勒斯的手指抚过那行字。墨迹很新,大概是最近才写下的。1977年冬——那是他生日前一个月。她那时候就在准备这份礼物了。
他翻开书页。里面是复杂的手绘经络图,密密麻麻的注解,还有一些看起来像瑜伽或冥想的姿势示意图。每页空白处都有云晞的笔记,用两种语言——英文和一种优美的东方文字,解释着原理和注意事项。
书的最后一页夹着一片干枯的叶子。形状像枫叶,但颜色是罕见的银蓝色。旁边有一行小字:“月光树的叶子。随身携带,可在魔力暴走时提供少许安抚。中国云南有野生,但很罕见。”
西弗勒斯合上书。他将它和那封未拆的信一起,小心地放进袍子最内侧的口袋,贴着心脏的位置。
他没有打开那封信。直到很久以后。
然后他离开禁书区,穿过一排排书架,走出图书馆。走廊窗外,春天的阳光很好,洒在城堡的石墙上,暖洋洋的。远处魁地奇球场传来欢呼声,大概是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练习赛。
他站在走廊的阴影里,看着那一片光亮。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痛苦地裂开——不是破碎,是生长,是被强行撬开一条缝隙,让一点他从未允许存在的光照进来。
一个月后,云晞·克洛维和艾德里安·伊斯顿离开了霍格沃茨。没有盛大的告别,没有眼泪,只有几个亲近的朋友送行。西弗勒斯没有去。
他摸了摸胸口的内袋。书和信都在。
那天晚上,他在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最角落的椅子上,翻开那本东方静心术的书。照着第一页的呼吸法练习——吸气四秒,屏息七秒,呼气八秒。很蠢,很幼稚,完全不像一个未来要钻研高深黑魔法的人该做的事。
但他做了。一遍,两遍,三遍。
当他终于感到那种常年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松动时,他停下来,看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起来不像西弗勒斯·斯内普,像一个普通的,疲惫的十七岁少年。
“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路。”云晞的声音在记忆里回响。
西弗勒斯闭上眼睛。
路。他有什么路?加入食死徒?效忠那个许诺给他权力和尊重的主人?用黑魔法证明自己不是那个被倒挂在走廊上的可怜虫?
还是……
他不敢想另一个选项。那个选项太明亮,太温暖,太像莉莉会走的路,太像……云晞希望他走的路。
但希望不是现实。现实是,他已经开始接触食死徒的招募者。现实是,伏地魔的势力正在扩张,而纯血统的荣光听起来比任何静心术都更有诱惑力。现实是,当他看着莉莉和詹姆·波特越来越近,当他听见小天狼星·布莱克在礼堂里大声嘲笑某些人的可笑野心时,黑暗比光明更容易拥抱。
他站起来,走向窗边,看着黑湖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银光。
他的倒影映在玻璃上——苍白,瘦削,黑袍像一片永远无法摆脱的阴影。
西弗勒斯(青年时期)“再见了,克洛维。”
他对着倒影低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西弗勒斯(青年时期)“希望你在中国……能幸福。”
然后他转身,走向属于西弗勒斯·斯内普的未来。那条充满黑暗和愧疚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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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遥远的东方,云晞站在云南老宅的庭院里,看着手中一枚银制的,刻着斯莱特林蛇纹的胸针——那是艾德里安送她的订婚礼物。她抬起头,望向西方的天空。
月光很亮,但照不到英格兰的他。
云晞·克洛维“保重,西弗勒斯。”
她轻声说,将胸针别在衣襟上。
云晞·克洛维“希望我们……都做了对的选择。”
风穿过庭院的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声叹息。
时间继续向前。